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薄越明的視線依舊專注在裴意的手上,慢悠悠地揉搓著,“沒什麽想法,她有她的愛人和孩子,我也有你、還有奶奶。”


    他的眸底掠過一絲失意,口吻卻很平淡,“既然她不是為了錢而來的,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們本來就是陌生人,各過各的。”


    裴意眉心擔憂緊蹙,他知道薄越明在逃避,更沒說實話。


    隻是這樣積壓在內心的陳年傷疤,如果戀人自己不願意開口,他實在不敢主動去問,以免觸及到更深的傷害。


    薄越明見裴意的手終於恢複了原色,低頭輕吻了一下,“讓老傅和林眾他們上來吧,我想回家了。”


    “好。”


    裴意和他十指緊扣,溫柔而肯定,“我們回家。”


    ……


    一行人返回主宅別墅時,已經過八點了。


    回家前臨時鬧出這麽一道波折,即便薄越明再裝得平靜無事,但裴意還是看穿了深藏起來的陰鬱傷痛。


    快速衝完澡的他從浴室出來,走到酒牆邊提議,“二哥,要喝點酒嗎?”


    要知道,薄越明向來對他有求必應,但這次卻選擇了淡聲拒絕,“小貓,今晚早點睡,好嗎?不是說累了嗎?我今天也想早點休息。”


    許久沒見到主人的探長興奮地跳上床尾,對著裴意喵嗚叫喚。


    薄越明怕裴意不開心,承諾,“等明天,等明天我再陪你喝。”


    裴意不想給予戀人額外的壓力,笑著應下,“好。”


    五分鍾後,收拾完的兩人合衣躺在床上。


    裴意主動往薄越明的懷裏鑽,毫不顧忌地展現出自己的依賴,“二哥,我很想你。”


    薄越明嘴角終於晃出一絲弧度,“我也很想你。”


    兩人似乎達成了額外的默契,隻是靜靜相擁著,誰都沒有出口打破這份難得的沉默相處。


    或許是懷中人的懷抱太過安穩,也或許是連軸轉的工作確實累人,裴意在不知不覺中就睡了過去。


    睡意昏沉間,裴意夢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隻是這次的他脫離以往熟悉的環境,而是來到了一處狹小卻溫馨的小洋房裏。


    他看見一個小男孩孤獨地蜷縮在沙發上,一瞬不瞬地盯著茶幾上的時鍾。


    從白天等到黑夜,又從黑夜等到黎明,直到再也控製不住地害怕痛哭起來。


    “二哥!”


    裴意猛然從夢中驚醒,才發現自己床邊空蕩蕩的沒有人,床頭櫃上的電子時鍾還在以秒跳躍。


    看似冗長的夢境,不過才占據了現實裏的兩三個小時。


    聽見床上動靜的探長湊了過來,它用嘴巴輕扯了兩下裴意的睡衣,緊接著就又跳下床,乖乖蹲守在了主臥室的門邊。


    “喵嗚~”


    似乎是在提醒著什麽。


    裴意明白了愛寵的意思,快步下床打開房間門,等他看清小客廳裏的情況後,殘存的困意被漫上來的心疼所取代。


    小客廳裏,吧台上是已經喝完的空酒杯,空氣中還留著一絲酒氣。


    薄越明穿著單薄的睡衣,就這麽孤零零地站在打開的窗戶前,仿佛在祈禱夜色能夠淹沒他的酸楚和孤寂。


    恍然間,裴意又想到了那個蜷縮在沙發上等母親回家的小男孩。


    即便知道剛才的夢境隻是自己編造出來的幻想,但他還是忍不住將這兩道大小身影融在了一塊。


    裴意走上前去,從背後輕抱住戀人,“二哥。”


    薄越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卻沒及時回頭,“我吵醒你了?”


    光聽聲音,帶著一絲不自然的哽咽。


    裴意再也沒辦法“刻意無視”,他繞到薄越明的身前,一個仰頭就主動吻了上去。


    微涼的唇齒帶著酒味,又在吸吮間透出一絲鹹意。


    薄越明強撐著穩住的呼吸終於徹底亂了秩序,透出一抹壓抑了許久的哽咽,他在親吻中含糊開口。


    “我、我以為她死了。”


    “……”


    裴意跟著心疼發顫,他讓薄越明坐在沙發上,自己幹脆站著抱緊了戀人。


    “二哥,我知道你難受,我在這陪你呢,不要憋著了,好嗎?”


    薄越明雙手緊緊圈住裴意的腰,像是抱住了自己僅剩的一根救命稻草,“我以為、以為我已經忘記了她樣子了。”


    可是當對方真正出現的那一刻,年幼時的記憶就像山崩地裂般地襲了過來,讓一向強大的薄越明根本無從招架。


    他希望自己能像個沒事人一樣,但入夜後的情緒複雜蔓延著,想止也止不住。


    “裴意。”


    “我在。”


    “我一直以為我是個累贅,是我拖累了她,沒了學業、沒了事業、沒了自由,她是真的堅持不下去了才放棄我的。”


    薄越明記憶裏的母親是再溫柔不過的女性,他的外祖母在世時也曾說過——


    年輕時的辛西婭就如同她的名字含義,是高高在上的月亮,是被眾多人愛慕的女神,會鋼琴、會舞蹈,是個很優秀的人。


    當年的薄立鴻在眾多人的嫉妒中得到過,卻完全沒有好好珍惜。


    分手後的辛西婭才知道自己意外懷上了孩子,可那時候的薄立鴻已經回到了華國,兩人的感情也沒了挽回的可能。


    辛西婭為了留下無辜的薄越明,不得不輟學回家,可一切哪裏有她想象得那麽容易?


    如果說在懷孕期間還有父母幫忙,那麽生下薄越明沒多久,她的親生父親就去世了。


    家裏沒了頂梁柱,辛西婭知道自己不能一味地拖累傷心過度的母親。


    她不得不自己外出打工,可是帶著嬰兒又沒有畢業的,哪裏能找到稱心如意的工作?


    在這期間,辛西婭受到的嘲諷鄙夷更是數也數不清。


    原本彈鋼琴的手浸泡在了洗碗的髒汙水裏,原本可以跳舞的靈魂困在了媽媽的軀殼裏。


    就這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我知道是我拖累了她、甚至拖垮了她最後一絲生機,可她還是舍不得我,所以才獨自走上了不歸路。”


    這麽些年,薄越明的內心深處壓著一份化不開的愧疚。


    他記得那年生日夜時的冰涼海風,也記得母親辛西婭離開時的冷淡背影,一切的一切都烙印在了心底。


    裴意感受到衣料上傳來的濕意,更聽得心酸。


    薄越明低聲傾訴,“剛到薄家的那兩年裏,我無數次期待她能回來接我……”


    時間一長,他就知道自己等不到了。


    薄越明沒有放鬆自己懷抱的力度,聲線依舊藏著少有的哭腔和脆弱,“我沒想到這輩子還有機會再看見她,更沒想到——”


    “她擁有了全新的家庭,還有了一個孩子 ”


    薄越明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的複雜心理,他慶幸自己的親生母親還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但又無力痛恨現實和自己想要得不一樣。


    “我不明白,既然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那為什麽整整二十年,她都不願意回來再看我一眼?”


    “是太討厭了我,還是壓根已經忘了我?”


    看見另外一個孩子的時候,對方會不會想到在華國這邊也還有一個孩子在等待在她的出現?會想要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嗎?


    裴意輕揉著薄越明的腦袋,遲疑片刻還是說了出來,“二哥,她沒忘了你,也不可能忘了你。”


    如果辛西婭忘了,今天就不會這麽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作為旁觀者的裴意看得出來,對方的情緒同樣不是裝出來的愧疚和崩潰。


    “……”


    薄越明苦笑一聲,心頭依舊被不解縈繞。


    既然能藏二十年,那現在出現又是為了什麽?為什麽不幹脆躲他一輩子?


    至少這樣他還能夠自欺欺人——


    記憶中的母親曾經將愛意毫無保留地全部贈予了他一人,而不是將他渴望的愛意付諸在了另外一個孩子的身上。


    裴意知道薄越明內心的疑問,“二哥,我代替你去問個清楚明白,好不好?”


    無論是愛還是恨,都要基於對事實最基本的認知,裴意不希望戀人活在迷霧中持續痛苦。


    薄越明鬆開對裴意的擁抱,微微搖頭,就像他在車裏說過的那句話——


    他們都已經開啟了不同的人生,就不應該相互打攪了。


    夜裏風涼。


    裴意怕薄越明情緒低落地喝了酒,稍有不慎就容易著涼,於是他將戀人重新帶回到了主臥,還主動拿來了熱毛巾給對方捂臉、擦手。


    薄越明看著替自己忙前忙後的裴意,心終於再次被漸漸捂熱。


    “裴意。”


    “嗯?”


    “你會走嗎?”


    “……”


    裴意沒料到薄越明突然會這樣發問,一愣。


    薄越明難得固執追問,“會嗎?”


    其實,薄越明從未和裴意提及過,幼年時辛西婭的突然離開在他的心裏也存下了一份不可磨滅的陰影。


    這些年,他總是在午夜夢回突然驚醒,和裴意交往後,這份“膽戰心驚”不減反而加深了。


    每回薄越明都要確認戀人還在自己的懷裏安睡,不安的心才會跟著慢慢平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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