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地上跪了下來,麵色沉靜的對皇帝道:“臣當年與宸妃娘娘,止乎於禮,並不曾有越矩的行為。”


    “止乎於禮?”皇帝諷刺的笑了兩聲:“止乎於禮的前麵一句是發乎於情,那你便是承認你們之間曾經有情了。”


    “臣與宸妃娘娘的事情,發生於娘娘進宮以前。”


    “那又如何,怎麽,你還要怪朕搶奪了你的心上人不成?”


    “臣不敢!”


    “你不敢?你還有什麽不敢的。”


    皇帝拿起桌子上的硯台用力扔到孫良宜的身上,硯台從他的額頭落下又砸在他的胸口上,然後牽動了他背後的傷,孫良宜痛得悶哼一聲,不敢發出聲音,額頭亦有血滲了出來。


    “好的很,好的很。你和孟家都好得很,這麽多年,你們竟然瞞了朕這麽多年,將朕的尊嚴置於何處?”


    皇帝像是怒極了,左右看著想要找東西發泄,最後將桌子上書籍、折子、筆墨等東西全部揮落在地上,最後又走到旁邊的劍架上,取下上麵的劍。


    “孫良宜,朕動不得孟家,難道還動不得你?你欺君瞞上,該當何罪!”


    說完抽出手中的寶劍,用劍指著他,眼中怒火中燒。


    孫良宜閉了閉眼睛,又重新睜開,最後彎腰下去,額頭觸碰在地,道:“臣願意領死,以消陛下之怒。”


    “你以為朕不敢殺你?”


    第一百五十八章


    救孫良宜


    勤政殿外。


    四皇子跑著趕到這裏, 不管不顧的就要往裏衝。


    門口的內侍將他攔住,對他道:“四殿下,沒有陛下的允許, 您不能進去。”


    四皇子怒道:“滾開!”


    說著就去撥開攔在他跟前的手。


    一旁的黃內侍本正仔細的聽著勤政殿裏麵的動靜, 看見四皇子, 走過來,大聲道:“四殿下,請您不要為難奴婢們。這裏是勤政殿, 不是您該來的地方,您快回去吧。”


    但他跟著卻給兩個攔住四皇子的內侍使了使眼色。


    四皇子看著他道:“黃內官,今日擅闖勤政殿,是我的不是。父皇若怪罪下來,我一力承擔, 現在請您放我進去。”


    黃內侍再次道:“殿下, 請您不要為難奴婢。”


    說著見四皇子根本不聽他說什麽,撥開了兩個內侍的手已經進去了,連忙一副阻止的模樣道:“殿下, 殿下,您真的不能進去……”


    而四皇子早已經跑遠了, 推開閉著的勤政殿的殿門, 然後就看到了裏麵皇帝拿著劍指著孫良宜的情形。


    皇帝震怒到渾身都在顫抖,拿著劍的手也在顫動, 那劍尖離孫良宜的脖子極近, 仿佛皇帝的手臂多抖一下, 都能馬上刺穿他的喉嚨。而孫良宜則是昂著頭, 閉著眼睛, 作出任由處置之狀。


    四皇子睜大了眼睛, 跑過去跪到地上,抱住皇帝的腿,求情道:“父皇,不管老師犯了什麽錯,看在他曾經救過兒臣的份上,請您繞過老師。”


    皇帝低下頭來,看著跪在地上哀求他的四皇子,臉上越發的震怒:“怎麽,連你也要來違逆朕?”


    “還是朕這個父皇,比不得你這個老師重要。”


    四皇子連忙用力的搖了搖頭,對皇帝道:“不是的,父皇。父皇是兒臣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這世上自然沒有人能重得過父皇在兒臣心裏的地位。但是孫先生是兒臣的老師,聖人言‘明師之恩,誠為過於天地’,孫先生竭盡全力教導兒臣,於兒臣有教導之恩,他又救過兒臣的命,於兒臣又有救命之恩。若兒臣眼睜睜看著孫先生死而不救,豈不是與畜生無異。”


    “父皇,還請您看在兒臣的麵子上,饒過孫先生。”


    “若朕今日非要殺了他呢?泰兒,你是站在朕這個父皇這邊,還是站在你的老師這邊。”


    四皇子臉上著急,聽著不由眼睛紅了起來:“父皇若心意已決,兒臣不敢忤逆父皇。但兒臣懇請父皇讓兒臣代孫先生受一部分過,您饒了他的命,權當兒臣還了孫先生的教導之恩、救命之恩。”


    說完往後退了幾步,雙手執起放在額頭,然後彎腰在地上磕了一個頭,又道:“請父皇恩準讓兒臣代孫先生受過。”


    孫良宜看著跪在地上的四皇子,開口道:“四殿下,您不必……”


    “求父皇恩準。”


    孫良宜眼睛帶上了幾分濕潤,但他此時卻什麽話都不敢說。此時他多說任何一句話,多表現出任何一點師徒情誼,在皇帝眼裏都會變得錯上加錯。


    皇帝黑沉沉的一雙眼睛看著四皇子:“好得很,這就是朕疼愛有加的兒子。”


    這張臉多麽像青櫻,可也是這張臉踐踏了他的尊嚴。他從前因為他這張臉對他多喜愛,如今便覺得有多討厭,


    而就在這時,外麵由遠及近傳來一陣哈哈大笑的聲音,來人走到了門口,對攔在門口的內侍道:“快讓開,本王有喜事要告訴陛下。”


    外麵的內侍跟他說了幾句什麽,大約是他不能進去的話,那人的聲音嚴厲了起來:“你們做什麽,本王是陛下的叔叔,陛下見本王都對本王尊敬有加,你們竟敢對本王無禮。快讓開,否則本王告到了陛下那裏,讓陛下打你們板子。”


    說完推開攔住他的人的手,又笑哈哈的大聲道:“陛下,臣有喜事要告訴您。”,然後從外麵走進了勤政殿。


    跨進了門檻後看到了紛紛跪在地上的四皇子和孫良宜,以及提著劍的皇帝,又一副驚訝的模樣,問道:“喲,這是這麽了?怎麽都跪地上。”


    說著故意瞪著孫良宜:“是你惹得陛下不高興了?”,再瞪向四皇子:“還是你?”


    孫良宜苦笑著對簡王道:“是臣的罪過,惹怒了陛下,四殿下是為臣求情。”


    簡王聽著點了點頭,道:“你是四皇子的老師,他為你求情是應當的。外人常道外麵天家無情,瞧這孩子不是挺有情義的。他若冷眼看著你這個老師去死,那他才令人可怕。”


    說著又笑著看向皇帝,問道:“陛下,這孫大人是犯了什麽罪?”


    “若不是什麽大事,看在四皇子這孩子的麵子上,臣也向您求個情,饒過他這一次得了,也算全了孩子的恩師之情。”


    簡王在宗室素有威望,皇帝也不得不給他幾分麵子。


    皇帝沒有辦法向簡王言明是為了什麽要殺孫良宜,終於將手裏的劍扔到了地上,閉了閉眼睛,又重新睜開,對簡王道:“簡王叔今日來,是有何事?”


    簡王拍了拍自己的腦門,道:“瞧我,這一打岔,倒是把正事給忘了。”


    說著撩起裙擺,在地上跪了下來,對皇帝道:“臣見過陛下,臣今日來,是有一件喜事想告訴陛下,順便想向陛下求個恩典。”


    “臣的女兒昌萍,前些日子看上了一年輕的公子,終於願意嫁人了。陛下也知臣操心昌萍的婚事好多年,為她胡子都快愁白了,一聽有了能入她眼的人,趕緊去問那公子願不願意做我女婿,好早點把親事給定下來,免得過了時候昌萍又後悔。好在那公子對昌萍也有意,臣今日已經將他們二人的親事定下來了。這是喜事,合該讓陛下也知道一起高興高興。”


    “昌萍前些年不願意嫁人,耽擱到雙十年華仍未出閣,外麵不知道多少人笑話臣,說臣養了個老姑娘。所以今日,臣想向陛下討一份恩旨,讓陛下為昌萍賜婚,好讓臣風風光光的將女兒嫁出去,好好打一打那些人的臉。”


    皇帝知道簡王來此不會為了這一件小事,也明白他不過借著由頭來這裏救孫良宜。


    皇帝緩和著胸口的怒氣,臉上漸漸平靜起來,淡淡的開口:“準,朕明日就會讓人將賜婚的聖旨送到簡王府。”


    簡王磕頭謝恩道:“謝陛下!”


    說完又指了指旁邊跪著的孫良宜:“那這孫大人……”


    “既然是皇叔求情,朕還能不給皇叔幾分麵子。”


    ***  ***


    孫良宜是和簡王是一起從勤政殿裏出來的,走到門口之後,簡王瞄了正準備進去時候的黃內侍一眼,對他道:“辛苦你們了,你們這些在禦前伺候的,伺候陛下多上點心。”


    “對了,我最近得了幾幅古畫,聽說你侄兒喜歡這些東西,我已經讓人送到你侄兒家中去了。”


    黃內侍是自小因為家貧切了根進宮來做內侍,先是在掖庭裏打雜,後來因為伶俐被調到了當時還是不受寵皇子的皇帝身邊伺候,然後這一侍奉就是二十多年。他家中有一兄長,兄長過世僅留下這一個侄兒,是他黃家唯一的香火,黃內侍把他看成寶貝,隨著皇帝登基他的地位也水漲船高之後,讓人將他接到了上京來照顧。


    黃內侍自然知道簡王這是在感謝他剛剛給他的方便,若剛剛他真要攔,他定也是進不去勤政殿的。


    黃內侍沒有說話,對簡王微微躬了躬身,然後便進去了。


    簡王和孫良宜又走了幾步,直至已經遠離勤政殿之後,孫良宜才轉過身來,對簡王拱手道:“今日多謝王爺!”


    簡王臉上表情淡淡的:“不必謝我,若不是我那個傻閨女求我,我才不救你。”


    說完轉頭看著他額頭上已經幹涸的血跡,以及後背衣服上重新滲出來的血跡,站定下來看著他:“你知道我在宗室中能有如今的地位,以及陛下能敬我幾分,是因為我從不參與朝堂的那些事。你又耽誤我閨女好幾年,雖說這也並不能算是你的錯,但我早已看你不順眼。今日的事情,我本是不打算出麵的。”


    “但我傻閨女求我,宋國公又求了我出麵,那我隻當為了讓宋國公欠我簡王府一份人情,他日不管用得到用不到,總歸是給子孫求來的一份平安符。”


    “但是再有下次,我不會再出手相救,到時你便自己自求多福吧。”


    孫良宜再次對他彎腰拱手致謝。


    簡王看著他搖了搖頭,甩著袖子先行離去了。


    這邊孫良宜出了皇宮之後,鬆了那口氣,身體也幾乎有些發軟,門口徐家馬車旁的小廝趕忙上前將他扶住,問道:“孫先生,您沒事吧?”


    孫良宜並不認得這個小廝,轉頭看著他,小廝於是向他解釋道:“孫先生,我是武安侯府的人,我家世子爺在馬車裏等你,我扶您上車吧。”


    孫良宜點了點頭,這才在他的扶持下上了馬車。


    裏麵徐大爺一見他進來,連忙扶了他另外一隻手,讓他進來坐下,對他道:“你這背上的舊傷還沒好,這額頭上又多了一道新傷了。”


    “得虧老孟搬救兵將你救出來,不然你今天說不定就命喪在這皇宮裏了。”


    孟季廷並不在這馬車裏,孫良宜聞言笑了笑,道:“代我謝謝國公爺。”


    “這些話以後再說吧,得趕緊回去處理你這傷口。”


    說著歎了口氣,又道:“救得了你這次,也不知道陛下下次對你還會不會再動殺心。”


    第一百五十九章


    皇帝胸口的刺


    自那日勤政殿的事後, 皇帝便病了一場,停朝三日。


    勤政殿裏,宮女端著藥輕手輕腳的進來, 黃內侍從宮女手裏接過藥, 揮了揮手讓她下去, 然後親自端著進了內殿,對躺在床上的皇帝道:“陛下,該喝藥了。”


    皇帝將手放在額頭上, 睜著眼睛看著帳頂,沒有說話。


    黃內侍將藥放在旁邊的小幾上,見皇帝不說話,也不敢多說,垂立在一旁。


    過了一會, 皇帝開口問道:“四皇子還跪在外麵?”


    “是, 四殿下已經跪了一上午了。這兩日,四殿下每日都來勤政殿外跪著,說要等到陛下肯見他為止。”


    “可是要奴婢出去跟四殿下說, 讓四殿下回去?”


    皇帝沉默了一下,道:“讓他進來吧。”


    黃內侍道了聲是, 然後出去將四皇子請了進來。


    不過是過了兩三日, 四皇子便已經憔悴了許多,小小年紀臉上便已經帶上了成年人的沉重。


    他跪在地上, 對皇帝道:“兒臣給父皇請安。”


    皇帝招了招手, 讓黃內侍過來扶他起來, 靠在身後的大迎枕上, 轉頭看著渾身憔悴的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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