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副清風霽月的坦蕩模樣, 似是篤定了他們會同意。


    地方是市中心的餐廳, 車子也是他們自己叫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若還是拒絕, 未免顯得太怯懦了。


    潘千葵道:“先等一下, 我們要找人代班。”


    巡邏的任務, 顯然是做不了了。


    *


    彭綴莎接了電話以後, 不一會兒就趕了過來。


    “小葵, 如果你晚上沒回來, 我馬上跟油頭劉說去,就說你晚上夜不歸宿了啊。”


    彭綴莎故意說得大聲,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機警告不速之客——“別動歪腦筋”。


    封天寧依然在笑,完全不在意的模樣,上車前還友好地跟彭綴莎道了別,反倒叫小姑娘生出些不自在的歉意來。


    潘千葵上了車,發消息給衛承樂,看著石沉大海的界麵發呆。


    師父……怎麽不回複呢?


    *


    看到天禦塔時,潘千葵的內心短暫地泛起一股親切感。


    這雖然是馥海市的地標建築,但說來慚愧,她並沒有見過實物,隻在網上和教科書裏看過它的圖片。


    麵對這種就在家門口附近的景點,本地人多少會發作一些懶勁,總覺得那麽近的距離,隨時都能去看。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第一次登塔,登的是漫畫裏的仿品建築,這體驗……著實很奇妙。


    不過,她很確定,在“現世”裏,天禦塔的最高層,沒有所謂的“空中餐廳”——那是被政府保護起來的修繕區域。


    托漫畫的福,這個在現世被遊客禁入的區域,她不僅堂而皇之地坐電梯上去了,還被服務員告知,今天隻服務他們一桌客戶。


    封天寧輕描淡寫道:“包場了。”


    ——這語氣,就像是去菜場買了一隻雞一樣輕鬆。


    *


    遠遠的,潘千葵就看到,座位上隻坐了一個人。


    並且,這個人不是衛承樂。


    坐在桌邊的是一個身材頎長的瘦弱少年,正側著身,欣賞落地玻璃窗後方的城市街景。


    說“欣賞”似也不對,他隻是單純地將視線定格在那裏,像石雕一樣靜靜地發呆。


    餐廳裏這會兒開著空調,空氣略顯悶熱,他的身上卻還搭著一塊米黃色的格子毯,手指縮在毯下,透出幾分蕭索的感覺。


    聽到動靜,他轉頭過來,和聲細語地說道:“小葵,好久不見了。”


    潘千葵在“哥哥”和“羅頤州”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默默地跳過稱呼,直接道:“好久不見。”


    *


    看到這一幕,潘千葵哪還不知道,自己是上了賊船。


    封天寧單獨留下來跟他們一起坐出租,並不是如他表現出來那般,是為了“彰顯誠意”,而是……那輛車本來就不是來天禦塔的。


    ——衛承樂被帶到別的地方去了。


    假惺惺地說什麽“你也很好奇我們待會兒會聊什麽吧”,也不過是為了加深她的誤解,以為“我們”是指他和衛承樂。


    她的腳步頓了頓,望向了封天寧。


    對方回了她一個泰然自若的笑容:“怎麽了呢?”。


    ——就騙你了,怎麽樣?


    他溫和的言語背後,是篤定了她無法發作的囂張與傲慢。


    嘴上說著“小公主”,但恐怕,他從未把她放在眼裏。


    她沒有吭聲,低下頭,瞥了眼震動的手機——


    [仙鶴998一隻,三折大甩賣]:【我等會兒就回學校,你跟阿晃先在外頭吃點,回來仔細跟你們說】


    她將手機塞回兜裏,心中略微安定了一些。


    來都來了,那就如封天寧所言,“吃頓便飯”吧。


    *


    “小葵好像跟我生疏了。”倒是羅頤州先說話了,對潘千葵笑得溫柔,“以前見著我,就會‘哥哥’、‘哥哥’地叫……小葵還記得嗎,一開始你這麽叫我的時候,我還不好意思應呢。”


    封天寧笑道:“是啊,小公主還問我呢,說‘哥哥是不是討厭我’,我就說,‘不是,其實小公子最喜歡你了,在所有的小孩子裏,他看你最可愛’……我記得,小公主那會兒還小呢,才到我這裏。”


    他在腰部的位置比劃了一下。


    潘千葵說無可說,隻好點點頭,像局外人一樣地應和。


    打這種親情牌,對實際上沒經曆過這件事的她來說,完全是拋媚眼給瞎子看。


    ——隻是徒增尷尬罷了。


    她低下頭,剛想坐到羅頤州對麵,對方卻冷不丁道:“小葵不想坐哥哥身邊嗎?”


    一臉蒼白的病氣少年交叉雙手,墊在下巴的位置,眼中帶了些期待:“我記得你以前最黏哥哥了。”


    潘千葵:……?


    怎、怎麽還有這回事?


    還未等她有所反應,林暮晃已經幫她拉開了椅子,語氣自然:“千葵,來。這個位置靠窗,看風景視線好。”


    不管是語調還是表情,少年都顯得那般和風細雨,毫無異樣。


    ——如果沒有係統的黑條數值播報,這場麵簡直能稱得上和諧融洽、和和睦睦。


    但是,羅頤州似是當真想念極了“妹妹”,用帶了些討好的語氣,低聲下氣道:“小葵要看風景的話,不如來哥哥這邊?我這個位置是視野最好的……”


    他正要起身把位置讓出來,突然臉色一變,急忙抽了張餐巾紙,折起來捂在唇邊。


    “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響起,血很快染紅了紙巾,觸目驚心。


    封天寧一聲長歎,上前給他順背:“我就說過,您情緒不能大起大落的,哎……”


    說著,他低姿態地請求道:“小公主,能否麻煩你拿杯熱水過來?”


    封天寧很清楚,羅頤州是在使苦肉計。


    盡管心裏不太讚成,但明麵上還是得卯足了勁地配合。


    羅頤州一臉虛弱地搖頭:“沒、必要,這一定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在替小葵懲罰我。如果我多咳兩下,能讓小葵消氣的話……咳、咳咳……”


    一般來說,到這一步的時候,少女就該說著“我怎麽會生氣”,然後慌慌張張地替他去倒熱水了。


    ——隻要她過來,接下來,就沒可能再讓她回去。


    他一邊咳著,一邊等著潘千葵叫著“哥哥你沒事吧”,一臉焦慮地急匆匆撲來。


    以前二人也不是沒發生過口角,但隻要他開始“犯病”,少女就會完全遺忘之前鬧過的不愉快。


    接下來,不管是要求她超負荷抽血,還是去麵對可怖的妖物,她都會一口答應下來,條件隻是“哥哥你趕緊去休息”。


    然而……


    事實證明,他編的腳本再好,也禁不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就在他自以為穩操勝券之時,林暮晃突然轉過身,對服務員揮手道:“領班姐姐——這邊有病人,方便拿一壺熱水過來嗎?”


    *


    少年特意在“一壺”上咬了重音。


    因著隱私的要求,服務員都離得遠遠的。但離得遠並不代表服務懈怠,因此林暮晃揮手的同時,領班就應道:“好的,請您稍等。”


    於是,在羅頤州逐漸凝固的視線中,林暮晃順勢拉著少女坐了下來。


    少年像是一個毫無心機、情商巨低的缺心眼,喋喋不休地向她叮囑道:“千葵,你哥他好像身體不大好喔,也不知道得了什麽重病……飛沫能傳播的疾病太多了,還是讓我來跟他麵對麵坐吧。”


    他臉上不帶任何嫌棄之意,手卻是“誠實”地猛揮走麵前的空氣,搖頭道:“他剛才咳了那麽久,都不知道有多少病毒了……領班姐姐,能順便拿瓶酒精過來嗎?”


    聽到領班回答“好的”,少年才像想起來羅頤州還坐在這裏似的,爽朗地對他露出了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千葵體質不是特別好,現在又是換季的時候,我擔心她會生病……絕對不是針對你的意思啦,哥——哥——”


    他笑眯眯道:“可以這麽叫你的吧?千葵既然這麽叫,那我跟著她叫了,哥——哥——,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少年擺出了跟羅頤州相似的姿勢,左手百無聊賴般地支著下巴,然而,區別是,他稍稍側了下身,將右手隨意地搭在了潘千葵的椅背上。


    看上去,他似乎隻是嫌這裏的位子太過逼仄,舒展了一下身體。


    然而……


    從羅頤州的角度來看,林暮晃這動作,無異於是一種挑釁。


    像是把不吭聲的少女圈在懷裏似的,他身上那股執拗又排他的獨占欲昭然若揭——或者說,他就是故意要做給他看的。


    然而,少女卻無知無覺,並不知道自己正深陷於流沙中。淹沒她的,將會是無底洞般的貪婪與占有。


    羅頤州抿住唇,生起了一絲不快。


    恰在這時,領班的高跟鞋“哢哢”響起:“打擾了,這是您需要的熱水……請問消殺是現在就進行嗎?”


    *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酒精的醇香在空中飄散。


    領班幹活的動作越利索,就襯托得羅頤州的表情越冰冷。


    不過,他的失態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


    “不好意思,我想請問……”羅頤州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這位是……?”


    封天寧沒有跟著坐下,而是站在了羅頤州的身後,態度恭謹得幾乎要和陰影融為一體。


    “小公子,這位就是林暮晃林同學了。”


    羅頤州點點頭,表現得和氣又疏離:“這段時間,勞煩你‘替我’照顧小葵了。”


    ——絕口不提林暮晃連續拉黑了五個他們的手機號碼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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