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昨天, 救護車拉了一車人來, 還跟著另一輛商務車, 當時急症室全是人。


    她看這陣勢起初還以為是出了車禍,或者是有什麽心髒病之類的。


    結果一檢查,隻是發高燒加上疲勞過度。


    當時護士在一邊都能感受得到,那群人原本緊繃的神色頓時鬆了下來。


    而在之後的打點滴紮針過程中。


    vip病房一排過去七個人,從他們的打扮都能看得出來身份不凡,但每個人的眼睛都死死盯著病人的手背。


    這種上位者的壓迫和難言的氣場,對護士來說是極大的考驗,不過好在她技術夠硬,沒有紮錯。


    不然她真的覺得就憑那七個人對這位病人的關心程度,光是用眼神都能刀了她。


    但說來也奇怪,最開始送醫院來的時候,那些人臉上擔心的要死,結果等病人快好了,一個個全不見了。


    一副生怕被她知道的樣子,如果她不說,估計這病人都不會知道這件事。


    但職業素養告訴她,少說多做,所以還是爛在肚子裏吧。


    顧知許沒想那麽多,“穿黑色風衣的那個。”


    “他啊,早就走了。”護士把海鮮粥盛好端過來。


    聞言,顧知許垂眸,掩下失落的情緒。


    “許許姐!許許姐!”


    聽到久違的稱呼,顧知許猛然抬頭。


    門口站著一位拎著精致打包盒的男人。


    他穿著灰色羽絨服,痞氣的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像是冬日裏的暖陽一樣耀眼。


    恍然間,顧知許以為回到了八年前。


    江彥詞和趙靜語的變化之大讓顧知許覺得陌生且難過,因為她無法和他們一樣,無情的將過去一筆勾銷。


    可此刻的賀雨霄的出現,卻讓她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就好像,那些刻骨銘心的回憶不止是她一個人戀戀不忘。


    就好像,在迦南三中發生的一切都在昨天。


    原來,不是所有人都變了。


    賀雨霄小跑著進來,把手上領著的東西放在床頭櫃。


    “許許姐你終於醒了,昨天真的嚇死我了,這麽多年第一次見你就在醫院躺著,還好你沒事,不然我得難過死了。”


    賀雨霄坐在床邊,絮絮叨叨的說著,語氣依舊激動的很。


    多年未見的好友出現在身邊,顧知許原先的失落被代替,麵上帶著淺笑,安靜的聽著他說話。


    賀雨霄沒有再留寸頭,皮膚也比之前白了,但是說話方式一點兒也沒變,和記憶中的少年所差無幾。


    “你,也去機場了?”顧知許放下粥碗問。


    賀雨霄點頭,起身給顧知許倒了杯溫水,“對啊,本來是和小羽出國旅遊,路上看到江彥詞的車跟在救護車後麵,就打電話去問了,發現是你暈倒了。”


    “你和謝秦羽在一起啦?”顧知許有些驚訝。


    原先她也確實看出來謝秦羽對江彥詞的喜歡是那種女孩子的攀比,說不上多真心,隻是沒想到她和賀雨霄居然在一起了。


    但其實仔細回憶起來,確實能看得出來賀雨霄對她的縱容。


    聽她這麽說,賀雨霄難得臉紅,“苦盡甘來苦盡甘來,許許姐你肯定餓壞了吧,我剛剛在傾宜樓打包了好多東西,都是你以前喜歡的。”


    他把打包盒拆開,整整齊齊的擺在顧知許麵前的桌子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早餐自助,隨意挑選~”


    想起往事,顧知許眼底笑意暈開。


    可即便有賀雨霄的插科打諢,顧知許心底的失落依舊在。


    一直到她出院都沒看到江彥詞出現。


    在那個夢醒後,她對江彥詞的思念更甚,她迫切的想要見到他。


    但他好像隻是在盡一個老同學的義務,把送她成功送到醫院後,就再沒有出現過。


    顧知許心裏堵得慌,對比他曾經的態度,巨大的反差讓她心裏難受的很。


    見她神色落寞,賀雨霄哪裏不知道她的心思,就在一個小時前,那位表麵就‘早早離開’的本尊,拎著各種打包盒叫他送來醫院。


    他說,“她胃不好,剛醒不能吃太刺激的,但她無辣不歡,這幾種都是我叫他們做的,合她口味但又不至於讓她難受。”


    他還說,“你去送,別提起我。”


    顧知許坐在副駕,心裏堵得慌,她摸出口袋裏的煙盒。


    “可以嗎?”顧知許點煙前才意識到自己在別人的車上。


    賀雨霄沒有微挑很意外,壓下心中的疑問,他說“可以。”


    接著,他摁下開關,把窗戶開了一半。


    得到車主的首肯,顧知許熟練的開火,她倚在車門,美眸微眯,五官在煙霧中半明半昧。


    車外的冷風吹的顧知許的腦袋無比清醒,而香煙帶給人的身心上的快感讓她滿足。


    她在意識清醒的墮落。


    今天沒化妝,顧知許臉上素淨的很,一朵白玫瑰染上了鮮紅的血,被扯入無間地獄,沒有人不喜歡看美人墮落,這巨大的反差感足以讓男人為之瘋狂。


    但賀雨霄看著顧知許一支一支點燃著香煙,心中五味雜陳,他不知道這八年顧知許究竟經曆了什麽。


    中途,賀雨霄借了一個電話,聽到對麵的話後,他語氣帶著調侃,“我tm就知道你忍不住的,老地方等我。”


    進入市中心後,賀雨霄把車停在路邊。


    直到顧知許看見車窗外站著的人時,才她慌亂的掐滅了煙,像個被抓包的高中生。


    原先吞雲吐霧的樣子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驚慌失措。


    “去哪啊,江少?”賀雨霄開玩笑的說。


    江彥詞開門坐在後座,沉默了很久,“先送她回去。”


    “好嘞。”賀雨霄認真扮演好司機的角色。


    顧知許透過車內後視鏡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男人眼眸低垂,鼻梁高挺,即便靠在後座身形依舊清雋挺拔。


    感受到她的視線,江彥詞抬眸看向車內後視鏡。


    顧知許淡淡撇開,眼神飄忽不定。


    車內陷入出奇的安靜。


    “我工作室還有事情,送我到清湖路就行。”


    蘇念之前打過電話來,因為顧知許忽然暈倒,工作室積壓著的工作隻能由她來處理。


    但蘇念也就能處理商業上的決策以及合同,而那些關於調香的,專業性極高,隻能等著顧知許出院來解決。


    “以前,我以為你會成為一位職業女性,在商界叱吒風雲,沒想到你居然成了調香師,還這麽有名。”賀雨霄說。


    顧知許視線有意無意落在後視鏡,心不在焉的回答,“我也沒想到。”


    賀雨霄點點頭,“我聽說調香師對鼻子要求很高,你抽煙......”


    顧知許垂眸,“戒不掉了。”


    抽煙會讓嗅覺靈敏度變低,是調香師的大忌。


    她這些年嚐試過很多次戒煙,無一例外全都失敗了,不過好在她並沒有很大的癮。


    調香和抽煙是緩解情緒失控的利器,但是她現在隻有香煙,一時沒注意便多抽了幾根。


    車內繼續沉默著,直到顧知許下車。


    等她的背影離開視線,江彥詞下車打開副駕駛的門。


    看著車載煙灰缸裏麵躺著很多煙頭,江彥詞問,“她抽了多少支?”


    “小羽最近一直在監督我戒煙。”言外之意就是,這些都是顧知許在路上抽的。


    江彥詞雙唇微抿,眸中神色隱忍,握著把手的指節泛白。


    “額,可能她隻是偶爾抽抽,就像我現在雖然被要求戒煙,但時不時來幾根,沒多大影響的。”賀雨霄當然能體會到他的心情。


    原本心中潔白純粹的初戀,出國八年,回來學會了抽煙。


    倒也不是抨擊抽煙,隻是看著心裏特不是滋味兒。


    就好比謝秦羽如果學會了抽煙一樣,他也會難受的。


    因為無法想象她到底經曆了什麽,以至於需要靠香煙來麻痹自己。


    “哦,走了。”江彥詞關上車門。


    賀雨霄叫住他,“你去哪啊?”


    “有司機,不用你操心。”江彥詞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還不用我操心,那你最開始就別坐我車啊,江彥詞你就嘴硬吧!”賀雨霄說完,氣急敗壞的開車走了。


    路口很快又再出現一輛車,小林恭敬的開門,“老板,那邊會議已經開始了。”


    “嗯。”


    小林照例開始匯報工作。


    江彥詞沉默著,腦子裏全是剛剛她靠著車窗,纖長手指夾著細煙,熟練的樣子仿佛是多年的老煙槍,透過煙霧,他看見了那雙依舊清澈的眸子,這畫麵刺痛了他的眼睛。


    江彥詞覺得喉嚨莫名的癢,“煙給我。”


    小林趕緊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絕版玉溪還有一個金屬打火機遞給他。


    ‘撲哧’一聲,橘紅的火躥起,而後白色的煙霧緩緩上升,模糊了江彥詞的五官。


    他眼眸微抬,指尖夾著那支煙,靜靜的看著猩紅的火光燃燒,他心中欲望翻騰,而麵上是無盡冷淡。


    即便就在手中,他依然一口沒抽,直到煙灰一點點落下,隻剩下半截煙蒂,他隨手扔進煙灰缸。


    小林把煙盒打火機放進兜裏,隨後熟練拿起一旁的空氣清新劑,將原本車內濃重的煙味覆蓋,直到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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