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不需要對你姐姐的孩子做什麽,隻需要放任不管,後宮多的人不想看到他活著長大……”


    孟季廷說到這裏住了嘴,知道自己的話有些傷人,於是沒有再說下去。


    他想,他們兩個人都需要冷靜一下,他不想兩個人都無法克製的時候,彼此說出一些傷人的話,因此打算轉身出門去。


    在回來的路上,他明明氣得身體都在發抖,他想過千萬種將怒氣發泄在她身上的辦法。等回來看到她的那一眼,他已明白,他舍不得動她,哪怕她犯下再大的錯事。甚至他現在還想著不能讓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僵,不能讓他們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青槿卻因他的話害怕起來,從床上下來,站在他身後,看著他道:“你們不能動我姐姐的孩子,你們不能這樣做……”


    她身體因害怕而有些發抖,而後威脅道:“如果他有事,我也不會要我肚子裏的孩子。”


    孟季廷不可置信的轉過頭來,震驚的看著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這也是你的孩子,是我們曾經一起期待著的孩子。”


    青槿有些破罐子破摔,無所畏懼的看著他:“從來都是你一個人在期待,我從來就沒有期待過。”


    “我本也不願意留在你的身邊,是你強迫我的。我從來沒有期待過和你的孩子,從來都沒有。我留在你身邊的每一天都是在和你虛與委蛇,我在你身邊過得一點也不開心。我不過是為了我姐姐所以在討好你,裝成喜歡你的樣子。”


    “你這樣的人,和皇帝又有什麽不一樣,又有什麽值得喜歡的。”


    青槿越說越是流淚,到後麵眼淚怎麽也止不住。她像是一個刺蝟,豎起渾身上下所有的尖刺,不計後果的刺向他。


    眼前的這個人,他曾救過她,他曾教會過她很多東西,他是最親近的枕邊人。但如今,她看著他,卻覺得他那樣可恨,她從來沒有那樣深的怨恨過一個人。


    所以她不懼於用最紮心的、最冷酷的話來刺穿他的心,來讓他心痛,她很清楚,用什麽樣的話語可以將他紮得更痛。


    如今她果然在他臉上看到了她所期待的心痛的的表情,她一邊同樣心痛,又一邊覺得暢快。


    “所以,如果我姐姐的孩子如果沒了,我也會讓他下去陪他,我說得到做得到。”


    孟季廷感覺自己全身都在發抖,咬著牙狠狠的盯著她。他發現了,她總有更大的辦法來讓他更加生氣。


    沒有東西能抑製住他此時的憤怒和悲痛,他伸出手,抽出放在桌子上的那柄劍,揮手砍在桌子上。


    桌子瞬間斷成兩截,坍塌下來,連著上麵的劍柄一起滑到地上。


    巨大的動靜讓外麵守著的承影和墨玉都驚呼出聲,生怕出什麽事,打開房門,各人喚著:


    “爺……”


    “姨娘……”


    孟季廷的身體仍是在發抖,緊緊的握著手裏的劍,回過頭來看著青槿:“莊青槿,你也就是仗著我喜歡你而已,所以對我為所欲為。”


    青槿的聲音有些哽咽:“那你又是仗著什麽,你又是仗著什麽可以對我為所欲為。你也不過是仗著我無法反抗你而已。”


    兩人彼此對視著,彼此都在痛,又誰也不肯低頭。


    許久許久之後,孟季廷才扔掉了手中的劍,對旁邊的人吩咐道:“從今日起,將莊姨娘禁足,沒有我的命令,她不能走出這個院子,除了伺候的下人,任何人也不能進來這個院子。”


    他說完後,轉身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承影看看青槿,又看看孟季廷,連忙跟上。


    墨玉走過去,扶著青槿的手臂,喚了一聲:“姨娘……”


    青槿伸手撫摸著自己鼓起的肚子,什麽話也沒有說,剛剛那番決裂的話,已經讓她失掉了所有的力氣。


    孟季廷匆匆的走進書房,剛進門,便伸腿踢掉房間裏的桌子,然後是椅子、高幾、花瓶……


    像是一頭需要發泄的獅子,將房間裏所有能摔的東西全都摔碎了,能踢翻的全都踢翻了,能扔的也全都扔在地上。


    地上淩亂成一片,像是被土匪掃蕩過。


    “爺……”


    承影連連喊著,臉上帶著心驚和害怕,想阻止又不敢上前。


    直到孟季廷看到牆上掛著的一幅畫,那幅畫原是青槿所作,他想起那時她畫完後很得意自己的畫技,笑著說要裱起來掛在他的書房,讓進來的每一個人都觀摩,於是他便讓人精心的裝裱,掛到書房的牆上。


    此時他連看著這幅畫,都覺得它像它的主子一樣可恨。


    他明明知道她說的那些話有氣話的成分,但他仍是忍不住去想青槿說的那些話。


    虛與委蛇嗎?孟季廷冷笑了一下,所以她在畫這幅畫的時候,跟他說那番話的時候,是不是也在敷衍他。


    孟季廷伸手將它扯了下來,直接將畫框掰成兩半,將畫撕了,扔到地上,然後雙手垂落了下來,然後整個人像是失去了力氣。


    他自出生起,第一次如此無法克製和保持冷靜。


    承影看著他,又是擔憂又是害怕。而後發現,或許是剛剛摔東西時被什麽東西傷到了,他的虎口處被割開了一個半寸長的口子,鮮紅的血從傷口流到他的手掌,最後滴落在地上,而他卻毫不在意。


    承影小心的上前,拿帕子包住他流血的手。


    第七十九章


    “母親,我不能把青槿交給你。”


    孟季廷發泄了這一通, 終於鎮定了下來。他洗漱之後換了一身衣裳,出來時,書房已經被重新收拾過了。


    承影叫了白大夫進來給他包紮傷口, 孟季廷就坐在榻上, 什麽話也沒有說。


    下人端進來的晚膳, 他一口也沒用又被撤下去了。他就在那裏坐著,形單影隻,卻又散發出拒人千裏之外的氣勢。承影發現, 兩個多的時辰裏,他甚至連姿勢都沒有換過一個,周遭肅冷的氣氛也沒變過。


    就在承影以為他準備把自己坐成雕像的時候,在華燈初上之時,他終於動了動身體, 對他道:“我去一趟歸鶴院。”


    歸鶴院裏, 孟季廷進來時,宋國公夫人就坐在椅子上側著頭,不肯看他, 她的眼睛仍舊是紅的。


    孟季廷撩起裙擺,在她麵前跪了下來:“兒子來給母親請罪。”


    宋國公夫人這才回過頭, 質問的看著他:“你打算怎麽處置小莊氏?”


    “兒子已經將她禁足在院中。”


    “禁足?”宋國公夫人仰天嘲諷的“嗬”了一聲, 又看著他,恨聲質問:“她傷了你的妹妹, 你就隻是打算將她禁足?”


    今天發生的所有一切都讓孟季廷疲於應付, 他有些疲憊, 也有些不滿:“那母親想讓我怎麽辦, 把她殺了?她如今正懷著兒子的孩子。何況燕德自己做得也不對。”


    “你找這麽多借口, 就是不舍得動她是不是?她懷著孩子, 可燕德懷著的孩子卻已經沒有了,她甚至以後都不能再懷孕。”


    孟季廷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跪在那裏。


    “你不為難你,你要是舍不得動她,等她把孩子生下來,你把她交給我,我來處置她。”


    孟季廷有些無奈,過了半響,才開口道:“母親,我不能把青槿交給你,她是孩兒的命……”


    宋國公夫人憤怒又失望,她走過來,伸手打在他的身上,恨道:“她是你的命?可燕德也是我的命,你現在就為了你的命,就要來你老娘的命?”


    說完像是發泄一般,雙手不斷的往他身上拍打,一邊打一邊傷心道:“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沒良心的東西,你忘了,燕德是你的妹妹,你小時候抱著她,疼愛她,你還答應過我要護著她,你怎麽能縱容一個外人這樣傷害她……”


    孟季廷微微閉了眼睛,又重新睜開,眼角也微微泛紅。他沒有再說話,由著母親拍打,由著母親發泄。


    宋國公夫人終於打累了,扶著他的肩膀,手上拿著帕子又捂住了嘴巴,哭出聲來。


    哭了好一會,宋國公夫人又在他身上拍打了一下,怒道:“你走,你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站在遠處的平嬤嬤這時候上前來,扶著宋國公夫人回到椅子上坐下。


    孟季廷抱歉給她磕了一個頭,道:“兒子明日再來看您。”說完站起來,離開了歸鶴院。


    回到淞耘院時,他有些習慣的走到了東跨院,到了門口才想起來,青槿已經被他禁足起來,而他們剛吵完架。


    門口守門的丫鬟屈膝向他行禮,道:“爺……”


    孟季廷抬眼看了看院子裏,裏麵寢臥已經熄了燈,大約人已經睡下了,院子裏麵安靜得隻剩下風聲和蟋蟀聲。


    孟季廷又有些憤恨的想,他們白天吵了那麽大一場架,吵到恨不得用言語當尖刀將對方紮死,他每每想到她說的那些話都會氣得渾身發抖,恨到無法抑製隻想殺人,而她現在居然睡得著,居然可以安心的睡著。


    門口的丫鬟聽他聲音恨恨的自語了一句什麽,丫鬟仔細分辨,才聽明白他說的是“沒良心的狠毒丫頭!”


    丫鬟小心問:“爺,您可要進屋去?”


    東跨院被禁了足,不許莊姨娘出,也不許別人進,但這別人自然是不包括眼前的世子爺的。


    孟季廷沒有回答丫鬟的話,直接回了書房。


    到了第二日,孟季廷進宮向皇帝述職。


    勤政殿裏,孟季廷向他稟報完了雍州的事情,最後說道:“……宣靖侯由護衛護送,稍後一步回京,大概今日傍晚就到。”


    皇帝點了點頭,道:“武寧這一趟辛苦了。”


    伸手客氣的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接著又歎氣道:“朕這裏也有一件遺憾的事情要告訴你,燕德昨日小產了。”


    孟季廷沉著眼沒有說話,克製住了臉上的情緒。


    皇帝卻像是不知道他心中有氣一樣,繼續說道:“朕,甚為心痛和難過。朕膝下子嗣少,本盼著燕德再給朕添一個皇嗣。昨日太醫告訴朕,流出來的嬰兒是個將近成形了的皇子。”


    語氣中又帶了傷心:“朕登基五年,大約是政業不能讓黎民和列宗列宗滿意,所以上天才給朕施下這樣的懲罰,令朕子嗣不豐。”


    “朕問過太醫,燕德是因何小產,太醫說她是因服食或常年沾染了生附子、紅花等對胎兒不利之物,才導致滑胎。朕本要好好徹查是誰害了皇嗣,燕德卻與朕說,是她自己不小心食用了生附子,沒有好好照顧好皇子,讓朕若要罰便罰她,不必再查下去而牽涉無辜的宮人。”


    “武寧,你說朕是繼續查好,還是不查的好?”


    孟季廷看著眼前跟他做戲的帝王,隻覺得一口血含在胸口,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燕德滑胎,就算不是皇帝親自動的手,也離不開他的手段。


    皇帝無法忍受一個帶著孟家血脈的皇子降生,又不能親自動手讓孟家有借口指摘,於是利用了對他對孟家有怨恨的青槿。若非他故意給青槿機會,青槿一介外臣的妾室,如何能進得了皇宮,如何能輕易將那些可令人小產之物攜帶進宮,又如何能讓燕德近身接觸到那些可致人小產之物。


    甚至從開始,連青槿的對他對孟家的怨恨,或都是他安排人一步一步引導出來的。


    他的妹妹小產傷了身,偏偏這件事無法細查。深究下去,孟燕德雖是出身於宋國公府的宮妃,可害她小產的卻也是她宋國公府內的妾室,真論起罪責來,他宋國公府反倒涉嫌謀害皇嗣。就算宋國公府能夠推脫,青槿卻無論如何都無法保下來。


    孟季廷心中再憤怒,也得吞下這個啞巴虧。


    他拱起手,道:“娘娘既說了是她的失誤,便不必牽連無辜宮人。也請陛下輕饒她未能照顧皇嗣之罪。”


    皇帝轉過身,拿起書案上的一個硯台,翻轉在手裏看了看,一邊道:“燕德與朕多年情分,朕怎會怪她,她此時心中的難過定然不比朕少。”


    “她此次遭遇小產,很是遭了罪,朕心中憐惜她,打算擢升她為貴妃,也算對他的安慰。”


    “臣替娘娘謝過陛下。”


    皇帝對他笑了笑,顯得和藹又可親,接著道:“對了,兵部尚書彭大人以年邁為由向朕乞骸還鄉,你在兵部多年,對裏麵的事宜都熟悉。兵部尚書這個位置,便由你接替吧。”


    孟季廷又跪下來謝恩。


    皇帝請起之後,又過來拍了拍孟季廷的肩:“你去看看燕德,安慰安慰她。”


    他從勤政殿出來之後,孟季廷直接去了福寧宮。


    他走進她的寢臥時,孟燕德正躺在床上,由宮人伺候著喝藥,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但是精神倒還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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