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地遠,幾個親人的骸骨又都安葬在不同的地方,沒有小半年的時間去找,怕是回不來。


    青槿聽到這裏心情也有些失落了下來,大約是回憶到了一些不好的往事,眼睛微紅。


    過來許久之後,她才用十分輕的聲音道了一句“好”。


    接著吸了吸鼻子,又笑著對兄長道:“哥哥知道娘和青柏葬在哪兒嗎?娘和青柏安葬的地方,那時我和姐姐都是做了記號的。”


    說著把他們究竟葬在何處、周圍有什麽景物、她們都做了什麽標記,仔仔細細的跟青鬆描述了一遍。說完又有些歎氣道:“這麽多年過去了,周圍的景象不知道有沒有變化,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回來。”


    青鬆握了握妹妹的手,像是保證:“會的,哥哥會將他們都帶回來的,帶回來和我們團聚。”


    青槿點了點頭,又問他:“哥哥,你現在已經不是奴籍了。等安葬了爹娘他們,你準備做什麽?”


    並不是脫了籍,有了良民的身份就萬事大吉了,生活還是要繼續,總還是要找一處營生的。


    “還沒想好,總歸還有大半年的時間呢,慢慢想吧。”


    青槿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


    青槿看了看外頭的太陽,日上中天,已經是中午的時候。


    “哥哥,你留下來陪我用午膳吧,我已經吩咐了廚房,讓他們做你的午飯。”


    青鬆剛想說不必,又聽青槿道:“中午爺不在府裏,就我們兄妹兩個人……哥哥要離京半年,以後好長時間也沒有坐一起吃飯的機會。”


    青鬆便改了主意,笑著對她道:“好。”


    中午是藍屏親自送膳過來,見到青鬆,喊了一聲“莊管事”,說著又笑道:“如今也不能稱呼為莊管事了,你如今已經不是國公府的小人,該稱呼你一聲莊大哥。”


    青鬆笑了笑:“叫什麽都無所謂。”


    “那你好好陪青……陪姨娘用飯,我中午給你們做了絲瓜湯,還有牛肉豆腐鍋、涼拌肘子,都是清爽的菜色。”


    青鬆道了謝,藍屏又笑著和青槿說了幾句話,便帶著小丫鬟出去了。


    用過午膳之後,青槿送了青鬆出去,然後站在門口一直看著他遠走的背影。


    綠玉見了,笑著對她道:“姨娘怎麽感覺有些傷感的樣子,姨娘以後要是想見兄長,請他進府來見就是。”


    按說妾室的家人不是正經的親戚,沒有府裏主人的首可,是不能隨意進府的。不過世子爺寵愛姨娘,這點小事也不會不答應。


    青槿對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晚上孟季廷回來,兩人用過晚膳之後,青槿坐在榻上做針線。


    孟季廷脫了外套,坐到她的身後伸手抱著她,問她:“在做什麽?”


    青槿回他道:“給爺縫製秋天的中衣和裏衣。”


    “現在還是夏天。”


    “都是要提前縫製的,不然真到秋天再做,會趕不及。”說著又抱怨道:“爺又不肯讓府裏的繡娘做,也不肯讓別的丫鬟做,又不珍惜衣裳,我每年給爺做中衣裏衣,不知道要廢多少功夫,手都快被針磨出繭子了。”


    孟季廷拿起她的手:“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將我們槿兒的手磨出繭子了。”然後用手指揉捏了一下她的每個指頭,上麵依舊柔軟細膩,手指也依舊纖細白皙。


    而後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哼道:“我看你就是懶,小娘子替官人執針繡衣,難道不是應當的?”


    不過心裏還是心疼他:“以後覺得累,就少做幾件,我衣裳穿久一點就是。往年穿的,隻要沒破也別扔了。”


    說完把她膝蓋上的針線筐拿開,又抱著她靠坐在榻上,讓她坐在他的懷裏。


    他玩著她耳朵上的墜子,說起道:“你哥哥在找宅子,我讓宋管事送了他一處宅子的房契,離府裏也近,方便他以後看你,但他不曾接受。”


    青槿拿下他在她耳朵上作亂的手,一邊道:“爺也不想想,一座宅子又不是一錠銀子一兩金子,這麽大的財物,你想送給哥哥,也要他能受得起才是。”


    孟季廷捏了捏她的下巴:“他是我的舅兄,怎麽就受不起了?”


    青槿心道,她的兄長算個什麽舅兄,他要是進府裏,下人們敢喊他一聲“舅少爺”嗎?


    青槿抱著他的脖子,故意笑道:“爺這話,要是讓延平郡王爺聽了去,半夜都要起來紮我和兄長的小人。”


    孟季廷“哼”了一聲,目光微斂:“他敢!”


    青槿將手掛在他的脖子上,含笑道:“爺對我們好,我們心裏知道。但哥哥離了府,以後總是要靠自己的,不能總是靠著爺。”


    孟季廷攬著她的腰,親了親她的臉頰,在她耳邊歎著氣道:“槿兒,你沒有把我當成自己人……”


    隻有沒有把他當成自己人,才會這麽清楚的分清你的我的。


    “我哪裏不曾把爺當成自己人了?”說著伸首過去,笑著親吻他的唇,輕輕的咬了一口,而後笑吟吟的看著他,讓他把他接下來想要說的話都咽了下去。


    她柔軟的手指輕輕的摩挲著他手腕的位置,像是有羽毛一直在畫那個地方,癢癢的,一直癢到了心裏去。


    孟季廷已經不想討論剛才的話題了,看著故意作怪的她,按著她的腦袋重新吻了下去,過了好一會才放開她,輕聲的問她:“身體已經沒有不適了?”


    青槿看著他不說話,隻是眨了眨眼睛。


    孟季廷輕輕咬了一口她的唇角:“等會不許喊疼。”


    之前的幾個晚上,他心疼她初經人事,並不敢太放肆,每每隻能淺嚐輒止,並不能滿足。


    孟季廷對旁邊的丫鬟吩咐:“送水進來。”說著又低頭看著青槿:“我們一起洗。”


    青槿並未拒絕,隻是將腦袋埋進他的脖子裏,不敢看人。


    屋裏隻留了幾盞光線昏暗的蠟燭。


    青槿用被子裹住自己,沒一會之後,帳子裏便傳來男女細微的說話聲。


    青槿紅著臉,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


    孟季廷笑了笑,含住她的耳珠輾轉了一會,又笑著低聲的與她說了幾句什麽。


    青槿想要躲避他,但卻沒有躲開,隻能由著他作亂。


    她想起了小時候孟季廷教她彈琴,在安靜的書房裏,他坐在她的身後,身體環繞著她。


    他的手握著她的手覆在琴弦上,細聲的告訴她,什麽時候該抹、挑、勾、撞、喚、帶起、推出、進複、退複、分開等。


    孟季廷仔細的看著她,她的眼角殷紅,像是三月裏的桃花。牙齒用力的咬著唇,像是在忍耐著什麽。


    此刻的她比任何時候都要美,都要讓他沉溺,都要令他動容。


    他用一隻手捏著她的下巴,親了親她咬著的唇角,依舊在擺弄他彈琴的指法。


    過了許久之後,拉緊到極致的琴弦終於“崩”的一聲彈開,發出動聽的聲音。


    帶著潮意的食指抹過她被咬出牙印的嘴唇,青槿嫌惡的撇過頭去,引得孟季廷低笑起來。


    孟季廷重新抱著她,順便與她說起話。


    “趙王在靈山上有一處莊子,裏麵鑿了個池子,引了溫泉進去,等天氣稍微涼一點,我帶你去那裏。”


    青槿紅著臉不說話,此時說起這樣的話,總覺得不會隻是簡單的遊玩而已。


    青槿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抬起頭,主動送上自己的唇。起先是她在主動,後來他嫌她技巧不足,又化自己為主動,頂開她的牙齒,與她唇舌糾纏在一起。


    此夜此景,孟季廷覺得,連往年夏夜裏讓人覺得煩人的蟲鳴,此刻都成了妙音。


    第五十二章


    “小姑娘沒經過多少事,就敢來作弄爺,你當現在我就拿你沒辦法。”


    墨玉在東跨院門口, 往正院的方向瞧了瞧,見正院的袁媽媽送了太醫出來,又趕忙縮回腦袋, 回到了東跨院。


    她本來想和青槿說點正院的消息, 卻看到藍屏正在陪著用午膳的青槿說話, 想了想,便先退了下去,打算等一會再與姨娘說。


    青槿坐在食案前, 一邊用勺子喝著一碗湯,一邊笑著問藍屏道:“最近我這裏怎麽都是你送食,廚房不忙?”


    藍屏拉了張凳子,就坐在她的旁邊,正在扣弄她斷掉的一段指甲, 聞言隨意回道:“我如今隻需要準備你和爺的吃食, 爺又都是回你這裏用膳,也就隻需要準備你這一處的吃食,有什麽好忙的。”


    自夫人懷孕後, 袁媽媽和香溪幾個對她的吃食緊張得很,從食材準備到下鍋, 從不讓別人碰。做好了還要再用銀針驗一驗, 自己再先試一口。


    藍屏也害怕夫人的胎兒真有個什麽事,自己惹上一身腥, 從來都是離她的吃食遠遠的, 香溪端菜的時候她都恨不能站得離她十步遠。


    藍屏對著正院的方向使了使眼色, 又與青槿悄悄的道:“我來的時候, 看到正院請了太醫, 也不知道有個什麽事。”


    夫人這一胎自從懷上起, 就比一般人要穩當,除了例行的請脈,從未請過太醫和大夫,今日卻突然請了大夫,實在令人有些好奇。


    青槿搖了搖頭,也不打算關心。


    她岔開話題道:“好些天沒看到紫棋了,她最近在做什麽?”


    藍屏道:“我看她最近跟承影和純鈞都打得火熱,小丫頭準備在他們兩人中挑夫婿呢。承影和純鈞約莫都對她有意思,兩人相互比著給她送吃的、玩的、用的。這小丫頭昨晚還問我,要是嫁人,是嫁給純鈞好還是嫁給承影好。”


    青槿聽著不由笑出聲,問她:“那她是覺得純鈞好還是承影好?”


    藍屏道:“我看她還是更滿意純鈞,她覺得承影平日裏花花腸子多,整日流裏流氣的,以後肯定花心,純鈞比他老實和穩重。”


    比起純鈞來,承影確實沒有那麽穩重。


    青槿又問:“那他們跟爺說了沒?”


    “還早呢,先不說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就是兩人親事定下來了,紫棋今年才十五歲,怎麽也要到十八九歲再出府嫁人。”


    青槿放下碗,笑著與她道:“要是你們有了心儀的人,早點出府成親也沒什麽,跟爺說一聲,他不會不答應的。”


    藍屏翻著眼哼道:“我才不要嫁人呢,嫁人有什麽好的,男人沒幾個好東西……”說著反應過來這話有些不敬,又連忙往回找補:“當然,除了咱們爺!”


    “我以後啊,就在這院裏的小廚房,給你和爺做一輩子吃的。”


    青槿想起藍屏的出身和家庭。


    高門大戶的家奴也分派係和根基,彼此之間通過聯姻,形成盤根錯節的關係。有些府上的家生奴,甚至可以把控整個府邸的內外事務,他們說一句話有時候比主子還好使,所以常會有奴大欺主的說法。


    藍屏雖是家生子,但其父母一開始在宋國公府並不受重用,他父親原不過是在馬廄喂馬的。後來憑著她母親的一手廚藝受到府裏主子的看重,她娘又在主子麵前推薦了自己的丈夫做了管事。


    開始她父親對在主人麵前得臉的妻子還算好,隻是後麵做了管事稍有了點銀錢了之後,便起了外心,直至她母親在灶台前不小心燒傷了手,被送出了府,她父親甚至直接把養在外麵的外室和私生子帶回了家。


    藍屏的母親覺得丈夫變心是因為她沒能生下兒子的緣故,外室和私生子進門,不僅不生氣,反而把他們伺候得周周到到的。又覺得自己老了還是要依靠這個私生子,不僅自己對他們多加忍讓,也讓藍屏對她們母子多忍耐,以期她以後嫁了人娘家有兄弟撐腰。


    藍屏與她父親關係不好,又對母親的軟弱怒其不爭,因此極少回家。


    青槿拉了拉她的手,對她道:“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父親那樣的,我也不是說一定要勸你嫁人,就是你要是遇見好的,也可以試一試。”


    “我好著呢,你不用擔心我。”


    說著見青槿已經放下了碗,除了喝了一碗湯,桌上的飯菜卻沒動幾筷,又道:“我看你最近胃口都不開,晚上我給你換幾樣菜。”


    青槿笑道:“不是你做的東西不好吃,是天氣太熱了,有些沒有胃口。”


    “那換點涼菜吧,我弄點鹵牛肉和醬肘子,用醋和辣椒油拌一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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