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在書齋裏又有了欺負人的新花樣,拿著彈弓打人。其他人都躲開了他,但孟承紹一時沒注意到他,被他往腦袋上打了個正著。孟承紹忍耐他許久,這次終於受不了他,上前與他扭打起來。


    兩人一般大小,武力不分上下,互有輸贏,打到後麵均負了傷。這位趙涵小王孫一見自己沒贏就認為自己吃了虧,大聲囔囔著要回去告狀讓人來打死他。


    兩人到勤善書齋時,趙涵和孟承紹已經被人分開了。


    趙涵被人綁在了庭院裏的一棵樹上,遠處孟季廷正拿了一把弓,手指隨意的在弓弦上彈了一下,發出“鐺”的一聲。


    趙涵則在那裏大聲辱罵:“……放肆,你們這些賤奴才敢綁我,我要殺了你們。”又怒視孟季廷:“我父王是趙王,我祖母是成太妃,你要是敢傷我,我讓我父王和祖母打死你……”


    孟季廷卻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樣,已經從小廝手裏接過了箭矢,拉滿了弓對準了趙涵。


    “爺這是要做什麽?”青槿忙要上前阻止他。


    孫側妃卻拉住了青槿,對她道:“這小子被身邊的人捧慣了,在外麵遇到什麽事就搬出他父王和祖母給他兜著,別管他,讓世子爺殺殺他的性子。”反正世子爺也不會真的傷了他。


    說完也不上前,就站在旁邊看,緊接著就看到孟季廷手上的箭“澄”的一聲已經飛了出去,然後不偏不倚,就釘在離趙涵的耳側不到半寸地方的樹幹上。


    趙涵嚇得閉上了眼睛“啊……”的尖叫出聲,等重新睜開眼睛時,整個身體癱軟的靠在了樹上,一邊哭著一邊還在嘴硬:“你欺負我,我父王和祖母不會放過你的,我要告訴我祖母,我讓她殺了你……”


    孟季廷又“澄”一聲往他腦袋的另外一側射了一箭,趙涵終於嚇得受不住了,“嗚哇”的哭出聲。


    孟季廷走過去,蹲在他跟前看著他道:“你喜歡射別人,現在被別人射,覺得好玩嗎?以後還敢不敢了?”


    趙涵連忙搖頭,哭著道:“不敢了,我以後再也不射人了,也,也不欺負別人了,你別殺我……”


    孟季廷是剛回府,然後被下人請到這裏來給小孩子斷官司的。


    他拍了拍趙涵的臉,又對他道:“小子,我和你父王有些交情,我才幫他教兒子。你若是別人,我直接將你扔進池塘裏。”


    趙涵哭得越來越大聲,然後終於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孫側妃,哭著喊:“母妃,救我。”


    孫側妃感情複雜,這個兒子跟她不親近,從來爺不肯主動喊她一句“母妃”,今天第一次主動喊她“母妃”,卻是在這種情況。


    她走過去,對著孟季廷打了聲招呼:“世子爺。”


    孟季廷點了點頭,將手裏的弓箭交回給下人。


    孫側妃又看了看被綁在樹上癱坐著的兒子,對站在旁邊的下人道:“把他解開。”


    在下人給他鬆綁時,孫側妃又看著兒子道:“我早和你說過,你父王不過是個親王,外麵能壓你父王一頭的人多的是,你在王府裏能作威作福,到了外麵遇上比你父王厲害的,你若敢放肆,誰會忍你。你身邊的那些人捧著你,跟你說,你父王是親王,你祖母是太妃,你什麽都不用怕,慫恿你到處欺負人,你以為他們是真的為了你好嗎?”


    趙涵被下人扶著站了起來,抽著鼻子,終於有了點真心認錯的態度:“我錯了,母妃,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孫側妃有些嫌棄的給他擦了擦眼淚,指了指旁邊站著的孟承紹,對他道:“你去跟人道個歉。”


    趙涵乖順的走過去,對他道:“對不起,我錯了。”


    孟承紹“哼”了一聲撇過臉去,並不準備接受他的道歉。趙涵於是害怕的看了看孟季廷,又轉過頭去看了看孫側妃。


    孫側妃對孟季廷和青槿道:“這小子嚇壞了,我今天先領著他回去,代我跟二夫人道個歉,我明日再讓人送禮來賠罪。”


    說完讓下人扶著趙涵,領著人先回去了。


    青槿看著剛剛的那一幕,心裏擔心起來,看著孟季廷道:“爺以後教育自己的兒子,不會也像剛才那樣吧?”


    孟季廷攬著她道:“怎麽會,我和你的兒子肯定不會像那小子那樣。”


    第一百章


    青鬆的婚事(上)


    殿前司所。


    青鬆一身汗的從外麵走進來, 拿了桌上的茶壺和茶盞,倒茶喝了好幾盞冷茶,才算解了渴, 又把一身的熱氣稍微順了下去。


    旁邊有人經過, 看見他打了聲招呼:“莊都頭。”


    青鬆點了點頭, 笑著問道:“忙什麽去?”


    “梁大人讓我給他送幾分材料。”


    “那趕緊去吧。”


    過了一會,又有人來喊他:“莊都頭,梁大人叫你。”


    青鬆道了聲“好”:“我馬上就過去。”


    青鬆擦了臉上的汗, 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和帽子,這才去了梁大人辦公的房間。


    青鬆進來時,裏麵除了梁邑,桌子前還坐了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臉上留著胡須, 戴交腳襆頭, 穿殿前司的官服,而梁邑就垂立在他跟前。


    青鬆先對梁邑拱手行禮喚了一聲“大人”,接著不知座上的人如何稱呼, 又知道他官職肯定不小,便又拱了一下手。


    梁邑笑著對他招了招手:“青鬆, 你趕緊過來。”, 然後給他介紹桌子前麵的人:“這位是咱們的指揮使張大人。”


    青鬆是知道張麟的名字的,但卻從未見過他, 聽完梁邑的話, 趕忙跪了下來, 對他道:“屬下拜見大人。”


    張麟對他淺淺的笑了笑, 道:“起來吧。”。


    “謝大人。”


    青鬆站起來, 和梁邑一起垂立在一旁。


    張麟看著他, 又說道:“聽說前段時間,你從殿前司的新兵裏找出了一名刺客,說說看,你是如何看出他是刺客的。”


    “算不上多厲害的事,因屬下也是剛進殿前司的新人,與他接觸的機會多,所以有機會看出來。屬下觀察了他好些日子,那人雖然混在新人裏,表現得既不出挑也不墊底,跟其他人也能打成一片。但人本身是這樣的性格還是硬裝出來的活潑,還是能看出來的。操練的時候,別人覺得辛苦的動作,他雖然也跟其他人一樣喊好難,但他做起動作卻很標準,身上不出汗,表明他這些動作對他來說是十分輕鬆的。他手上虎口處有許多老繭,是常年握劍、刀或□□等的人才會有的,我查過他的檔案,檔案上寫他家是做炊餅的,這樣的人家一般不會有這樣厚的老繭。最主要的是,有次晚上睡覺時,睡他旁邊的人起夜不小心碰到了他,他突然一下子跳坐了起來,警覺的問是誰,然後伸手在身側拿東西。他那個動作,像是以前常年身側有一把劍,所以警覺到危險時習慣的就會去拿身側的劍。一般的新人,也不會有他這樣的警覺性,所以屬下猜測,他應該是個殺手。”


    張麟聽著讚許的點了點頭,一般新人不會有他這樣的觀察力,能通過這些蛛絲馬跡看出那是個殺手,說明他的確有些能耐。


    殿前司是陛下身邊的親衛,招選新人的梁邑馬虎,若是真的讓這個刺客近了陛下的身,後果不堪設想。莊青鬆在這件事情上,倒的確是立了一件大功。


    梁邑此時看著莊青鬆,也覺得他有些可親。他以這個功勞為由,把他頭上的副字去了,升了莊青鬆為諸直正都頭。他拿這件事在指揮使大人跟前試探了一下,指揮使大人果然沒有反對,連在新兵裏混入刺客這件事都對他隻是小懲大誡,沒有嚴厲追究。


    如今梁邑看莊青鬆,就像是在看一個活菩薩。


    張麟看了梁邑一眼,梁邑馬上會意,對張麟拱手道:“大人,屬下想起還有些要緊事要做,先出去了。”說完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張麟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讓青鬆坐下。雖然早已經將他的身世翻了個底朝天,此時卻還是再故意問了一遍:“你家裏還有什麽人?”


    青鬆並沒有坐下,直接站著回答他道:“回大人,屬下父母早亡,如今家中僅剩下一妹,也已經出閣。”


    “你妹妹是……”


    “她是宋國公世子的如夫人,屬下兄妹從前是宋國公府的家奴,後來得世子爺恩典,脫籍為良。”


    張麟點了點頭,突然站起來走過來,拍了拍青鬆的肩膀:“人的出身不能選擇,出身低沒什麽,隻要有誌氣有能耐,也能混出名堂。”


    青鬆忙道:“是,謝大人指教。”


    張麟又道:“那你另外一個妹妹,就是四皇子的生母,昭順宸妃?”


    “是。”


    張麟又再次拍了拍青鬆的肩膀。


    接著,他又像是不經意的提起道:“你如今可有婚配?”


    “回大人,屬下尚未婚配。”


    張麟又點了點頭,沒在此事上多問什麽,又另外問了他一些職務上的事,然後就讓他下去了。


    這日下值後,張麟回到張府,在門口駐足了一會,接著轉身去了他小女兒張銀珠的院子。


    張銀珠住在張府一個偏僻的院落裏,他進來時,正看到他的長子長媳對著正在做針線的小女兒說話。


    張大夫人看著隻會低頭做針線什麽反應也沒有的小姑子,臉上很不滿,指著桌子上的幾張畫像道:“……我說小妹,這裏這麽多人,就沒一個你能看得上眼的?你也別太挑了,你也不是小姑娘了,二十歲,又是和離歸家的,再嫁已經是二婚,你還想挑什麽樣的?這個劉老爺,雖然是鰥夫,年紀也大了些,但是他家有錢啊,他膝下有兒有女,你嫁過去還不需要擔心婆母催你生孩子,多舒暢。還有這個陳公子,年紀與你相當,門第也配得上的,他前頭的夫人是沒福氣,你嫁過去就是享福的。還有這個這個伍大爺……”


    張大爺也在旁邊應和:“是啊,妹妹,你年紀也不小了,再過幾年可就更找不到合適的人家了,難不成你真打算在家裏留成老姑娘不成。你就不為自己想想,也為你的侄女嫻兒著想,她今年十一歲,也正是找人家的時候。你和離的名聲本就不好,你不嫁,連累得嫻兒也找不到好人家……”


    張銀珠坐在椅子上,隻是低著頭不斷的繡一隻靴子,也不說話。


    張麟聽到這裏,怒瞪著長子夫婦,厲聲道:“你們在做什麽?”


    張大爺夫婦轉過身站起來,有些驚訝:“爹,您今天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兩人臉上有些不自在起來,張大夫人悄悄的扯了扯張大爺的衣裳,張大爺於是拱手笑著道:“爹,我們這不是關心銀珠,才著急她的親事嘛,所以才挑了幾戶好人家供她挑選。”


    張麟臉上怒氣未消,什麽好人家,他們說的那些人沒一個是好玩意。那個劉老爺跟他一個年紀都能當銀珠的爹了,那個陳公子是個軟弱性子卻有個厲害的娘,他娘剛逼得前頭的兒媳婦上吊死了。還有那個伍大爺,斷袖的名聲滿京城無人不曉,這些都算是個屁好人家。


    他目光冷冷的看著長子長媳,怒道:“隻要我活著,這個家就還輪不到你們做主。你妹妹想在家呆多久就呆多久,她的親事也輪不著你們操心。”


    張大夫人想辯解,開口道:“爹,我們……”


    “滾出去!”


    張大爺夫婦相互對視了一眼,心裏都有不滿,一個便宜的庶出閨女,這老爺子偏偏從小當寶貝似的。當初嫁出去,不好好在夫家當人媳婦,鬧著要和離回家,偏偏老爺子還同意了。


    張大爺夫婦心中雖不滿,但還不敢違抗父親,行禮道:“爹,那我們先告退。”然後從屋裏走了出去。


    等人走後,張銀珠放下手裏的針線,走過來扶了父親過來坐下,道:“爹,您快坐吧。”,說著給他倒了茶。


    張麟問她道:“他們兩個經常在你跟前說這些?你怎麽不告訴我。”


    張銀珠笑了笑道:“爹您消消氣,大哥大嫂也是好心。”


    張麟冷冷的“哼”了一聲:“屁好心。”


    張銀珠坐下後,看到父親拿起了她剛剛正在做的靴子,於是對他道:“爹爹經常出門在外,腳上的靴子穿不了幾天就磨爛了,所以我又給爹爹做了一雙,特意把鞋底加厚了。還差幾針就好,等我做好了,再拿給您試試。”


    張麟笑著道:“還是女兒貼心啊!”


    張銀珠又對著他笑了笑,問道:“爹今日來找我,可是有什麽話要對女兒說?”


    張麟放下手裏的靴子,看著女兒,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你和離歸家也有三年了,你大哥大嫂雖然不好,但有句話卻是對的,你的親事是該上點心了。你對你的親事,有什麽想法沒有?”


    張銀珠垂下頭,沒有說話。


    張麟心裏歎了口氣,他也不是想逼她。這個女兒自小是個貼心的小棉襖,但偏是庶出,與他的長子長女不是一個娘肚子裏出來,長子夫婦對她的感情明顯也泛泛。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他活著,倒是可以護著她,但等他死了,長子長媳明顯不會好好待她。與其等他死了,她也上了年紀了,無人相護又無著落,還不如趁他活著,給她找個好夫婿,讓夫婿來好好照顧她。


    “你姨娘臨終前,讓我好好照顧你。你之前的婚事,我沒好好打聽清楚,就讓你嫁了過去,讓你受了兩年多的委屈……”


    張銀珠忙道:“這不關爹爹的事,爹別放在心上。”


    兩家原本是世交,他家有意隱瞞欺騙,這又那裏是想得到的。且她說想和離歸家時,父親能為了不讓她繼續受委屈,為她籌謀與前夫和離,已經比世上大多數父親要做得好了。


    張麟又歎道:“你始終還是要出閣的,你上一門親事,也讓我想明白了,那些高門大戶也不一定好,重要的還是夫婿要品行好,要爭氣上進。”


    “爹給你看中了一個人,是我殿前司裏新進的後生。我已經多方打聽過,也觀察了他一段時間,他出身雖算不上好,但人品不錯,人也有能力也知道上進,長得也行。以後有我的提攜,前程不會差,且你嫁給他是低嫁,他不敢對你不好。你若是覺得行,我就找人去暗示他,促成這門親事。”


    張銀珠對父親笑道:“我相信父親的眼光,父親既然說他好,那他定然是好的,我沒有什麽意見。”


    她和離後在家呆了三年,兄嫂對她已經很不滿,覺得她和離的名聲不好,影響了侄女找親事,已經不止一次明著暗著埋怨她。她固然可以堅持不嫁繼續留在家裏,父親也定然不會強迫她。但是,兄長也是父親的孩子,以後父親老了也還要靠兄嫂孝順,父親定然也不願意與兄嫂的關係鬧僵,她並不想讓父親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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