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槿的睫毛動了動,仍是不回應他。


    他彎腰下去,想要親一親她的唇。青槿將臉側過去避開,他頓了一下,於是在她臉頰上親了親。


    然後才從床上站起來,走到榻上躺下。


    到了第二日,孟季廷很早就起了身。青槿聽到了他起身和穿衣服的聲音,卻隻作不知。


    他收拾好之後,走到床邊又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後才出了門。


    青槿在他走後睜開眼睛,呆呆的看著帳頂發呆。


    ***  ***


    六月過後,天氣漸漸的熱了起來,府裏的女眷們都開始漸漸換上了輕薄的夏衣。


    臨窗的那盆蘭花發了芽,長出了小苗。青槿每日都會給它鬆土和澆水,精心的養育著。


    除去探望了兩趟病重中的孫良宜之外,青槿幾乎都是待在東跨院。


    而後在某一個早晨,皇帝身邊的黃內侍又來了宋國公府。


    黃內侍道:“四皇子殿下最近受了驚嚇,睡不安穩時常啼哭,上次見小殿下與如夫人有緣,因此陛下請如夫人進宮看望四皇子。”


    胡玉璋皺起了眉頭,如今四皇子養在德妃娘娘膝下,就算要召見青槿進宮照看小皇子,也應該是德妃娘娘來傳旨意才對,怎會是皇帝親下旨意,特別是如今他們爺前腳才剛剛離開。


    胡玉璋剛想開口,青槿卻已經先開口道:“內官等等,妾身先回房子換一身衣裳。”


    “那如夫人可快點,小皇子那邊可等不得。”


    青槿點了點頭,然後回了房間。


    她重新換衣,描眉、撲粉、梳妝,然後從桌子上打開一個匣子,從裏麵拿出一個荷包,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上麵的花紋,將荷包掛到腰上。


    做完這些後,她走到鏡子前照了照,撫了撫耳朵上的耳墜。


    紅袖走進來,看著她,皺了皺眉。她如今懷孕,鼻子比普通人要靈敏,味道雖淡,但她還是聞到了她身上荷包裏麵散發出來的藥香味。


    她拉住了青槿的手,很不讚同的開口道:“青槿,你進宮要做什麽?”


    青槿看著她道:“紅袖姐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不用管我。”


    “青槿。”她再次蹙起了眉頭。


    青槿卻已經邁著腳出了房門。


    黃內侍看著換了一身打扮的青槿從房間裏走出來,目光驚愕了一番,微微詫異的看著她。有一瞬間,他差點以為看到的是活著的莊娘娘。


    他很快回過神來,也並沒有說什麽,收回驚訝的目光,對她道:“走吧。”


    胡玉璋沉著眼,看著隨黃內侍走遠的青槿,表情冷了下來。


    香櫞有些擔心的看著她,輕聲問道:“夫人,這該怎麽辦?”


    不知皇帝突然的召見青槿,是為了什麽事,她是擔心世子爺剛走,府裏就出了事,他們夫人不好交代。


    胡玉璋心中對青槿也有幾分生氣,心道,能怎麽辦,這是皇帝的聖旨召見,青槿又自願跟著他們進宮,她能攔下不成。她已經警示過青槿,盡到了義務,不管她要做什麽,就算是要作死,出了事也是她自己承擔。


    黃內侍這次將青槿領去的,仍是勤政殿。這一次,大殿中已經沒有了那扇屏風相隔。


    本是站著提筆寫字的皇帝看到她進來,有些怔愣的看著她,直至筆尖的墨水滴落下來,湮濕了下麵的白紙,他才回過神來。


    青槿跪下行禮:“妾身見過陛下。”


    皇帝道:“起吧。”


    青槿謝恩,然後站了起來。


    皇帝又抬眼看了她一眼,道:“你和青櫻,果真很像。”


    他好像隻是隨口提起這句話,說完便又重新低下頭去寫字,那句話仿佛就是青槿的錯覺。


    之後,他便沒有再和青槿說話,又如同上次一樣,既不叫青槿離開,也不與她說話。


    青槿心中雖有些不安,但卻忍著不適,強作鎮定的站在殿裏,他不說話,她也沒有說話。


    氣氛好似顯得有些怪異,一個大殿裏兩個人,彼此算不上熟悉,隔著遠遠的距離,但卻安靜的各自呆在各自的地方,彼此都不打擾彼此。


    青槿在殿中站了大約將近有一個時辰,直至站得她身體僵硬,然後他聽到了外麵有人敲門的聲音。


    接著,皇帝對她道:“去吧,去看看四皇子。”


    青槿垂著頭,屈了屈膝從殿裏走了出去。


    黃內侍又領著她去了福寧宮,宮裏孟德妃照例不在,大約還是有些躲著她。


    躺在小床上的四皇子如今張開了一些,越來越像青櫻,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和她一樣嘴角有個小渦。


    他比她上次來的時候要安靜許多,不再啼哭,看到她,甚至咧著嘴笑了一下,抓著她的手指不放,然後吐著泡泡玩。


    青槿陪著他玩了一會,大概呆了半個時辰,然後出宮。


    之後挺長的一段時間裏,皇帝隔三差五的讓人請青槿進宮一趟。進來後便如同第一次一樣,讓她在勤政殿呆上一二個時辰,兩人也無話可說。


    唯一比第一次多了一句的,是皇帝看著她的肚子,對她道:“自己找椅子坐下吧。”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一句多餘的話。


    再然後到點,她從勤政殿出來,便依舊去福寧宮看望四皇子。


    這樣的次數多了,宮中便漸漸有了閑言碎語傳出來,宮人看青槿的表情便多了幾分別的意味。


    更有低位的妃嬪湊在崔賢妃的身邊,悄聲的與崔賢妃道:“娘娘,您說,陛下這三天兩頭的將孟大人那位如夫人請進宮,在勤政殿一呆就是一二個時辰,兩人在裏麵都幹些什麽?”


    那妃子不得寵,因此有些幽怨:“聽說孟大人的那位如夫人長得十分像莊娘娘,是莊娘娘的妹子,難不成陛下還打算打她的主意不成。”


    崔賢妃轉頭看著她,臉上雖然帶笑,聲音卻嚴厲:“謝妹妹還是慎言的好,陛下是正人君子,又九五之尊,豈會對臣下的內眷有其他的心思。妹妹這般,難道是準備要壞陛下的名聲?何況,勤政殿是陛下處理政務的地方,你覺得陛下能在裏麵做什麽?”


    那位姓謝的妃子撇了撇嘴,心道,那可說不定。


    陛下要是想要寵幸一個女人,以天為蓋以地為席的也不是沒有,何況是勤政殿裏。


    先帝時,不就有朝臣在勤政殿覲見先帝時,結果剛一進門就看到李貴妃袒手臂露胳膊隻著肚兜趴在先帝懷裏的事情。先帝荒唐的名聲,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傳開的。


    崔賢妃重新轉回目光,拿團扇輕輕的給自己扇著風,微抬起眸,微笑了一下。


    她從不擔心皇帝會在勤政殿裏做什麽,他若真想做什麽,也不會如此光明正大的將人請到勤政殿裏,生怕別人不懷疑他們一樣。


    何況,她了解皇帝的性子,他對已經是別人的人的女人沒興趣。他要給自己找個青櫻的替身,哪裏找不到,未必就非得要她的親妹妹。再說,青槿如今大著肚子,又能做什麽。


    何況,他要是真敢碰孟季廷的房裏人,那就是準備要跟孟家撕破臉。他這般珍惜權力的人,做點事情故意惡心一下孟季庭或許可能,但不會真作出危及他權力的事情。


    青槿隔三五天便被召進宮的事情,一直持續了兩個多月,從她肚子微凸,直到肚子隆起。


    到了八月之後,青槿的身子漸漸重了起來,稍微走遠一些的路都開始喘。於是在黃內侍再一次請她進宮時,她便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


    黃內侍倒也沒有為難她,對她道:“既如此,如夫人好好休養,奴婢會呈明陛下。”


    而後沒幾日,宮裏就突然傳出已經懷孕四個月的孟德妃小產的消息。


    聽聞,宮裏老嬤嬤看著從孟德妃身體流出來的那個已經快成形的胎兒,都可惜的說那是一個皇子。


    禍不單行,給她診治的太醫定言,此次小產之後,孟德妃此生都無法再有身孕。


    小產後醒來的孟德妃聽到消息後,除了流了幾滴眼淚,卻也並沒有哭,仿佛早預料會有這樣的結果。


    第七十七章


    “燕德是你的妹妹,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難道現在還打算袒護她。”


    宋國公府。


    宋國公夫人聽到孟德妃小產的消息, 差點昏倒在地。


    她扶著桌子穩住身體,卻不小心將桌子上的茶盞打翻,茶盞滾落到地上, 發出“當”的一聲, 然後瓷盞四分五裂。


    平嬤嬤連忙上前扶住她:“夫人……”


    宋國公夫人落下了淚, 心痛得幾乎不能自抑,嗓子堵著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能發出聲音,卻隻是喃喃喚著:“燕德, 我的燕德,好好的孩子,怎麽就會小產……”


    平嬤嬤也紅了眼睛,勸她道:“夫人,您節哀, 娘娘本人沒事已是大幸。”


    宋國公夫人捂著嘴哭了起來, 節哀,她怎麽能節哀。


    她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女兒,小時候這般惹人歡喜, 這麽可愛,會在她懷裏撒嬌, 會在她懷裏安慰她:“我幫娘吹吹, 吹吹,不高興都飛走, 娘就可以高興了……”, 在那些與丈夫冷戰的歲月裏, 是這個孩子給了她安慰。


    她生了三個孩子, 一個已經死在了她的前頭, 現在她的女兒也要遭此磨難嗎?


    她放開捂著嘴巴的手, 臉上帶上了恨意:“是那個丫頭,一定是那個丫頭,從她三不兩時的被陛下召進宮開始,我就知道她肯定沒安好心,這個狠心的丫頭,她怎麽能這般狠毒……”


    說著又對身邊的人道:“去,去把莊氏那個丫頭給我綁過來,我不會放過她,我要殺了她……”


    平嬤嬤大為失色,阻止她:“夫人,她是世子爺的房內人,如今還懷著身孕,您看是不是等世子爺回來再說。”


    宋國公夫人揮手將剩下的茶盞拍落在地,怒不可歇:“你們再怕你們世子,他也是我生的,他也得聽我這個母親的話。”


    “你們怎麽還不去,快去給我將她綁過來。你們不去,難道還想讓我親自去綁不成,好,好,你們不去,我親自去…………”


    說著就真的要往外去準備去綁人。


    平嬤嬤連忙攔住她,對她道:“夫人,您別急,奴婢這就讓人去,這就讓人去將莊姨娘請過來。”


    說著對跪在地上的魏紫等人使了使眼色,魏紫點了點頭,站起來,往外麵走去。


    宋國公夫人又癱坐在椅子上,傷心的捂著臉哭了起來,平嬤嬤在旁邊安慰她。


    另外一邊,城門之處,有三匹快馬正快馬加鞭十分匆匆的往城內趕。馬上的人,分別是孟季廷、承影和純鈞主仆三人。


    孟季廷騎在馬上,他的臉此時黑沉黑沉得可怕,就像是團團漩渦在一起的烏雲。他手持馬韁,眼睛目視著前方,專注的往前趕,仿佛沒有任何的事情能讓他停下來。


    承影和純鈞都跟在他的身後,承影一邊快馬加鞭,一邊和純鈞抱怨道:“爺讓你留在府裏看府,你怎麽會讓府裏出這麽大的事情。”


    純鈞道:“先什麽都別說了,先回去再說。我來時國公夫人已經知道消息了,怕她要拿莊姨娘問罪。”


    承影不滿道:“爺還整天說你穩重,我看你還不如我。”說著“駕”了一聲,讓馬跟上前麵的孟季廷。


    而此時,東跨院裏,墨玉將歸鶴院裏的魏紫等人攔了下來,客客氣氣的笑著和她們道:“魏紫姐姐,我家姨娘身體不適,如今正睡著。”


    “您也知道她如今身子重,常有不適的時候。不如這樣,等她醒了,我再陪著她去歸鶴院,聽國公夫人的差遣。”


    魏紫笑起來,道:“這樣啊,那我再使人回去問問國公夫人。”


    魏紫也不是真想讓青槿到歸鶴院去,如今宋國公夫人正在氣頭上,真會做出什麽事情誰也不清楚。萬一莊姨娘真在歸鶴院裏出了事,世子爺回來,拿國公夫人這個親娘沒辦法,但她們這些人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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