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到門衛室報上姓名和要找之人的信息,十多分鍾後,一個梳著兩條辮子,長著一雙圓圓大眼睛的姑娘便從裏麵跑了出來。


    之前兩人互換過照片,她在見到杜喬的那一刻,立馬拉住她的手,興奮地問:“你是畫橋?”


    “對,是我。”不知為何,杜喬覺得自己見到原身的筆友也很激動,就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媛媛,見到你高興~”


    “我也是,橋橋~”錢媛笑嘻嘻地挽上她的胳膊,動作十分熟稔。


    想到這裏不是聊天的地方,他們去了造船廠的招待室。


    蘆葦島的造船廠很大,很多地方都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為了避嫌,杜喬也沒敢四處亂瞄。


    招待室很大,錢媛為他們倒了兩杯茶水。


    “我昨天才收到你的信,正想要給你回信呢,沒想到你竟然來了,真是太讓我意外了!”


    “我嫁到這裏了,以後咱們可以經常見麵。”說著,杜喬把自己的情況大概說了一下。


    所謂千裏姻緣一線牽的緣分讓錢媛很羨慕,他們造船廠就有很多職工是部隊家屬,她對海軍家屬院還挺熟的。


    想到杜喬在信中要打聽的消息,她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你來真是趕巧了,我們文藝宣傳隊正在招宣傳員,主要負責板報的版麵設計和隊裏的一些瑣碎事,你對這個感興趣嗎?如果沒興趣,我再幫你留意其它的。”


    “我對這個很感興趣,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勝任。”


    杜喬把話說得很謙虛,這讓錢媛更加喜歡她了,於是拉著她的手趁熱打鐵道:“不如,我現在帶你去見下領導?從家屬院到船廠也挺遠的,你就別來回折騰了。不過這隻是份臨時工,你不會嫌棄吧。”


    “不嫌棄不嫌棄!媛媛,你對我真的太好啦!謝謝你!”這是杜喬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友情的無私奉獻,這讓她很珍惜這份友情。


    錢媛被她謝得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臉色發紅,“咱們認識這麽多年了,說謝字太見外了,等以後成了同事,我要天天去你家蹭飯吃。”


    “行,沒問題,到時候我給你做好吃的!”


    兩個女孩相視一笑,眉宇間是一份純粹的生生相惜。


    文藝宣傳隊的位置離招待室不太遠。


    當錢媛帶著杜喬走進辦公室時,裏麵隻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幹部在辦公。女幹部名叫高欣琴,她抬起頭看向杜喬,眼底劃過一抹驚豔。


    他們宣傳隊也算是美女如雲,但像這麽漂亮的可不多見。


    見人是錢媛帶過來的,她放下手裏的鋼筆,問:“過來有事?”


    錢媛一直很怵這個無比嚴厲的領導,但為了好友,她壯起膽子問:“領導,咱們這兒還招宣傳員嗎?我這位朋友想試一試。”


    高欣琴認真打量著杜喬,看不出內心想法,“那你把自己的情況簡單介紹一下吧。”


    長這麽大,這是杜喬第一次應聘工作,她學著電視劇裏的那些職場女性,脊背挺得筆直,不卑不亢地介紹著自己,末了還不忘表表工作決心。


    聽到她是高中畢業,還是軍人家屬背景幹淨,高欣琴眼中的欣賞又多了幾分,隻是麵上還不顯。


    她又拿出一張信紙,抬眼問她:“你能即興寫份宣傳材料嗎?五百到一千字即可。”


    這個要求對於初來船廠的人很難,尤其杜喬在來之前一點準備都沒有。錢媛在一旁看得很急,但她怕插嘴反而惹領導不高興,就沒敢吱聲。


    杜喬拿起信紙,沉思片刻便提筆有了靈感。她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雖然進廠後沒敢到處亂看,但對這裏也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隻是寫份五百字的宣傳簡介,對於她來說還不算太難。


    沒過多久,一份六百多字的材料就寫好了。


    高欣琴拿過來看了一眼,相中了這首漂亮字,也相中了杜喬的文采。


    “寫得不錯,讓錢媛帶你去宣傳隊轉一圈吧,如果沒什麽問題周一就可以來正式上班了。”


    杜喬沒想到會這麽順利,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為這一天的收獲而感到高興。


    從造船廠回來的路上,她嘴角邊的笑容仍在,楊春梅見她剛來島上就有了工作,也替她開心。


    雖然工資和紡織廠學徒工差不多,但不用天天麵對飛舞的棉絮,這一點就比原來強得多。


    而且杜喬很有信心,隻要自己足夠努力,早晚是可以轉正的。


    他們回到家時晚霞已染紅了半邊天,秦紹延正在院子裏做雞窩和狗窩,雞崽和小狗就圍在他身邊,十分歡脫。


    杜喬湊過去,蹲到一邊,眼裏冒著小星星,“你做的不錯嘛~真沒想到你一個城裏長大的孩子還會做這個。”


    秦紹延不自然地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怎麽樣?見到筆友了嗎?”


    提到錢媛,杜喬一臉興奮,“見到了!她特別好!還替我找了份工作。”


    “什麽樣的工作?”


    “在造船廠的文藝宣傳隊當宣傳員,周一去上班。”


    其實以秦紹延的工資足夠家裏的所有開銷,但他還是很支持妻子出去工作的,畢竟人的精神寄托不可能隻有一種,出去多接觸新事物是好事。


    “那這幾天我要抓緊把自行車買回來才行。”


    這裏暫時還沒有公交車,人們外出隻能靠自行車和馬車,但馬車沒有固定的拉客時間,上下班還是要靠自行車才行。


    想到這個年代的二八自行車,杜喬不禁心底發怵,覺得還不如走著去上班,連鍛煉身體都有了。


    像是看出她的顧慮,秦紹延遞給她一抹安撫的眼神,“沒事,到時候我教你騎,如果騎不好,我送你上班。”


    “嗯,好。”杜喬隻當他是嘴上說得好聽,完全沒當回事兒。他工作那麽忙,怎麽可能天天送她上班?這種話她才不信呢。


    沒過兩天,家裏的三大件陸續到了。


    杜喬把縫紉機和收音機放進了楊春梅的房間。為了試試縫紉機好不好用,他們又去市場想買些碎布回來做些頭花之類的飾品。


    隻能說是冤家路窄。


    在市場裏,他們再一次遇見了杜月溪。這次陪在她身邊的是一個氣質高貴的年輕女人,從她那諂媚的態度來看,不是她的工作領導就是她那個傳說中的貴人?


    杜月溪也同樣看到了他們,她慌亂一瞬,很快就平複好了心情,“小妹,你這是買什麽來了?”


    杜喬見她主動和自己打招呼,也走上前露出一抹淺笑,“嗯,買點東西。你呢?這是去哪兒?”


    “就是陪朋友隨便逛逛,那你忙我先去那邊看看。”杜月溪沒打算介紹他們認識,說完便領著年輕女人走了,不過那女人卻回頭看了杜喬好幾眼,還小聲問了杜月溪,“她是誰?”


    不過因為他們走遠了,杜喬沒聽清他們聊的是什麽,反正不管是啥,都和自己無關。


    而走遠杜月溪在麵對身旁人的提問,心已涼了半截,她不知道蔣衛有沒有提過自己和他的關係,萬一這個女人知道一些內情,自己再說出杜喬的名字,那豈不是暴露了?


    畢竟筆名〈畫橋〉和杜喬,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


    “筱雯,你怎麽會打聽她啊?她隻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嫁給咱部隊的一名士兵,我和她其實也沒什麽話題聊。”


    鄭筱雯聽了,喃喃自語:“隻是嫁給一個士兵嗎?那應該不是她了。”


    她以為他們都姓杜,就有可能是那男人的妻子……


    “你是什麽意思?她不是誰呀?”


    “沒什麽,咱們走吧。”憑著兩人浮於表麵的關係,鄭筱雯是不會把自己秘密告訴給她知道的。


    杜月溪是個人精兒,也沒再多問。


    此時,在千裏之外的沈城。


    杜家上下可以說是一片愁雲慘霧……


    在兩天前,機械廠收到了一封匿名舉報信,信件內容直指杜孟義同誌人品不端,破壞家庭團結亂搞男女關係。


    信上連時間、地點、人物、人證都無比清晰,這讓廠領導不重視都難。再加上之前得罪了廠主任,被人抓住這個把柄,不用一天的時間,杜孟義就被停職調查了。


    隨之而來的是各種流言蜚語,就連杜月城的婚事也受到了影響,原本談好的對象就這樣黃了。


    能幹出舉報這種事的,杜孟義不用猜想也能知道是誰幹的。


    但他理虧,就算知道了也不敢把杜喬怎麽樣。


    而杜月影因為家裏這些破事又開始不安起來,現在指望家裏給介紹對象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想下鄉,就隻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杜月溪身上。


    為此,她又花了三塊二毛錢給杜月溪去了一份電報……


    當杜月溪收到這份電報時,已是第二天,她沒想到家裏竟然發生這麽大事,而杜喬就像換了個人似的,竟能做到這麽狠心?


    越想越不安的她,下班後決定主動出擊,去找杜喬聊聊家裏的事。可她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就隻能在家屬院裏到處打聽。


    正巧她碰到了薑嬸子,薑嬸子見她要找杜喬,一臉警惕道:“你找秦醫生的媳婦,有事兒?”


    杜月溪微微一怔,隨即便明白過來她指的是誰,雖然心有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是的,我是她親二姐,也在這院子裏住。”


    薑嬸子仔細打量她半晌,撇撇嘴說道:“你們長得一點都不像”。


    麵對這種質疑,杜月溪敢怒而不敢言。


    在部隊裏,她丈夫隻是個連長,比他職位高的人一抓一大把,她絕不能因為一時衝動得罪人。


    薑嬸子看她挺溫柔的,也不像是來找麻煩的,便給她指了個方向。


    杜月溪在家屬院裏住的是一室樓房,她走向平房這邊忍不住輕嗤一聲,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這種不屑讓她的心情大好,看起來也越發溫柔。


    待她敲響杜喬家的大門,來開門的楊春梅。


    見到門外來人,楊春梅忍不住蹙眉,“你來有事嗎?”


    杜月溪不複之前的冷漠,又換上一副親切模樣,“春梅姨,你和我爸的事我聽說了,我來看看您。”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不管她是不是虛情假意,楊春梅還是把她讓進了屋。


    杜喬在給小狗洗澡,見來人是杜月溪,心思一轉猜到了大概。


    她把濕漉漉的小狗擦幹後才去堂屋見人。


    杜月溪等得有些不耐,看到她終於出來了,臉上又掛起了招牌笑容。


    “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家裏那邊到底是怎麽回事?爸現在特別後悔,就連工作都沒心思幹了。”


    對方的試探在杜喬的眼裏什麽都不是,她也不會傻乎乎的中套,反正她絕不會承認那封舉報信是自己寫的。


    “是嗎?我以為我媽跟他離婚了,他應該會很高興呢~過幾天把那女人娶回家,不是正合心意嗎?”


    見她沒按自己的思路聊,杜月溪的笑意隨之淡了幾分,“爸隻是一時糊塗,希望你們能給他一個改正的機會,畢竟咱們永遠是一家人。對了,月影想找個軍人對象,你身邊有沒有合適的小夥子?”


    杜喬見她依然雲淡風輕,不得不佩服這個女人的厚臉皮已經練到了如火純青的程度。


    這島上有個杜月溪就已經夠隔應人了,如果再來個杜月影,那還讓不讓人過舒心日子?


    想到那畫麵,杜喬的臉上露出一抹嫌棄,“就算有好小夥兒,我也不會給她介紹,那簡直是坑人一樣,像這種缺德事,比較適合你來做。”


    杜月溪被懟得心頭一梗,差一點就要拍桌走人。


    想到此行的目的,她隻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也不再繞彎子了,而是開門見山道:“爸被人舉報了,這事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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