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常意的話,張辟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她從小接受的隻有隱藏埋伏的教育,從來不會深想那麽多。


    世上真有小姐這樣,通過這麽一小點細節就能預判結果的人嗎?......小姐她到底是什麽來頭。


    張辟雖然知道她來自樞機處,能隨意出入皇宮,還和沈總使這樣的人交情不淺。但到現在也還是不能推測出她到底是誰。


    她有這樣的能力,為什麽要屈居在淮陰侯府,當一個幾乎被遺忘的庶女呢?


    常意恰好事情都安排妥當了,也是無聊,便說道:“我跟你打個賭,常熙回等會肯定要來找我。”


    “而且第一句話便是告訴我,那對父子死了。”


    小姐就算在神,也不可能猜到別人第一句話是什麽吧。萬一大少爺第一句是關心的話呢?


    張辟猶豫道:“我沒什麽拿得出手的賭注。”


    “無事,隨便什麽都行。”常意本意也隻是開個玩笑,讓自己這個小丫鬟別那麽緊繃:“如果我贏了,你就去一合六樓,京城八個最有名的糕點鋪,每家都買一種糕點。”


    這對張辟來說並不難,她一口答應下來。


    至於提什麽要求,張辟躊躇了好一會,才想出來:“如果小姐輸了,就要按時喝藥,好好養身子。”


    常意失笑:“好,如果你贏了,我每月再格外獎你五兩月俸。”


    ——


    常熙回這人確實好懂。


    常意一盞茶還沒喝完,他就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常熙回看見她敞著門坐在裏頭慢悠悠的喝茶,還驚了一下,沒想到她已經醒了。


    他張口就是:“我跟你說,那婦人的丈夫兒子全死了!死的時候身上一分錢也沒有,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哦,還有這樣的事?”常意狹促地笑了下,給了身側的張辟一個眼神。


    張辟隻好認栽。


    常熙回拱了拱她胳膊,小心翼翼說道:“他們父子倆已經死了,那婦人侯星也絕對會秉公處理。對了,他今天早上來,還托我轉告你,他要把這事上書聖上,為你鳴不平。”


    他一口氣說完了,觀察她的臉色道:“你別覺得委屈難過。”


    原來是怕她想不開。


    常意淡笑著搖頭,說自己沒事。


    她已經很久沒體會到委屈的感覺了,也不需要他人來為她解決問題。種因得果,等時候到了,自然一報還一報。


    常熙回還是覺得她在用笑容掩飾悲傷,忍不住安慰她:“老夫人就那個脾氣,這家裏就她最大,父親也沒什麽辦法。你千萬別放在心上。這公道我總有一天會幫你討回來。”


    他想了想,又說:“莊子裏可不比家裏,常步箐一個嬌.小姐,被送到下麵還要做農活,指不定多苦多累呢。”


    常意被他逗笑:“做點農活就多苦多累了?”


    常熙回這才想起來,常意在外麵流落那十年,其中艱辛酸楚,哪裏是幹點農活可以相比的。


    他訕訕地笑了一下,自覺失言,轉移話題道:“你覺得侯星這人怎麽樣?”


    “怎麽突然提起候大人?”常意有些意外。


    “他、他人還挺好的啊,就是......”


    常熙回摸摸腦袋,吞吞吐吐道:“他還為你得罪父親,一直想為你查清真相呢。你怎麽看他的啊。”


    “他確實不錯。”常意若有所思道。


    侯星做到現在這個官職,和他剛正不阿又不懂變通的性子脫不了幹係。


    常意原本覺得,和侯星一樣有才華的人很多,既然他沒有那個適應官場的本事,爬到前頭來展現自己的才華,也隻能算是眾多官員裏最生不逢時的一個。


    但從這件事來看,他這性格也不是全無優點。一個能為了無權無勢的庶女而得罪侯爺的人,一定有自己的堅持。


    常意也看出來,他不太適合大理寺這樣的地方,侯星這人太純直了,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容易被騙,做事也不大細致,放在大理寺屬實是浪費。


    她想到一個更好的地方,可以讓他才盡其用,還能學學前輩在官場是怎麽做事的。


    “是吧!”常熙回渾然不知自己一句話讓侯星升了官,一聽她說不錯,覺得那就是有戲。


    這便好撮合了呀。


    雖然常意的話和他想的完全是兩個意思。不妨他興致勃勃。


    “你看,你和侯星見第一麵他便舍身相互,從那個毒婦刀下救下你。”


    常熙回捧著臉,一臉傻樂道:“英雄救美,以身相許。這簡直就是話本裏的情節。”


    “咳......”常意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這下她還聽不懂常熙回的言外之意,便真成了傻子了。


    難怪常熙回老在她麵前提起侯星,原來這堂堂淮陰侯府大公子,還起了當媒婆的心思。


    侯星舍身救人,常意不可能毫無觸動,她還沒想好送些什麽東西來償還這個人情,結果她這便宜哥哥連以身相許的情節都替她安排妥當了。


    常意想笑他:“你還是少看些話本子吧。那候我豈不是還要對沈厭......沈大人以身相許。”


    常熙回悚然:“那怎麽能相提並論。沈總使他、唉,咱們別提他,我一提他寒毛都豎起來了。”


    常意本來也隻是隨口一提,看常熙回這樣子,反而有些好奇起來。


    她記憶裏,上次沈厭不過被皇帝逼著來常家露了一麵,來回不過一刻鍾,怎麽就把常熙回嚇成了這個樣子。


    常意不覺得他那回凶煞,是因為沈厭在戰場的表現上比這血腥得多,常熙回這種沒見過幾回死人的公子哥就不一樣了。


    常熙回心有戚戚地說道:“我一想到他那張臉,我就犯怵,還好沒做噩夢。”


    說罷,他又突然想起來什麽似得,有些擔憂地看向她,猶豫道:“你不會看上他了吧......你聽我這個做兄長的一句勸,沈總使那樣的人,是絕對不會疼人的。”


    常意還一句話都沒說,突然被他扣上一頂心悅沈厭的帽子,頓時嗓子比被石子哽住還難受。


    “唉,沈總使這樣位高權重的人,心動也是正常。”常熙回還一臉很懂的表情:“可你想想,這世上誰不想一步登天啊,我也想啊。”


    他語重心長地指了指:“咱們家和將軍府,那就是這個——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唉,也不能算是地下吧,總之他要娶妻,我估計也隻有宮裏那位生個公主才能配得上他了。”


    “不要說你,就是笑鶯我也不敢讓她肖想,咱們還是現實一點,別把心思放在不可能的事情上。”


    第29章 其二十九


    “我對沈大人可不敢有妄想之心。”


    常意扯了扯嘴角, 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常熙回這人想象力也太豐富,一番話讓她身上仿若長了虱子一般不痛快,也是一種本事。


    之前跟在先生身邊, 有人告她讒言惑主,她也無動於衷。


    但常熙回說她偷偷心悅沈厭,她連牙根子都隱隱作癢。


    常熙回不知信了沒信, 聽她這麽一保證, 拍著胸口順氣道:“那就行,你以後可別再這麽嚇人了, 有的人是不能隨便提的。”


    “知道了。”


    張辟在兩人身後端著茶水,偷偷摸摸地瞥了一眼常意沉靜如水的臉色,又瞄了眼常熙回, 大氣都不敢喘。


    “哎......你可知道近日要封城了?”


    “聽說了一點, 怎麽了?”


    常熙回說道:“這樣的好機會, 你可要好好把握。”


    “封城這樣的事, 和我能有什麽關係?”


    常意這下是真的心存疑慮。雖然這封城的命令經過她手,但怎麽看也和她現在在常家這個庶女大小姐的身份扯不上關係, 常熙回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不懂,”常熙回神神秘秘道:“封城這樣的大事, 雖然和我們扯不上關係,但是你想想啊,這一封城, 不是誰都出不去了嗎?”


    “那又如何?”


    “人啊!”常熙回小聲低估:“現在京城裏的青年才俊, 都在京城裏不能出去, 他們一無聊,肯定就要辦些這樣那樣的宴會,喝茶賞花吟詩。你大可以趁著這時候, 在圈子裏多多交際,積攢些名聲。”


    她還當有什麽大事。常熙回兜兜轉轉說了一通,還是在暗示她借此找個如意郎君。


    常熙回也意識到,自己和常意並不是親兄妹,老是把她的婚姻大事掛在嘴邊未免有些輕浮逾越,還顯得好像在把她往外推似的。


    “唉,我說這個,你可別嫌我煩。”


    常熙回摸摸鼻子:“你先前一直在外邊,沒能在京城貴女圈子裏交際,也沒個手帕交什麽的,那些個夫人相看肯定不會考慮你的。”


    張辟在一旁聽了,都替常熙回那張嘴著急。京城的哪戶人家她家她家小姐配不上,身邊有沈總使那樣身份的人,要真把那些所謂的青年才俊放在小姐麵前,小姐怕還看不上呢。


    不過轉念一想,在常熙回眼裏,小姐就隻是一個如同浮萍般毫無根基的庶女,他能這樣為她著想,已經很不錯了。


    常熙回還沉重道:“可你現在到了年齡,父親他們肯定要把你嫁出去的。你也知道我母親那個性子,肯定不會認真給你相看,老夫人......就不說了。與其盲婚啞嫁,不如你提前自己物色一番,我也可以替你把關。”


    他知道這一番話有些驚世駭俗,聲音也越來越低,說完了還時不時看看外麵有沒有人。


    常意沒有先回答他的話,而是突然有些領悟了他的著急了。


    前朝皇帝癡迷祭神,全國禮教甚嚴,女子婚嫁也很早,基本上十三四歲之前就得訂婚。


    在前朝,像她這樣歲數的女子已經可以被稱為老姑娘了,還留在家裏,是要連累家人被恥笑的。


    現在的皇帝即位後,已經明令禁止女子十四歲之前婚配,可是規矩易立,人心風俗難改。要不是鬧出了常步箐這番事,大夫人和老夫人現在應該已經在想方設法把她嫁出去了。


    不過鬧了這出事,她們現在應該更恨沒早點把她嫁出去,常熙回的擔憂不無道理。


    常熙回教她:“你容貌又不差,到時候到宴會上,隨便吟幾首風雅的詩,再做兩個對子,到時候一鳴驚人,京城大才女就是你。”


    “你這想法不錯。”常意看他想入非非,仿佛自己當上了大才女似得。


    她忍住笑:“可是我不會作詩。”


    她是真不擅長,並不是有意藏拙,詩詞這樣靈巧的東西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的,她七歲前還偷摸看過幾本詩集,後來在沈閔鈺身邊,學的都是縱橫策論,沒有半點風花雪月。


    非要讓她做,她也不是做不出來,不過終究隻是些對仗工整的討巧句子罷了。


    常熙回一點沒把這個當回事,揮揮手說道:“找人代寫幾首詩,你提前背下來不就好了,我在書院讀書,多得是貴女的小廝來找侯星代寫詩詞呢。”


    常意氣笑了,好一招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一群人真是把上流權貴這一套紙醉金迷學的明明白白。


    “哎,我還是覺得侯星這人不錯,要不你再考慮考慮,他雖然現在官職不高,家裏也窮,但潛力無限啊!”


    常熙回提了幾個建議,沒一個靠譜的。常意還有意提拔侯星這個人,不想和他扯上其他離譜關係,趕緊把常熙回喝住了。


    “你也說他潛力無限,他這樣的才子,我自知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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