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槿牽了他的手緊緊的握著,想要以此來安慰他。孟季廷感受到了,也跟著握住了她的手。


    三月初七,宜嫁娶。


    這天是莊青鬆娶親的日子,莊家的院子裏,敲鑼打鼓的聲音兩條街之外都能聽到。


    青槿一大早起來後就過來莊家幫忙,和鄭媽媽一起幫著料理婚宴上的事情。


    因著莊家不夠人手,婚宴的席麵是直接讓蘩樓的大廚做好送過來的。青槿兄妹沒有什麽親人,莊青鬆請的都是他殿前司裏的兄弟同僚在婚宴上充場麵,看起來也像模像樣,熱熱鬧鬧的。


    梁邑還主動讓其夫人也過來幫忙,青槿看到梁夫人很是感激了一番。


    梁夫人是知道青槿的身份的,忙笑著道:“都是舉手之勞的事罷了,我家爺是很欣賞莊小兄弟。”


    兩人客氣的寒暄了兩句,梁夫人便去忙了。外麵正巧響起了炮竹和嗩呐聲,這是迎親的人準備出發了。青槿走到門口,看著穿著一身紅的青鬆騎在馬上,臉上紅光滿麵的揮著手道了一聲“走”,然後領著他的那些弟兄們一起去女方家迎親。


    青槿臉上有些熱淚盈眶起來,她抬頭望了望天上,心想,父母親在天上看到哥哥成親,心裏也會很高興的吧。如果父母親看得見,就請保佑哥哥夫妻和順。


    新娘子迎回來了之後,坐富貴禮畢之後要在中堂參拜家廟,行參諸親之禮。新郎沒有活著的親長,所以敬拜親長時上首放著的是親長的牌位。


    扶著新娘的丫鬟看著上首並排放著的三個牌位時,臉上有些驚訝。她們知道姑爺的父母均已過世,但不明白怎麽是三個牌位。


    用團扇掩麵的張銀珠同樣看到了上麵的情形,青鬆怕她心裏計較,正要轉頭跟她解釋兩句,卻見她臉上並無任何異樣,也未顯露不滿,十分自然的就拜了下去。


    兩人拜過之後,各執酒杯在地上灑酒祭奠,然後夫妻再對拜,才算禮成。


    新娘被直接被送到了新房,莊青鬆則還要出來給賓客敬酒。


    青槿怕新娘呆在新房裏會肚子餓,看著時間收拾了幾樣飯菜用食盒裝著親自提到了新房裏麵去。


    新房裏,張銀珠穿著嫁衣端坐在鋪著大紅被褥的床上,手仍持著團扇掩麵。


    青槿敲門進來後,笑著道:“我來給嫂嫂送點吃的。”


    屋裏的丫鬟知道她的身份,笑著接過她手裏的食盒,對她感謝道:“多謝小姑奶奶。”


    丫鬟幫著將飯食擺到了桌子上,青槿對張銀珠道:“嫂嫂把團扇放下來,過來吃點東西吧。”


    張銀珠動了動僵硬的肩膀,然後才將團扇放了下來。


    她嫁了兩回,婚禮是什麽流程都已經是駕輕就熟的了。莊家人口簡單,相比第一次出嫁時候的繁瑣,這一次卻還要輕鬆一些。


    而青槿在她將掩麵的團扇放下來之後,輕輕的打量了她一會。如孟季廷所說的,她這位嫂嫂的模樣並不差,更重要的是渾身上下的氣質,那是富貴人家才能教養出來的清雅。


    她同樣含笑對青槿道了謝,才坐到桌子前吃。丫鬟請了青槿一起坐下,然後給她倒了杯茶。


    青槿能看得出來這個嫂嫂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青槿怕她名門小姐會嫌棄兄長,有心為自己的兄長說兩句好話,對她笑著道:“嫂嫂是名門千金,下嫁到我們家來,委屈了些。但是,我哥哥真的是個溫和體貼的好人,她娶了嫂嫂,以後就一定會一心一意對嫂嫂好的。”


    張銀珠放下手裏的筷子,看著眼前這位容貌嬌麗的小姑子,也對她笑了笑,道:“我知道。”


    “我既然同意嫁到莊家來,就一定會好好同夫君過日子,為妻的本分我都會盡到。”,前提是他不做對不起她的事情來。


    青槿笑著對她點頭道:“我相信哥哥和嫂嫂一定會夫妻和順,恩愛白頭的。”


    正在這時,外麵墨玉對著裏麵張望了一下。青槿看到了,便對張銀珠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府了,我明日再來看嫂嫂。”


    張銀珠心知青槿這樣的身份,在夫家不會像一般夫人那樣自如,不管出府回府必然都有一定限製。她自己的母親也是妾室,倒是沒有看不起小姑子的意思。


    她站起來,對青槿道:“我送妹妹。”而後親自送青槿出了新房的門。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她聽人說,臨終的人對自己的死亡都會有所預感,或許宋國公的大限也就是這個時候了。


    晚上, 青鬆在一幫兄弟的起哄下回了新房,在新房門口轉過身來,抬腳在一幫想進去鬧洞房的兄弟腳上踢了一腳, 開口道:“喂喂喂, 你們想幹什麽, 都給我滾。”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道:“怎麽,新娘子不給看啊?”


    “今天不許看,以後自然有讓你們看的日子。”


    說完又用手推著他們離開, 保證了以後再請他們上蘩樓喝酒吃飯,才成功將他們都趕了回去,然後滿臉笑意的進了新房的門。


    他進來後,看著床上端坐的張銀珠,微紅著臉有些靦腆的站在那裏不敢上前。


    兩個丫鬟上前來對他屈了屈膝, 笑著喚道:“姑爺。”


    青鬆點了點頭, 緩緩的走到床邊,然後輕輕的拿下張銀珠手上的團扇,看到團扇背後露出一張美貌的麵容來。


    兩人在婚前並未見過, 但青鬆今天在張家迎到親時,便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妻子是個很漂亮的女子。


    張銀珠站起來, 對青鬆屈了屈膝, 聲音和笑容都微淡的喚了一聲:“夫君。”


    青鬆拉了她的手,兩人一起在床上坐下。然後是撒帳、合髻、合巹之禮, 禮畢之後其餘人出去, 關上了房門, 隻留一對新人在裏麵。


    大紅的龍鳳燭撲撲的燃著, 映照著床上兩個人長長的身影。


    兩個人默默無語的坐了許久, 青鬆覺得有些尷尬, 於是開口道:“嗯,我們……”


    張銀珠以為他想歇息了,站起來問道:“夫君可是要洗漱,妾身這就伺候您。”


    青鬆忙道:“你先別忙,我們先說說話吧。”


    雖然已經是夫妻,但兩個人如此陌生,青鬆還是希望兩個人能多說說話,彼此熟悉一些。


    張銀珠又重新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問道:“夫君想說什麽?”


    青鬆不知道張銀珠嫁給他是什麽想法,是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不嫁給他,還是心甘情願。但既然兩個人成了夫妻,以後要一起過日子,他還是希望能在一開始把所有的話敞開了說清楚,不讓彼此帶著嫌隙過日子。


    過了好一會之後,他開始道:“我知道讓小姐嫁給我這樣出身的人,讓小姐委屈了。但月老的紅線讓我們成就了這段姻緣,我是希望能和小姐和和順順的白頭偕老的。我的出身和身世,或許夫人從煤人那裏都聽過大概,但具體的卻未必清楚。我和小姐既然成了夫妻,我也想把我自己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和小姐說清楚。”


    接著青鬆便把自己的身世,從出生在莊家開始,說到自己的父母親人、自己的妹妹,然後關於莊家的突然敗落,他們兄妹被賣身為奴,後又如何進入宋國公府,自己大的妹妹如何進了宮,自己小的妹妹如何成了宋國公世子的妾室,最後他又如何脫了奴籍進了殿前司等,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青鬆說了很久,說到後麵嘴巴甚至都有些幹了。


    張銀珠認認真真的聽著,一開始隻是認為身為妻子的身份她應該聽,到後麵見他如此坦白、幾乎沒有絲毫的隱瞞,則是真心實意的想聽,想了解他這個人。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眼神漸漸有了不同。她雖然也同情他的遭遇,但更多是卻是感動於他的坦誠。


    或許是第一次嫁人夫家對她的欺騙給她造成了太多的傷害,所以如今遇見一個不欺騙她的人,便讓她忍不住有了好感。


    若真心實意的說,這門親事雖然是她親口同意的,但她原本並未有多麽滿意,隻是她在娘家天天聽著嫡兄長嫂的抱怨和指桑罵槐,聽多了心中難受,又令父親為難,所以她才會同意這門親事。心想若是自己早點嫁出去了,至少父親不必因她的事和兄嫂關係僵持。


    但她對父親給她找的這個人選,心裏多少有點抱怨的。就算她是二婚二嫁,她堂堂一個殿前司指揮使的女兒,難道連普通的家境稍殷實一些的舉人秀才都配不上,隻堪配一個家奴出身的男人嗎?


    直至現在,她才終於有些覺得,父親為她定下這門親事或許是真的有道理的,是認真的在替她打算。


    她從床上走下來,到桌前倒了兩杯酒重新走回來,一杯遞給青鬆,一邊自己手裏握著。


    她什麽話都沒說,手執酒杯對著青鬆舉了舉,然後抬起頭一口飲盡,才開口道:“既然夫君如此坦誠,那我也說說我自己的事。”


    “我嫁過一次人。”


    “我知道。”


    “我頭一次嫁的夫家,原是我家的世交,我祖母與那家的老夫人原還是族親,我的親事是我小的時候長輩們就定下的。等我及笄之後,父親心疼我,原本還想將我多留在家裏幾年,但是他們家十分著急求娶,他家老夫人說自己身體不好,想在活著的時候看著孫子娶妻生子,我前頭那位夫婿的父母也一再向我父親表示,等我過門後一定像親女兒一樣對待我。”


    “因是世交,父親和我都並未發現有什麽不對。又想我與他反正已經定了親,他家老夫人的確身體不大好,若萬一讓老人帶著遺憾走了,對我以後在夫家生活也不好,於是同意了讓我提前出閣。結果等我過了門我們才知道,他家中有一位因父親犯事後寄居在姨母家的表妹,我那位前夫與這位表妹私下有了苟且,暗胎珠結,連肚子都快遮掩不住了,所以急需我早日過門將這樁醜事遮掩過去。”


    “我那時雖然氣憤他們家的欺騙,但我與他已經拜了堂成了親,我和父親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我過門不到一個月,由我前婆婆做主,讓她外甥女以貴妾身份進門。而那位表妹也慣會討好我那前婆婆和我那位前夫婿,但對我卻常有挑釁。特別是她生下兒子之後,針對我冤枉我的小伎倆小手段層出不窮。每每就算真相大白,他們也隻會偏袒,要我這個嫡母看在庶子的麵子上不要計較,不然就是我不夠賢惠。”


    “後來,她往我的飲食裏麵放涼藥,我好不容易抓到她這個大的把柄,想讓夫家將她送到莊子上去,她的孩子由我撫養。結果她抱著孩子哭一哭,我那位前婆婆和前夫婿又原諒了她,反而指責我不依不饒,心腸刻薄。我在那個家實在待不下去,所以才求父親同意讓我和離歸家。”


    青鬆伸手握了握她的手,看著她道:“那並不是你的錯。”


    “我討厭極了再發生這樣的事,如果夫君以後要納妾,我希望至少應當由我來挑選妾室的人選。”


    青鬆又微微用力的捏了捏她的手,道:“你放心,我以後不會納妾。”


    他親眼看著自己妹妹為妾的不易,夫家一句話,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能養在身邊,但他也明白正室的苦楚,甚至小時候他也親眼看過母親和大伯母為了父親總是吵吵鬧鬧,鬧得家宅不寧的樣子。


    他們兄妹一生顛沛流離,他很希望有個溫和安穩的家,家裏有妻子有他的孩子。若是妾室會打破他對家的安穩溫馨的幻想,那他寧願不納妾。


    張銀珠看著眼前男人真誠實意的臉,第一次對他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我願意相信夫君的話,隻要夫君不負我,我也定不會負了夫君。”


    青鬆看見她笑了,也高興起來。但接著他又有些不自在起來,說道:“不過有一件事,我還是想和小姐提前商量。”


    張銀珠抬頭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我剛剛和小姐說了,我父親原來兼祧兩房,有兩房妻子,我還有一個早逝的弟弟。我不想讓我弟弟那一房絕了後,我希望我的弟弟以後也能有人承祀香火……”


    張銀珠聽著,臉上的表情緩緩的冷了下來,聲音也跟著冷了幾分:“夫君是想學你父親娶二房?”


    青鬆卻連忙擺了擺手,道:“不是,不是,小姐誤會了。我是想,如果以後我們生了有多個孩子的話,我想讓小的兒子過繼到我弟弟那一房。”


    張銀珠心口這才鬆了下來,她還以為莊青鬆剛向她承諾不納妾,卻打算換另一種方式娶二房。


    她對過繼孩子並沒有特別的在意,給沒有孩子的兄弟或早逝沒留下子嗣的兄弟出繼一個孩子,這不管在普通人家還是高門大戶都是常見的做法,也是人之常情。何況,就算孩子名義上出繼了,小叔子已經過世,孩子最終還是養在她的身邊。


    張銀珠抬起頭,對滿臉期待等著她答複的丈夫道:“我同意。”


    青鬆也鬆了一口氣的笑了起來。


    接著兩人又一時無話,場麵又漸漸的尷尬起來。過了一會,青鬆才小心翼翼的伸手牽了妻子的手,開口道:“那,那我們……”


    張銀珠反倒比他要大方,含笑道:“夫君,時候不早了,我們歇息吧。”


    “還有,既然成了親,你也不要小姐小姐的叫我了,我的閨名叫銀珠,夫君就叫我銀珠吧。”


    另外一邊,青槿乘坐了馬車回到東跨院後,先讓人去正院稟報了一聲,說她已經回府了。


    她一人獨自用完晚膳之後,便坐在榻上無聊的挑選明日新婦拜門時,她這個小姑子要給新嫂嫂準備的答賀禮。


    過了一會,她歎了一口氣,問身邊的墨玉道:“墨玉,爺走了幾天了。”


    “三天了。”墨玉倒了茶端放到她身側的小幾上,笑了笑,問道:“姨娘是想爺了?”


    青槿將手裏的東西放了下來,沒有說話。


    宋國公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孟季廷聽說齊州有位擅長治內傷的民間神醫,打聽到他住在那裏之後,就帶著承影、純鈞去了齊州,想將這位有“華佗在世”之名的大夫帶回來給宋國公試一試。


    青槿不承認她是想他,就是原本朝夕相處的人,突然之間離開了幾日,青槿突然有些不習慣起來。


    這時,青槿肚子裏的孩子突然踢了一腳她的肚子,青槿連忙摸了摸肚子,安撫著孩子。


    孟季廷雖然將那名神醫請了回來,但華佗在世也沒能救得了宋國公,宋國公最終仍是被確定已經藥石無醫。


    宋國公府裏好醫好藥的吊著宋國公的命,但好不容易,也隻是拖到了五月。


    到了最後的一個月,宋國公基本上已經纏綿病榻,人清醒的時候少,昏睡的時候多。


    宋國公這樣的情形,需有人隨時在他床前侍疾。下人雖然也能照顧,但突發情況時卻做不了主,所以宋國公床前便離不了能當家做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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