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先是和他的妹妹打招呼:“喲,周棋妹子,你在幹什麽呢?”


    他已經聽出是誰的聲音,那是他一個要好的同窗,姓黃,單名一個沔字,常到他們家來找他,因此跟他們家的人都算相熟。


    跟著他聽到了他妹妹與他打招呼的聲音,他又問起他的父母,在得到她妹妹“他們都上鋪子看鋪去了”的回答後,又問起了他在不在家。


    周棋指了指裏麵,道:“哥哥看書呢,他最近特別勤奮。”


    黃沔拍了拍周棋的腦袋,給了她一個用荷包裝著的小禮物,看她高高興興的走了。


    黃沔直接進了屋子,對著周嶺笑道:“周師弟,你真在用功呢。”


    周嶺笑著放下書:“黃師兄,您怎麽來了?”


    黃沔舉了舉手裏的酒壇和油紙包著的菜肴,道:“這些日子,幾次請你出來吃飯你都不肯出來,我隻好到你家來找你喝酒聊天。”


    周嶺將他請到坐塌上坐下,又去拿了幹淨的碟子、筷子和酒杯,將紙包裏的菜肴盛出來放在小幾上,兩個人脫了鞋子,盤腿坐在榻上吃菜喝酒。


    黃沔先問起他最近都在幹什麽,得知他都在用功之後,笑著說道:“聽說你相看了一門親事,看上了一個姑娘,想考個功名好去女方家提親?”


    周嶺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道:“我也到了該娶親的年紀了。”


    黃沔看著他深陷情海的樣子,想到自己來的目的,心裏忍不住歎了口氣,一邊給他倒酒一邊問道:“你看中的那個姑娘是不是宋國公府裏當差的一個丫鬟?是不是姓莊?”


    周嶺手裏本來在夾一片水晶肘子的筷子突然停了下來,收回筷子橫放在酒杯上。


    他好像並不意外這個同窗好友會知道這件事,隻是心裏多少有了些防備。


    “師兄消息倒是靈通。”他淡淡的笑道。


    黃沔拿起酒杯對他示意了一下,周嶺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杯,黃沔一口飲盡,被酒燒得“撕”了一聲,然後才放下酒杯,慢慢說道。


    “我有位叔叔是給宋國公府送幹果蜜餞等貨物的,跟宋國公府裏的好些管事相熟。可我聽說,那位莊姑娘是自小伺候宋國公世子的,府裏的世子爺看上了那位莊姑娘,以後是要收房的。你如今這樣,會不會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周嶺喝了一口酒,對黃沔道:“我知道師兄想和我說什麽,師兄是不是想說,莊姑娘是貴人看上的人,讓我不要為了個姑娘得罪了貴人,免得招來禍端。還想說,莊姑娘或許隻是耍著我玩而已,我這樣的小人物和世子爺那樣的人物比起來,人家肯定要選世子爺的。還想說,就算莊姑娘沒有耍著我玩,她一個賣身入府的奴婢,賣身契尚且在人家手裏,自己的姻緣也做不了主。再勸我說,世上的好女子千千萬,並非隻有莊姑娘一個美貌的姑娘,讓我另尋賢惠的佳婦……”


    黃沔睜大了眼睛,吃驚的看著他。


    “我跟師兄說實話吧,這些日子已經有三四撥人到我的跟前和我說這樣的話了,你們……都是宋國公府的說客吧?”


    黃沔咽了咽口水,然後道:“你既然知道,就應該及時放棄才是。宋國公府可不是我們這樣的人能得罪的起。”


    “既然師兄來了,我也不怕跟師兄說句心裏話。我相信莊姑娘不會戲耍我,她既然寧願不跟世子爺而願意與我結親,正說明她是個不慕富貴、品行高潔之人。我這個人雖然沒有什麽大的本事,也沒有大的地位,但隻要莊姑娘願意嫁給我,我會一生一世對她好的。至於她的身契,我也與父母商議過了,家裏還有點餘銀,隻要國公府肯放人,不管多少銀子,我願意替莊姑娘贖身……”


    黃沔打斷他道:“你就不怕惹來禍端?”


    “我們都是遵紀守法的正經人家,我相信這世上還是有王法的,不會任由宋國公府以勢壓人。”


    黃沔搖頭道:“周師弟,你真太天真了。”


    兩人算是不歡而散,黃沔有心想要勸他,也是真心為他好,卻見他十分固執,隻能失望的離開了。


    出了周家,他的叔叔就等在門口,見他出來,連忙問他:“怎麽樣?”


    黃沔搖了搖頭。


    “那你跟我去跟貴人回個話。”


    兩人到了蘩樓,承影在那吃他們家最出名的水晶醬肘子,旁邊放了酒杯,他拿筷子挑著上麵的花生米吃。


    黃沔站在他跟前,把跟周嶺談話的情況跟他一五一十的說了。


    承影聽完後,筷子“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冷冷的哼了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如今還肯找人跟他好好說道說道,那是因為我們世子爺講究個先禮後兵。要是禮不成,真惹得我們世子爺生氣動起了兵刃,那便不是如今這般好說話了。”


    黃沔道:“周師弟隻是一時想不開,我明天再找他,會好好再勸一勸他。”


    承影站起來道:“再好好勸一勸他吧,那也是為他好。他要能想開放棄青槿姑娘另尋其他姑娘結親,說不定他成親時我們世子爺還會給他送上一份厚禮,要不然,我可不保證以後會發生什麽事。”


    承影說完,扔下一錠銀子,拿起桌子上的劍便離開了。


    兩人目送他離開,他叔叔又扯了扯黃沔的衣服,對他道:“我知道你講究同窗之誼,你能勸他便勸,勸不了你也別太摻和進去,這宋國公府不是我們這等人能得罪得起的,你以後還要考科舉走仕途,要多為自己想想。”


    黃沔對他拱了拱手,道:“我知道了,叔叔。”


    轉眼到了四月底,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府裏的主子和丫鬟們都換上了輕薄的衣衫。


    青槿最近出不了府,青鬆也被指派了一堆的事兒,兄妹兩人都難得見上一麵。


    這日,青鬆被宋管事指派去給青城觀上的宋國公送吃用的東西,但回來時,卻是帶著受傷昏迷的宋國公一起回來的。


    第三十八章


    入v第一更


    青鬆先讓人送了消息回來, 宋國公府聽到宋國公受傷的消息,瞬間有些騷亂了起來。


    孟季廷不在府裏,按理該由孟二爺來趕緊料理。


    但孟二爺不是個能主事的人, 聽到宋國公受傷, 隻會問“這, 這,這是怎麽回事,父親怎麽會受傷?”, 然後便傷心的哭了起來:“爹呀……”


    這人都還沒回來呢,傷得嚴不嚴重也不知道,這當兒子的就跟號喪了一樣,孟二夫人看著他,直翻了個白眼, 心裏罵了句沒用的東西, 然後自己親自上陣。


    聽到消息的胡玉璋同樣過來了,妯娌兩個人有條不紊的安排和指揮著。


    “世子爺今天陪皇上去城外狩獵,讓人在城門口等著, 世子爺一回來就馬上告訴他消息。拿世子爺的對牌,進宮去把太醫請出來侯著, 治內傷、治外傷的都多請幾個, 外麵的大夫也多請幾個進來。讓城裏的藥鋪今晚不要關鋪,防著萬一要用的藥材府裏沒有, 要去外麵現買……”胡玉璋吩咐下人道。


    因不知道宋國公傷得多重, 又吩咐:“先瞞著國公夫人那邊, 先別讓她知道。”


    孟二夫人則領著丫鬟, 將宋國公外院書房的寢臥清掃幹淨, 換了被臥被褥, 又多鋪了幾層被褥,再讓廚房把爐子生起來燒熱水。


    而後午時剛過,一輛馬車噠噠噠的停在門口。


    一身汗水的青鬆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他的發髻都有些亂了,顯得有些狼狽不堪。他用袖子擦了把汗,掀開車廂的簾子,露出了裏麵躺著的宋國公。


    府裏的管事小廝早就在門口候著,有條不紊的抬上擔架,又跳上馬車將宋國公搬了下來,放到擔架上。


    “你們小心些,國公爺傷到了腿,概約骨折了,小心骨頭錯位。”青鬆對他們叮囑道。


    於是抬人的小廝放輕了動作。


    青鬆同他們一起,將宋國公抬回了明清院,放到了床上。


    太醫和大夫圍上來診治,幾人觀察了一番,處理了腿上和身上的幾處傷口,之後眾人圍在一起嘀咕了一陣,又相互對視了一眼。


    胡玉璋問他們:“國公爺的傷究竟如何,你們照實說。”


    太醫和大夫沉默了一番,最後一個年老的太醫出來對她們拱手後道:“夫人,國公爺身上其他的傷倒是沒有大礙,腿上骨折也能養好,就是這腦袋上的傷處……國公爺這是磕到了腦袋,裏麵積了淤血,得要施針將淤血散開才行。”


    孟二夫人有些急切的道:“那就趕緊施針啊,你們還愣著幹什麽?”


    胡玉璋看著不敢動的太醫和大夫們,詢問:“可是施針會有什麽危險?”


    “不錯,這淤血堵在腦袋上久不散,恐會有性命之憂。但施針散瘀,腦袋上的穴位錯綜複雜,萬一不小心紮錯了,國公爺恐會永遠醒不過來。請二爺和兩位夫人決斷,這針是紮好還是不紮的好。”


    這決斷本該由孟二爺這個兒子來做,但孟二爺自從進了這屋子,就撲在宋國公的床上嚎哭,喊“爹呀,爹呀”的沒停過,實在不是靠得住的人。


    孟二夫人也不敢冒這個風險擅做這個決斷,於是轉頭看著胡玉璋,道:“三弟妹,您是世子夫人,您看……”


    胡玉璋隻思考了眨眼的功夫,便當機立斷:“紮吧,有什麽後果我擔著。”


    青槿看著屋子裏幾個太醫相互配合著給宋國公紮針,過了大約是一炷香之後,幾人擦了擦頭上的冷汗,鬆了一口氣,青槿便也跟著鬆了一口氣。


    她見這屋子已經沒什麽青鬆什麽事情了,便拉了拉兄長的袖子,將他帶了出來,對他道:“哥哥先去收拾一番吧,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


    青槿借了一名相熟的管事的屋子和衣裳,讓他洗了個澡換了身衣裳。兩人坐下後,青槿給他倒了杯茶,才問起道:“國公爺怎麽會受傷的?”


    穿在身上的衣裳有些短,青鬆一邊扯了扯袖子,一邊開口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我到的時候國公爺已經摔在山崖下了。我找到他時他還清醒著,隻是身體動不了,但一直在找一支簪子。我想馬上送他回來醫治他也不肯,非要讓我找到簪子才肯走。”


    “那簪子找到了嗎?”


    青鬆點了點頭,從身上將簪子拿了出來給她看。


    青槿接過來看了看,這是一支女人的桃花簪。


    一支桃花枝上,五朵大小不一的桃花,粉色的花瓣黃色的蕊,均是用寶石鑲嵌,從最下麵那朵桃花後麵垂了一顆黃豆大小的珍珠。隻是看著金子和寶石的顏色還有簪子的款式,應該是早年之物了。


    “回來的路上國公爺一直抓著這簪子不肯放,隻是後麵他在馬車上暈過去了,簪子便掉了下來。我怕簪子弄丟了沒法交代,便先收了起來。國公爺這般要緊這簪子,想必是珍愛之物。”甚至可能是心上人之物。


    青鬆又道:“你將東西收好,等世子爺回來交給世子爺,別弄丟了。”


    青槿想了想,卻有另外一番打算,將簪子遞回給他,對他道:“這簪子還是哥哥收著,不要隨便給別人,若是世子爺或國公爺問你要,你再交還給他們。”


    “這是為何?”


    “你聽我的就是。”


    孟季廷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府裏各處都已經掌上了燈。


    宋國公的危險也已經過去,太醫施了針用了藥,隻需等人醒來。


    胡玉璋留了兩三個太醫在府裏侯著,讓其他太醫和大夫先回去了。


    胡玉璋和孟二夫人兩人忙了一天,均都累極。因不知道宋國公何時醒來,妯娌兩人便商量輪流侍疾,胡玉璋先回去用晚膳和稍作休息,亥時再過來換孟二夫人。


    孟季廷回來後,先直接去看過了宋國公,向太醫確認父親已經無大礙之後,才從他寢間出來。


    孟二夫人和他略說明了情況。


    “……父親身邊跟著的那幾個人也太不上心了些,竟讓父親獨子一人上山,遭到這樣的危險。”


    又笑著對孟季廷道:“這次還是多虧了莊管事,不然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孟季廷問:“青鬆呢?”


    孟二夫人回他:“我看莊管事也累了一天,便先讓他回去休息去了。”


    孟季廷點了點頭,讓人將青鬆找了過來,仔細詢問宋國公受傷的經過。


    其實經過也很簡單,宋國公想趕著春天最後一波桃花的盛開,上山去觀賞桃花,又不想讓人跟著,便支開了身邊的人自己一個人上去了。


    後來在懸崖邊,他隨身攜帶的一支簪子不小心掉了下來,落到了懸崖中間的岩石上。


    宋國公心中著急,便自己踩著岩石上的石頭想爬下去撿。


    他本就不良於行,結果可想而知,最後就是簪子撿到了,卻連人帶簪子一起摔落到懸崖下邊去了。


    懸崖不高,未曾當場要命,可也摔得不輕,宋國公的腦袋還因此磕到了石頭上。


    孟季廷問他:“簪子呢?”


    “在我這裏,我怕丟了,一直身上帶著。”


    然後從身上將那支簪子拿了出來,雙手捧著遞給孟季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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