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季廷接過藥,低頭看著她:“心兒要騎馬嗎?你喝了藥,爹爹明天帶你騎馬去。”


    孟毓心這才將腦袋露出來,說道:“說話要算話。”


    “嗯,說話算話。”


    孟毓心看著碗裏的藥,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深吸了一口氣,才一口幹了。


    哄睡了女兒,晚上兩人歇息的時候,青槿跟孟季廷說起道:“今天常家的人來了,那位常大爺的夫人過來給老夫人磕頭,說謝謝國公爺的救命之恩,給我們也送了很厚的一份禮。其中有一株珊瑚,半人高這麽大,我讓人放到心兒屋裏去了。”


    孟季廷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青槿又有些好奇道:“他們家不是被罰沒家產了嗎,怎麽還有那麽多銀錢置辦禮物?”


    “罰沒家產又不包括女人的妝奩。”


    青槿明白過來,常家也算是富裕人家,娶進門的夫人們總有嫁妝的。就算沒有嫁妝,常戚一出事,常家為了未雨綢繆,也定會把重要的家產變成女人的妝奩。孟季廷用了這麽一份大禮向皇帝換了常戚的命,常家弄點偷梁換柱的小把戲,皇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與常家太計較。


    青槿又想起了那位常大夫人,有些同情她道:“男人犯了事,卻可憐了他們家那一屋子的女人。常大爺娶了一堆的妻妾,生了六七個孩子,卻全都是閨女沒有兒子。常大夫人如今正懷著一個,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常老爺年紀大了,聽說身體也不好,常大爺要徒十年,若在這期間常老爺走了,常大夫人和她家中的女兒們,日子怕是不好過。”


    不管是普通百姓家中還是世家大族,吃絕戶的事情都不是少數。家中若是沒有男丁,其他房的叔伯就會來強占孤女寡母的家產,而為了防止女兒外嫁時將財產帶走,宗族裏都會對這種強占的事情持默許甚至支持的態度,這種事情就算告到官府裏,有時候都沒法管。


    青槿想那位常大夫人挺著肚子上門送禮,未必沒有想續起這一門親戚,從宋國公府尋求倚仗的意思。


    孟季廷對青槿道:“我們救了常戚的命,欠常家的就算還了,常家以後的事情不必再管了。本也沒有多少情分,常家當年為了一樁親事就要與楊家斷絕往來,不許外祖母再歸寧,令外祖母含恨而終,心中也未曾有多少情義。我們如今對他們,也已經仁至義盡。”


    青槿見孟季廷並不大喜歡常家,便也不再說了,又轉而閑聊一般的問起道:“那這次的事,是有人特意針對您設計的嗎?”


    “符家和崔家。”


    青槿有些奇道:“符家和崔家不是也不和嗎?他們怎麽會聯手在一起。”


    孟家、崔家、符家都對儲位有想法,又各自生有或抱養有皇子,在朝中是互相不對付的情況。


    孟季廷捏著她的手,漫不經心的道:“利合則聚利分則散。這世上沒有永遠的盟友,自然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孟家風頭過勁,讓崔家和符家都感覺到了威脅,他們想先聯手對付孟家,過後再彼此搶奪儲位,也是正常的想法。”


    隻是,他們未免把孟家想象得太好欺負了些。


    青槿轉頭看向孟季廷,見他垂眼在深思,便也不打擾他,扯了扯被子,準備睡了。


    就在青槿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孟季廷從身後抱住她,於是睜開了眼睛。


    孟季廷湊在她耳邊輕聲道:“還有三個月就除服了……”


    青槿知道他在想什麽,臉紅起來,推了推他:“就還有三個月,爺忍一忍吧,別鬧出事來。”


    他湊過來親了親她的臉,往她耳朵上呼了呼氣,含了她的耳朵道:“這兩年,因為不舍得讓你喝藥,每次都不盡興……”


    “爺別鬧。”


    “好姑娘,心疼一下你家哥哥吧,嗯……”


    什麽哥哥,青槿羞得簡直沒地縫鑽。推著他,結果卻推不動。


    過了一會,夜風從窗戶的縫隙吹進來,將屋子裏朦朦朧朧的最後一盞夜燈都吹熄了,房間暗了下來。屋子裏靜靜的,隻餘留木床上輕輕的吱呀聲。


    第一百三十四章


    斷了崔家的財源,夠他崔家忙活一陣子了。


    京兆府前的大街上, 孫側妃的車駕從街道上緩緩而過,突然聽得外麵“咚咚咚”的擊鼓聲,又聽得街上人群熱鬧起來, 街上百姓紛紛往京兆府外的登聞鼓前圍過去。


    因著人群擁擠, 趙王府的馬車也走得極慢。


    孫側妃放下手裏的茶盞, 問身邊的侍女:“外麵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這麽熱鬧?”


    侍女掀開簾子去看,然後回過頭來對孫側妃道:“好似有人敲了京兆府外的登聞鼓, 說有冤情要訴。”


    孫側妃向來愛看熱鬧,跟著也掀開簾子去看。


    於是便看到了京兆府前,一個穿了華服的二十多歲出頭的婦人,站在登聞鼓前,大力的敲響了鼓麵。


    那女子大聲喊道:“臣婦有冤情要訴, 臣婦要狀告鹽鐵使杜都山殘害繼母, 毒殺幼弟……”


    孫側妃聽完笑了起來:“鹽鐵使杜都山?整個朝廷,除了陛下,最富裕的就是他了吧。殘害繼母, 毒殺幼弟?有趣,真是有趣……”


    她又認真的看了那站在登聞鼓前的女子, 然後又問身邊的侍女道:“那女子好像是杜都山的庶妹杜四小姐吧, 她好似嫁到已經致仕的原兵部尚書彭大人家,給彭大人的長子彭大爺做續弦。彭大人未致仕前, 我記得有一年宴會, 我見過她。”


    侍女並不認得杜四小姐, 但聽她的話也能猜到一二, 聞言笑著對孫側妃道:“大約是的吧。”


    孫側妃放下簾子, 眉眼帶著笑, 充滿了看好戲的表情:“杜都山管著鹽、鐵專賣及課稅,是崔家的搖錢樹,看來他們家這搖錢樹快要倒咯。”


    “這上京裏,真是越來越熱鬧了!”


    同一時間,宋國公府外院,穆賢齋裏。


    孟季廷坐在書桌前,檢查完孟承雍寫的字,將上麵寫錯的字都圈出來,對背著手規矩站在書桌側的孟承雍道:“一共才五十個字,你就寫錯了九個。今天把寫錯的字都各寫五十遍,不寫完不許吃飯,我等一下要檢查。”


    孟承雍不滿的辯解道:“是爹爹你今天讓我寫的字太難了,筆畫太多了。我寫對了四十一個字,祖母說我已經很厲害了呢。他說你跟我一樣大的時候,都寫不對那麽多字……”


    孟季廷拿起桌子上的戒尺,在桌子上拍了兩下,然後轉頭看著他。


    孟承雍連忙往後閃退了兩步,拿回孟季廷手上的功課,笑嘻嘻道:“爹爹您別生氣,我馬上回去寫。”說完跑出去了。


    純鈞從外麵走進來,孟承雍看見他,腳步不停,但不忘打招呼:“純鈞叔叔好,純鈞叔叔告辭。”


    純鈞看著跑出去的孟承雍,也笑著打了聲招呼:“三少爺好。”


    純鈞上前對孟季廷拱手行禮,孟季廷看著他。


    “京兆府已經受理了彭大夫人狀告杜都山的案子,京兆府尹洪大人見事涉朝中重臣,不敢擅自處理,將案件上奏給了陛下。因大理寺卿林大人與杜家是轉折親,陛下怕其處置不公,於是將案件交由禦史台審理。”


    孟季廷點了點頭,禦史中丞盧垌出自範陽盧氏,累世官宦,為人剛正不阿。杜都山的事,他相信他一定能查得詳詳實實的。


    斷了崔家的財源,夠他崔家忙活一陣子了。


    他拿起戒尺輕輕的敲打著自己的手心,前麵的戲他已經唱好了,後麵就看他們崔家怎麽登場了,他倒是看看他們保還是不保這棵搖錢樹。


    他扔了手裏的戒尺,對純鈞道:“走,回內院吧。”


    孟季廷剛進了內院花園,站在荷花湖上的石拱橋,就看到青槿帶了孟毓心、孟毓纓、孟毓茗、孟毓淳等幾個在那裏劃船,船上孟承雍、孟承紹一人搖著一隻槳,其他人頭上則各蓋了一張大荷花葉子,幾各小孩子笑哈哈的,孟毓心笑得格外的大聲。


    孟毓心先看到他,揮著手喊“爹爹”。


    孟季廷走下來站到湖邊,問她道:“心兒在做什麽?”


    “劃船,摘蓮花去。”


    青槿在船上笑著問他道:“爺要上來嗎?過去接你去。”


    孟季廷看了一眼船上戰戰兢兢給他行禮,對他一臉懼怕的孟毓纓和孟毓淳,道:“不過去了,你們玩吧。別玩太久,太陽曬,別把皮膚曬黑了。”


    說完轉頭看向船頭的孟承雍。


    孟承雍摘了一張大荷花葉子將自己的臉擋住,叨叨的念道:“我現在做法,爹爹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孟季廷也沒在此處教訓他,隻是提醒他道:“玩歸玩,功課記得完成,不做完功課不許吃飯的話可是算數的。”


    孟承雍這才高興的將臉上的荷葉拿開,笑著道:“謝謝爹爹!”


    青槿伸手到湖裏,隔著遠遠的距離,故意往孟季廷身上潑了一把水,然後笑著看著他。孟毓心有樣學樣,也伸手到水裏,笑嘻嘻的往他身上潑水,隻是她力氣小,水還沒到岸邊就落下來了。


    孟季廷看了她們一眼,哼道:“等你們回來再教訓你們。”


    孟季廷先回了東跨院,等他洗了把臉,換了身衣裳出來,青槿也牽著孟毓心回來了,孟毓心的一隻手上還拿了兩朵剛摘下來的大荷花。


    看到孟季廷,把花遞給他道:“爹爹,把花插起來,擺在我房間裏去。”


    孟季廷於是找了個花瓶幫她把花插起來,順便跟女兒道:“你要是喜歡看荷花,讓人在水缸裏養一些碗蓮,在院子裏也可以看,花園裏太曬了,會把臉曬黑。”


    孟毓心搖著頭道:“這裏沒有船劃。”


    劃船時濕了衣裳,青槿帶她進去洗漱後,給她換了一身新的紅色襦裙,重新紮了頭發。


    用晚膳前,又讓人去將孟承雍叫了進來。


    孟承雍回來時,身上還帶了自己的功課,對孟季廷表示:“爹爹,我功課已經完成了。”


    孟季廷看過他寫的字,雖然潦草了些,倒也算是完成了,今日也就放過他了。


    藍屏領著人端了晚膳進來,是一人一碗的長壽麵,麵裏加了肉末、蘿卜丁、香菇丁等臊子,還有半顆雞蛋,幾片鹵牛肉。


    四人圍著食案吃,孟季廷和孟承雍胃口都大,父子兩人一模一樣吃麵的姿勢,很快就各自把長壽麵給吃完了。青槿喂孟毓心吃,見孟承雍沒吃飽的模樣,把自己的麵分了一些給他。


    孟季廷將孟毓心接了過來喂她吃麵,對青槿道:“你趕緊吃吧,別管這小子。這小子餓一頓餓不壞,晚上少吃些也不容易積食。”


    青槿道:“我沒什麽胃口。”


    大約是天氣熱的原因,青槿最近胃口並不佳。


    用完膳之後,孟毓心表示要坐在父親肩膀上騎馬馬,孟季廷於是將她放在自己的肩膀轉了兩圈,惹得孟毓心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青槿洗完手,看見了忙對她道:“你別帶著她跑,剛吃了東西,等一下要吐的。”


    孟毓心抱著父親的腦袋表示:“不會吐。”,然後還要讓父親帶著她跑。


    孟季廷又陪著她玩了一小會,才將她放下來,抱著她一起坐到了榻上。


    青槿低頭親了親孟毓心的額頭,笑著問道:“今天是我們心兒的生辰,心兒今天高不高興?”


    “高興。”


    青槿又問她:“心兒現在幾歲了?”


    “兩歲。”


    孟季廷笑著抱過她,道:“我們心兒真聰明。”


    他說完拿出一塊圓形玉玨,掛到孟毓心的脖子上。


    青槿看著那血紅得像是沁了血的玉,拿過來看了一眼,驚訝道:“這是?”


    “這是千年血玉,我以前打仗時,從西梁人的古墓葬中掏出來的。”


    青槿皺了皺眉,墳墓裏取出來的東西,頓感不吉利,忙一邊要去取她脖子上的血玉一邊抱怨道:“這種邪物你也往孩子身上戴。”,。


    孟季廷抓住她的手道:“別急,血玉雖是陰寒之物,但它可以驅邪化煞。且血玉通靈性,戴久了之後會認主,能保主人平安。”


    孟毓心倒是很喜歡這血紅血紅的東西,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


    青槿仍有些不放心:“這血玉戴著真沒問題?”


    “不好的東西,難道我會拿給咱們心兒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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