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裴意周遭的氣場頓顯銳利,猛地踹開那扇房門。


    ——轟!


    突如其來的發作將保姆嚇震在了原地,連帶牙齒一哆嗦都咬到了舌頭,“嘶,唉喲!”


    裴意冷睨了保姆一眼,徑直走進臥室看向了那張小床。


    此刻,床被上空蕩蕩的,出門前摘下的那枚玉佩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第3章


    裴意早就猜到了這一幕,目光對上了還在門口發愣的保姆陳榕,“我的玉佩呢?”


    “……”


    向來膽小怯弱的眸裏像是翻湧起了深不可見的暗湧,陳榕下意識感到發怵,“小少爺,你在說什麽?”


    裴意嘴角泛起一抹冷冷的弧度,看得比誰都明白——


    原主的父親曾經是裴氏老夫婦最看重的兒子,早年意外離世後,尚在繈褓中的原主就被裴老夫婦養在了膝下。


    幼時的原主在帝京豪門圈裏也是一頂一聰慧的孩子,直到十歲那年意外癡傻,醫治無果後又接連鬧了幾場大笑話。


    素來愛麵子的裴老爺子對他這位小孫子寒了心,幹脆丟在一旁避而不見。


    但心軟的裴老夫人舍不得,她對原主的一日三餐細心照料,有了什麽值錢的好東西照給不誤,就希望著原主有朝一日能夠恢複正常。


    隻可惜,天不遂人願。


    裴老夫人生因病住院,從那時起,原主在這個家裏就徹底沒了位置,就連保姆陳榕也開始了賊心惦記——


    她借著照顧原主的名義,先是私吞了裴老夫人在住院期間貼補給原主的私房錢,等對方生病去世沒了錢財補貼,又開始打起了原主房間裏的物品。


    不是變賣換錢貼補家用,就是偷拿送給自己的寶貝兒子,就算有人詢問起來,她隻說是小少爺搞丟了。


    這人,根本就是養在家裏的一隻黃鼠狼!


    杵在門口的陳榕對上裴意一瞬不瞬的視線,做賊心虛。


    對方一直戴在頸上的玉佩是裴老爺子前些年送的,看上去就很值錢,陳榕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間偷拿,今天意外發現——


    對方在換衣服出門前居然把玉佩落在了床上?


    這能不下手?


    於是,陳榕趁著無人注意將玉佩拿回了自己的房間,打算抽空再帶出門變賣,可她哪裏能想到裴意一進屋就問這事?


    裴意定定追問,“我的玉佩呢?”


    “什麽玉佩?”保姆陳榕矢口否認,“我就沒看見什麽玉佩!”


    她以為裴意隻是一時逞強,走上前來就是一頓惡人先告狀,“你自己弄丟的東西又來問我?”


    “那玉佩可是老先生送你的!你吵嚷得那麽大聲是想讓他也知道嗎?”


    裴意不說話,眼中的嘲諷更明顯了點。


    前一秒撒謊說著不知道,後一秒就明白那枚玉佩是裴老爺子所送,這餡早就漏光了!


    陳榕見普通的罵聲沒用,立刻想要動手去擰裴意的胳膊——


    以往但凡問找起東西,陳榕就先搬出裴老爺子強行鎮壓,又親自動手扭打了一番,沒個三五下,就能將膽小怕事的原主給嚇到不吱聲。


    隻可惜,裴意不是原主,更看透了她的如意算盤。


    出門前拿玉佩當誘餌,就是等著這隻黃鼠狼入套呢,這好戲剛開場可不能斷在這裏。


    裴意眼疾手快地鉗住陳榕的手腕,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就用力推開,“滾!”


    ——哐當!


    重心不穩的陳榕朝後倒向了書桌架。


    桌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掉了一地,接連不斷地發出了聲響。


    陳榕狼狽地癱坐在地上,她的肩膀好巧不巧地磕上了桌角,一瞬間的劇痛讓她的神色都跟著扭曲,“哎喲!哎喲……”


    裴意不予理會,用力將一個玻璃花瓶砸爛在地,鬧出的動靜更響亮了。


    做完這事的裴意將目光垂落在自己的長袖薄衣上,收斂一身戾氣,靜靜等待著其他人的出現。


    果不其然,腳步聲很快就傳了過來。


    走在最前頭的裴老爺子看見滿屋子的狼藉,眉眼間湧出些許不悅,“怎麽回事?”


    陳榕看見門口堆聚的人,立馬扶住了自己的左胳膊佯裝痛苦,隻是沒開始醞釀好情緒呼痛,一陣猝不及防的哭腔就闖入了她的耳朵。


    “爺爺,玉佩,玉佩沒有了。”


    “……”


    眾人不約而同地朝著聲源看去。


    此刻,裴意的眼眶潮紅一片,大顆大顆的眼淚隨著微微低頭的膽怯動作啪嗒往下掉,他的臉頰連帶著鼻尖都是紅彤彤的,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簡直就是被人欺負狠了!


    陳榕錯愕地看向‘變臉’的裴意,壓根沒辦法將他和不久前凶狠的模樣掛上鉤。


    陪同上來的裴氏夫婦對視一眼,有些預想不到——


    他們平日裏見慣了裴意癡傻發瘋的模樣,就算哭聲也是毫無章法的噪音、惹人厭煩!


    這會兒對方居然一改常態,不吵不鬧地隻掉眼淚,小聲哭訴的兩句話也聽著軟人心腸。


    站在裴老爺子身後的凱叔見此,不由自主地就替裴意說上話了,“小少爺,什麽玉佩沒有了?”


    裴意小心翼翼地靠近裴老爺子,摸上空空如也的脖子小聲啜泣,“爺爺給的、玉佩,她、拿走了,藏起來了,我要玉佩。”


    磕磕絆絆的說話聲帶著一絲急切,聽著就像很努力地在向眾人闡述。


    裴老爺子神色微變,立刻就明白過來——


    雖然不喜歡癡傻後的裴意,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子,對方十八歲生日那年,他臨時起意讓管家從庫房裏拿出了一塊白玉如意佩當作成年禮物。


    裴意一直都將玉佩戴在脖子上,從未摘下。


    裴老爺子瞧著眼前裴意可憐又急切的模樣,恍惚間想起了對方的小時候,一個勁地圍在自己身邊親昵地喊著爺爺,討到禮物後更會妥善保管。


    如今回想起來,即便癡傻迷了心智,對方也從未弄丟過他隨手送出去的玉佩。


    裴老爺子堅硬冷漠的心房破開一絲縫隙,看向陳榕,“說清楚怎麽回事?小少爺的玉佩被你藏起來了?”


    陳榕紅著臉否認,“老先生,我冤枉啊!小少爺出門都還戴著玉佩呢!”


    “分明、分明是他自己弄丟了怕被你們責罵,才胡亂說我的頭上來,剛剛還氣急敗壞地推了我一把,我這胳膊估摸著摔骨折了……”


    裴意瞳孔晃過微光,轉身時說話的語氣加急了一些,“我、我沒有,就是你拿的!”


    “你、你還拿了我好多東西,打我、罵我!”他胡亂地掀起袖子,強忍的哭腔越發明顯,“爺爺和小叔叔不、不喜歡我了嗎?你說他們要、賣了我換錢……”


    細瘦的胳膊上布滿了還未消退的淤青,伴隨著最後低在塵埃裏的不安和害怕,在場眾人的神色皆是一變。


    這後半句話聽著是在控訴保姆的言行,實際上是當著高凱管家的麵在打他們裴家的臉!


    凱叔蹙眉,適時點了一句,“我說小少爺怎麽還穿著長袖呢。”


    裴意低頭掩飾暗芒,不由為這波神助攻叫好。


    雖然他才穿書沒多久,但已經洞察了裴家眾人的德行——


    最會裝模作樣要麵子,眼下當著外人的麵拆台,可比關起門來處理要好得多。


    連一個保姆都能踩到正主小少爺的頭上隨意打罵、盜竊?這傳出去豈不是要笑掉大牙了?


    果不其然,裴老爺子氣得胸膛一哽,厲聲喊罵,“好你個沒皮沒臉的潑婦,平時都在小少爺麵前嚼什麽舌根?”


    “我……”


    不等陳榕開口辯解,管家老鄭就急匆匆地走了回來,手裏還揣著一塊白潤通透的玉佩,“老爺子,我剛去搜了陳榕的小房間,在她的枕頭套裏麵發現了這枚玉佩。”


    裴意一把搶了回來,緊緊護在自己的手心,“我的!”


    不用細看,就知道是他‘丟失’的那一塊!


    裴老爺子的眼裏是最容不得沙子的,何況這事還在外人麵前鬧得難堪,他用力拿拐杖敲了一下地麵,“老鄭,馬上給我報警!”


    報警?


    陳榕嚇得一哆嗦,慌張的目光還似有若無地往一處瞥,這怎麽能行呢?她不想坐牢!


    作為外人的凱叔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好歹是從薄氏這樣大豪門裏曆練出來的人物,他當下看穿了這其中深藏的勾當。


    “老爺子,既然裴、薄兩家聯姻結親,裴小少爺也算是我們薄家的一份子了,容我說句僭越的話——”


    凱叔看向裴老爺子,語氣不亢不卑。


    “這保姆又敢偷東西,又敢對小少爺動手,換做其他人恐怕是有十個膽子也不能這麽放肆,得讓警方好好盤問盤問,說不定……”


    凱叔看似對向裴家夫婦商量,實則話中有話,“這背後有人指使或者同謀。”


    裴意嘴角短暫地一勾,簡直想給凱叔鼓掌叫好。


    原本他隻是想拉對方看戲做見證,沒想到對方居然跟著他把戲唱開了。


    說者有心,聽者也有意。


    陳榕眼珠子一轉溜,頓時連滾帶爬地湊到鄧秀亞的腳邊,“夫人!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我都是聽了你的話才這樣對小少爺的!”


    鄧秀亞臉色驟變,反手就是一巴掌,“你這個賤人!瞎說什麽!我什麽時候讓你去偷小意的東西了!”


    “……”


    陳榕被扇懵了兩秒,變本加厲地哭喊出聲,“就是你指示我的!小少爺以往偶爾還有清醒的時候,你讓我暗中變著法地折騰刺激他,好讓他這輩子都瘋瘋癲癲下去!”


    裴意不動聲色地注視著這場鬧劇——


    破罐子破摔的陳榕死死拽住鄧秀亞的褲腳,任後者怎麽掙脫都不鬆手,哪裏還有點骨折的樣子?


    “老爺子,先生,我那是豬油蒙了心啊!小少爺多可憐的一個孩子,要不是夫人天天教唆我,我哪裏敢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做這些事啊?”


    “不能報警啊!我要是坐了牢,下半輩子可怎麽活?這事不能隻怪我一個!”


    陳榕向眾人懺悔哭喊,看向鄧秀亞的眼中依舊怨恨不減,“對,對了,我、我還有微信記錄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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