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厭不是個複雜的人,對她來說很好看透,常意一看沈厭臉色,便知道他現在八成心情不太妙。


    不知沈閔行對他說了什麽,讓他這樣生氣?


    常意在心裏想了想,還真沒想到沈閔行能知道的、能惹沈厭這麽生氣的東西。


    難不成沈閔行罵他臭棋簍子了?


    不會吧。


    常意不著痕跡地掃了兩人一眼,皇帝率先開口道:“六弟,好久不見。”


    “大哥、大哥。”


    沈閔行被沈厭的眼神滲得不行,看到人進來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他雙.腿雙手都被綁住,隻能一點一點蹭到柵欄邊:“大哥,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什麽都沒做,你放了我,我告訴你你那個孩子在哪裏。”


    沈閔鈺皺眉:“你先說孩子在哪裏?”


    “你放了我,我就帶你去找。“沈閔行語氣驚疑不定,強調道:”隻有我知道他在哪,沒有其他人知道。”


    “可以。”皇帝沒有一點遲疑地開口,他不怕沈閔行借此逃走,隻要能找到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沈閔行露出一點笑意,知道拿捏住了皇帝的軟肋,這孩子是他的最後一條退路。從皇帝拒絕納妃,多年沒有再誕下一個孩子時,他就確定了這個孩子能保住他的命——這可是他這個皇帝大哥唯一的血脈。


    既然想深情不換,便活該被他以此拿捏。


    他心裏安定下來,得寸進尺道:“那大哥快命人送了我的枷鎖吧,我手被沈將軍不小心折了,怕是一時找不了人。”


    他陰陽怪氣地暗示沈厭對他用用刑,想讓皇帝遷怒沈厭。


    皇帝沒什麽表示,常意卻向前一步說道:“手折了還有一隻手能用,把腿也斷一根吧,省得長了腿亂跑。”


    沈閔行反應過來,常意這話是在維護沈厭,沒想到他倆還真是一對同心同力的小情人,沈閔行被她的話氣得渾身發抖,咬著牙說道:“常大人真是好想法,隻怕我行動不便,是找不了人了。”


    常意挑眉:“裝什麽——你本來也沒想供出劉圓子的下落,和斷幾隻手幾條腿怕是沒關係。”


    她根本沒信沈閔行敷衍的態度。


    “你應該知道,隻要人找到了,不管皇上答應了你什麽,你都難逃一死。所以你大概是打算拿這個消息一直吊著我們,隻要一天沒找到,你就能多活一天,等著部下來救你?”


    沈閔行的表情空白了一下,他的心思完全被這個少女猜透了,十娘子居然真的像傳說中那樣可以看透他人心思,恐怖如斯。


    他望向皇帝所在的方向大聲反駁:“我沒有......臣弟是真心想幫大哥找到孩子的下落的。”


    “哦。”


    常意應了一聲,話鋒一轉:“我說劉圓子,你怎麽不反駁。”


    沈閔行這下是真真實實地愣住了,一時間,他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磕磕巴巴地說道:“劉、劉圓子是誰?我剛剛沒注意你說的話。”


    剛剛那一瞬,他沉浸在被常意說出心思的慌亂中,居然完全抓錯了重點!他不管怎麽找補,都已經在剛剛這場交鋒裏落了下風,在場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他的心思一亂,瞞不過人的眼睛。


    “劉圓子就是那個孩子,他是你親手交給劉兵足的,你自己不清楚嗎?”


    常意淡淡道,她從沈閔行在巷子裏說出那句話開始,就已經猜到了那個孩子是誰,毫無懸念。


    這幾乎是明擺著的事情。


    “那是我部下的孩子,我沒空養孩子,隻能寄養在別人家。”沈閔行還想狡辯。


    “你去劉兵足家吃過不少次飯吧。”


    常意不急不慢地說道:“你很清楚他的為人,酗酒粗蠻、暴力成性,成婚前經常和他人起衝突,婚後妻子好幾次都差點被打死,同族的人都不願和他來往,所以隻能搬到人跡罕至的地方去住。”


    “這樣的人即使收了銀子,也不會對孩子有多好。”


    “在找到你之前,我就在想,這個孩子絕對不是你的孩子,也不會是你朋友的孩子。”


    常意眼神冰冷:“隻有仇人會把孩子送給這樣的人家,你說我說得對嗎?”


    這些身份線索聯係在一起,沈閔行說出話的那一刻,常意就想通了劉圓子的身份。


    唐靈的第一個孩子,天潢貴胃,尊貴到不可言的身份,本來有著順風順水、眾人敬仰的人生。


    可是幾年裏,被放在一個粗俗的農漢家,每天受盡虐待折磨,從出生來就沒吃到過一頓好飯。


    沈閔行太懂什麽是殺人誅心。


    他每次看到那個孩子被他眼裏的下等人折磨時,也在心滿意足地做著像這樣把自己的大哥踩在腳底的美夢吧。


    常意笑了笑,對他說道:“死之前,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他確實很了不起,了不起到常意現在恨到隻想殺了他,沒有一點別的想法。


    第52章 其五十二


    被沈厭的劍抵在腦袋上時, 沈閔行都沒有這麽慌過。


    他此刻是真的沒轍了。


    劉圓子是他抓在手裏的最後一條退路。


    他在那晚混亂裏找到這個孩子,就想好了怎麽利用他。倘若他謀反的大計失敗,憑借他大哥這個癡情種, 這孩子絕對能保下他的一條命。


    但他用來保命的消息,輕而易舉地常意說了出來,甚至把他當時的心思都猜的明明白白。


    沈閔行緊咽了一口口水, 下巴發抖, 他想伸出雙手把自己的臉捂住,手腕一緊, 枷鎖碰撞發出叮當的響聲。


    他不能接受......他輸了。


    更不能接受敗在這樣一個女子手裏。


    隻是一個女子罷了。


    他這一生,不知道見過多少女子,有溫柔可人的、有潑辣的、也有像常意一樣聰慧的女人, 常步箐不聰明嗎?不還是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困在內宅的女人, 使出萬般才能, 最後也隻是男人手裏的玩物。


    他不能理解沈閔鈺分權唐靈,也不能理解常意一個女人居然能貴極人臣。


    如果讓他坐上皇位, 他一定能比沈閔鈺做的更好他會把所有權力都牢牢掌握在手裏——他唯一輸就輸在既不是嫡,也不是長。沈閔鈺被貶, 他前頭依舊還有他的親哥哥擋路。


    他臥薪嚐膽這麽多年,眼看就要成功了,沒想到居然在他以為最安全的、完全被掌握的常家暴露了身份。


    誰能想到朝廷的命官, 會閑到在一個沒什麽實權的勳貴後宅裏待幾個月!


    常意她怎麽會這麽沒事找事!


    沈閔行想到常意, 便咬牙切齒, 不僅這次,他走到這一步,也全是拜常意所賜。


    如果不是常意, 現在這皇位指不定是誰坐呢!


    如果常意能聽到他的心聲,怕是要無言以對。


    即使沈閔行不因為她暴露身份,就憑他那三瓜兩棗還有倆歪的軍隊,也不知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可以打得過沈厭。


    沈閔行不是沒想過自己輸,他想過自己死在和大哥交鋒的戰場上,死在逼宮的鬥爭中,從沒想到過像現在這樣,雙手被枷鎖牢牢扣住,被一個女人輕描淡寫地戳破了最後的希望。


    等等——她、她是故意的!


    沈閔行突然反應過來,瞪大了雙眼,頭狠狠地撞在了鐵柵欄上,他磕得滿頭是血,卻好像毫無察覺一般。


    常意頷首,一點不怯和他對視,眼裏甚至有點譏諷。


    這女人就是故意的,她明明早就已經知道了孩子在哪,還要裝作相信他的樣子,讓沈厭押他回宮,還把皇帝帶來審訊他做樣子,給了他希望,讓他以為事情勝券在握。


    ——然後當著他的麵,毫不留情地戳破。


    沈閔行大笑起來,瘋瘋癲癲地盯著常意看了片刻,突然轉頭對沈厭說道。


    “你喜歡她,小心被她吃得皮都不剩!小子,我給你個忠告,不要相信女人,特別是她這樣聰明的女人,你玩不過她的!”


    他話音剛落,室內莫名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寂。


    皇帝都愣住了,緩緩將視線移到沈厭身上。


    沈厭別過頭,眼神低垂,垂下的白色的睫毛輕輕眨動著,顫抖的仿佛一碰就碎,纖長的睫毛在高挑鼻梁上投下一點陰影。


    地牢昏暗,可沈厭生得又冷又白,皮膚上蒸騰起一點熱氣紅得都異常明顯。


    白發的青年握住劍柄的手緊了緊,指節都泛著潮紅。


    沈厭往前移了一步,眼看劍就要出鞘。


    常意頓了片刻,眼尖地看到沈厭起了殺人滅口的心思。


    “......你說什麽?”


    為了避免沈厭一時發作,在皇帝麵前把沈閔行砍了。常意隻好無奈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耳廓,打破了尷尬的氣氛,開口問道。


    沈閔行已經失了平等對話的條件,知道自己難逃一死,索性胡說八道起來。


    他不知道這氣氛因何而起,但他知道這是個在皇帝麵前上眼藥的好機會。


    以前聽說沈厭和十娘子倆人素來不合,現在看來,全是假的。


    他一路來,看這兩人雖然表麵冷淡,但一直在維護彼此,行事起來頗有默契,甚至不需要溝通,想來早就暗通曲款,不過是在皇帝麵前偽裝不合、博得皇帝信任罷了。


    正好皇帝在此,他要把他們倆的奸/情捅出來,看看兩個手下得力幹將搞在了一起,皇帝的屁.股還坐不坐得住。


    他要死了,這兩人也別想好過!


    沈閔行大聲嚷嚷:“大哥,你知道不知道?沈將軍剛剛還在跟我說,他仰慕十娘子已久,反正臣弟已經罪無可赦,但看他們兩人實在苦得很,不如大哥全人之美,給他們兩個做主賜婚吧。”


    常意寧願相信沈厭剛剛在和沈閔行搶牢飯吃,也不相信他這性格會和沈閔行互訴衷腸。


    ......沈閔行就差把拱火這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在場的人都能看出沈閔行這人在煽風點火,但實在架不住皇帝感興趣。


    皇帝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剛剛在殿內,常意已經和他交過底了,他知道孩子在沈厭府上,還算安心。此刻一聽,就被沈閔行說的話占據了心神。


    他看了看離沈閔行一步之遙、似乎很想張嘴把沈閔行頭咬下來的、凶神惡煞的沈厭,又看了看一臉波瀾不驚、眼神飄移,似乎還在想其他事的常意。


    這......感覺好像還真有幾分被說中了。


    有的事情不說還好,別人一說,便越看越有問題了。


    皇帝此刻就是看他們倆,越看越覺得有情況。


    之前他和唐靈從來沒想過這兩人之間能有事,實在是他們倆看上去連當個師兄妹都勉強,更別提再進一步的關係了。


    平時看上去成熟穩重的兩個小孩,隻要離了他們倆視線,就誰也不讓誰。但皇帝現在細想起來,倆人打架,挨打的從來都是沈厭啊——他們倆這體格,常意能打得過沈厭就怪了,難不成沈厭這小子真喜歡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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