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噩夢緊緊糾纏在黑暗裏。


    她在跑,拚盡全力地在跑,仿佛是要用自己最後的力量去追逐些什麽。


    周圍的黑暗鋪天蓋地地籠罩著她,撕扯不開,掙脫不開!


    雙腿突然不能動了!


    眼前的黑暗一點點消散,她驚恐地朝前看著……


    皎潔的圓月,在地上灑下一片燦爛的銀輝。


    文晴川背對著她,越走越遠,淡淡的夜霧籠罩了他修長的身影。


    她挪不懂腳步,絕望地伸出手來叫他。


    而那麽修長的身影卻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那是這個世界上最遙遠最悲傷的距離,可望而不可及!


    他消失在夜霧之中……


    無論她怎樣絕望地呼喊,無論她怎樣痛苦地掙紮,無論她怎樣做,怎樣努力,他都再也不會回來。


    心被沉重的黑暗狠狠地壓住,窒息一般地痛!


    “疼——”


    昏迷中的玄梔林忽然喊叫出聲,眼前的黑暗驟然逝去,她霍地睜開眼睛,急促地喘息著,全身都是冷汗。


    柔和的燈光在她的眼前跳躍著。


    她睜大眼睛,呆怔地看著頭頂上雕刻著精美花紋的天花板,眼眸中的光芒是渙散的,有如一望無際的茫茫白霧。


    一直守在玄梔林身邊的夏笛看到她醒過來,眼中頓時閃現出明亮的光芒,她撲上來緊張地呼喊玄梔林:“王妃殿下,王妃殿下……”


    玄梔林似乎聽到了聲音,她緩緩地轉過頭來,嘴唇輕輕地顫了顫,似乎是想說些什麽。


    “您說什麽?”夏笛低下頭去聽,卻還是聽不到她的聲音,但是滿心的激動已經讓她顧不得太多了,她抬起頭來朝著房裏其餘的侍女急促地說道:“快去稟報王子殿下,王妃醒過來了。”


    “是。”一名侍女快步走出去。


    夏笛掉轉頭來看著玄梔林,激動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王妃殿下,您昏迷了三天三夜,您真的急死我了!”


    梔林的目光一片茫然,她聽不到任何聲音,也看不到夏笛激動的樣子,有的……隻是那噩夢般的絕望。


    三天三夜……


    他已經離開了……三天三夜……


    她的身體忽然輕輕地顫了顫,把自己的右手從棉被裏伸出來,攤開手,望著空無一物的手心。


    “我的……琥珀呢?”


    夏笛沒有聽清楚,她微微蹙眉,再次把耳朵湊到梔林的嘴邊,“您說什麽?”


    “……琥珀”,梔林凝看著夏笛,臉上血色全無,嘴唇止不住地顫抖,“我的……琥珀在哪裏?”


    夏笛為難地咬咬嘴唇,“王妃殿下,您三天前掉進了大海裏,那枚琥珀恐怕已經落入大海了……”


    “不會的!”


    躺在藍色大床上的玄梔林顫抖地看著夏笛,淚水在刹那間奪眶而出!


    “你騙我……為什麽你們都要騙我!”


    “王子殿下,王子殿下——”


    小侍女的聲音在東宮殿的走廊裏一路響著,她快步地跑到東宮殿書房,但還沒等她伸手開門,門已經被打開,王子殿下的內侍官-陳尚儀,麵容嚴肅地站在門內。


    “你竟敢在書房外如此大聲喧嘩!”


    “對不起!”小侍女察覺到自己的得意忘形,馬上害怕地低下頭去,“是夏尚儀讓我快一點來稟告王子殿下,王妃殿下醒過來了。”


    書房內,忽然想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陳尚儀吃驚地轉過頭去看向書房,又慌忙地低下頭來,“王子殿下——”


    星颯已經大步從書房內走出來,她沒有理會陳尚儀和顫抖著的小侍女,而是直接走向了東宮殿內側的妃宮殿。


    陳尚儀一怔,來不及多想,慌忙追了上去。


    三天三夜……她終於醒了!


    星颯朝著妃宮殿快步走著,紫眸中的喜悅都來不及掩藏好,高傲淩人的麵孔上居然也出現了淡淡的溫和氣息。


    妃宮殿此刻聚集了很多人,宮廷禦醫已經被夏笛傳喚過來,為蘇醒的王妃診視,侍女紛紛侍立在殿外,隨時等待傳召。


    瞬息之間。


    星颯已經走到了妃宮殿,站立在殿外的侍女看到了星颯的到來,紛紛彎腰行禮,表達自己的謙恭和尊敬。


    透明的殿門緊緊地關閉著。


    但是,星颯的手在推向那扇門的時候,卻停了下來——


    紫眸中的光芒忽然凝住了,他望著透明的殿門,看著裏麵慌亂的情形,俊逸的麵容閃過一抹異樣複雜的光芒。


    耳邊,響著梔林撕心裂肺的哭聲,她躺在床上掙紮地放聲大哭,讓醫生無法進行珍視,夏笛和其餘的侍女迫不得已按住她了的手腳,但痛苦的淚水還在蔓延著……


    “王妃殿下……”夏笛的鼻子酸酸的,淚水也跟著落下來,她跪下身來抱著梔林劇烈顫抖的肩頭,想讓她安靜下來,“梔林,不要任性,不要哭,求求你……不要流這麽多的眼淚。”


    “我討厭你們,走開!我不要你們待在這裏——”


    梔林還在放聲大哭著,她的頭偏向一側,鋪天蓋地的淚水早已經浸濕了雪白的麵頰,她拚命地亂踢亂打,想要掙脫那麽多牽扯她的手。


    “討厭你們——我討厭你們!”


    ……


    “我曾經給過你一千年的承諾,那麽,在這一千年裏,我都會停留在你的身邊。就算必須要暫時離開,我也會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你的麵前!”


    她微笑,笑容有著璀璨的光芒流轉,“為什麽要用最快的速度回來?”


    “如果我不在,就根本沒有人能安慰受委屈流眼淚的梔林啊!”


    “為什麽?”


    “因為玄梔林任性起來是完全不講道理的!會亂踢亂打,就像個不聽話的孩子!”


    ……


    錐心的痛苦中……


    她哭著……


    用盡全身力氣哭喊著……


    琥珀沒有了……


    一千年的承諾沒有了……那可以讓她幸福快樂的溫暖沒有了……


    她什麽都沒有了……


    妃宮殿透明的殿門外。


    星颯靜靜地站著,看著裏麵慌亂的情形,看著她猶如孩子般放聲大哭的模樣,他的眼底一片黯然。


    她的哭聲,像把刀子一樣一下下地淩遲著他的心。


    柔和的燈關下,他寂靜無聲地看著。


    “王子殿下——”


    好容易跟著跑上來的陳尚儀站在星颯的身後,微微歎息著問道:“王子殿下,要我通報嗎?”


    “不用了。”


    他緩緩地轉過身,穿出長廊。


    陳尚儀疑惑地轉過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看著星颯孤傲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柔和的燈關靜靜地籠罩著他,他的周身散發出一種孤單寂寞的氣息。


    深夜。


    妃宮殿華麗舒適的臥室裏,牆上的燈光散著昏黃的柔和光線。花瓶中插著一束芬芳的百合,房間裏充滿了夢幻的味道。


    精致的提花織布窗簾,百葉窗,燭台,壁畫,吊燈……


    放眼所及的飾品都是緬梔圖案的,精美的花紋,無一不彰顯著王室華貴傳統的風格。


    純白色的大床旁,擺放著造型典雅的熏香燈,空氣中滿是熏香燈所散發出的薰衣草幽雅的甜香味。


    房間裏靜悄悄的。


    所有還在守夜的尚儀和侍女在妃宮殿外,一個個麵色莊重。夏笛輕抬起頭來看了看關合的殿門,她的眼中是一片擔憂和關切。


    梔林……你到什麽時候才能麵對現實呢?


    百葉窗外,月光如水一般美麗耀眼。


    玄梔林靜靜地睜著眼睛。


    躺在大床上,渾身的力氣似乎都已經耗盡了,喉嚨已經沙啞得發不出聲音。


    她看著百葉窗外的月亮,黑白分明的眼珠晶瑩透明,一片清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


    “無論發生什麽樣的事情,都不要傷害自己,因為當一切都變得不值得相信的時候,你隻有依靠你自己才能堅持下去。”


    ……


    梔林怔怔地看著那片月光。


    良久。


    她緩緩地閉上眼睛,手指輕輕地捏住白色的被子,月光灑在她雪白的臉龐上,折射出一片晶瑩剔透的光芒。


    清晨,天邊還殘留著淡淡的青色,但是宮中的侍女尚儀都已經起來了。


    仆從忙碌地打掃院落,各司其職,每個人都在總管的安排下有條不絮地工作著。


    “王妃殿下——”


    夏笛手捧著大禮服躬身站在妃宮殿外,她的身後是等待為王妃梳妝的侍女,夏笛靜靜地說道:“王妃殿下,您該起來了。”


    臥房裏,遲遲沒有回答。


    這是預料之中的。


    夏笛歎了口氣,她推開門走了進去,身後的侍女也隨之跟了上去,夏笛徑直走到大床邊,卻驚愕地站住了。


    床上沒有人。


    夏笛心中一緊,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緊張地環顧四周,轉身朝妃宮殿的側廳走去。


    但側廳裏,也是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


    難道……


    她逃走了?


    夏笛的心中刹那間驚慌了起來,她剛要轉身離開,突然好像被什麽東西吸引似的站住,目光轉向了側廳的後麵——那裏有一扇直通東宮殿花園的門。


    門是開著的,夏笛捧著禮服走過去。


    門外,是乳白色的石階,燦爛溫暖的陽光迎麵而來,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碧綠草坪。


    天空青藍無雲,柔柔的晨曦傾瀉於花園裏。凝有玫瑰悄然綻放,緬梔花樹高大芬芳,成片的薰衣草美得令人屏息。


    梔林穿著純白色的睡裙,靜靜地坐在草坪上,伸出纖細的手指撫弄著狐猴辛巴軟軟的皮毛,淡淡的晨光灑落在她身上,泛染出一身的純潔柔美。


    白皙的肌膚,清亮的黑瞳,秀挺的鼻梁,紅潤的嘴唇,她隻是靜靜地坐著,卻猶如維納斯女神的化身般清麗純潔。


    夏笛怔怔地望著她,其餘的侍女瞪大眼睛地站立在她的身後,吃驚地看著這一幕唯美的場景。


    仿佛是察覺到了身後的異樣。


    梔林的手指仍然停留在狐猴辛巴軟軟的腦袋上,靜靜地看著它愜意的樣子,她沒有回頭,聲音卻很輕盈。


    “夏尚儀。”


    “啊……是!”夏笛在刹那間晃過神來,她看著梔林寧靜的樣子,聲音顫抖,根本無法掩飾自己瞬間的失措。


    梔林居然叫她尚儀!


    “我想吃東西。”梔林凝望著狐猴辛巴可愛如皮卡丘的模樣,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如水,“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到哪裏去吃早餐?”


    東宮殿的餐廳內。


    盆栽的棕櫚樹讓餐廳充滿翠意,餐廳的上方是一片巨大的玻璃,到了晚上,星光就可以直射進來。長方形餐桌的一旁是各色鮮花和綠樹,牆上裝飾著西班牙彩繪瓷盤,大理石鋪建而成的地麵光可鑒人,華麗而整潔。


    星颯一路走向餐廳,他穿著星柏亞黑色的學生製服,領帶也已經打好,俊美的麵容英氣逼人,陳尚儀恭敬地跟在他的身後,不厭其煩地向他匯報著新一天的日程。


    當他踏進餐廳的時候,忽然怔住,紫色的眼眸中閃過驚訝的光芒。


    玄梔林坐在長桌的另一端。


    她很安靜地坐著,喝了一口香濃的咖啡,然後在剛烤好的鬆餅上塗上少許果醬和鮮奶,認真地吃著,神態寧靜。


    夏笛站在她的一旁,手裏捧著精美的咖啡壺。她抬頭看到了星颯,忙低下頭對玄梔林說道:“王妃殿下,王子殿下到了。”


    星颯的目光投注在玄梔林的身上。


    玄梔林似乎沒有聽到夏笛的聲音,她繼續拿著鬆餅一口一口地吃著,仿佛鬆餅的味道真的很好,而她真的很餓。


    星颯沒有說話,眼底的光芒沉靜依然。


    他靜靜地坐在她的對麵,侍女為他送上早餐,和一杯用高級骨瓷杯盛著的焦糖拿鐵咖啡,顏色鮮豔的咖啡杯很搭配這裏的華美氣氛。


    陳尚儀盡忠職守地走到玄梔林的麵前,低頭說道:“王妃殿下,我是東宮殿的陳尚儀。”


    星颯聽到陳尚儀在稱玄梔林為王妃,他眼中的光芒不經意地閃爍了一下,他靜靜地等待著玄梔林的反應。


    玄梔林放下了手中的鬆餅,禮貌地笑道:“陳尚儀,你好。”


    仿佛有一股電流通過他的身體!


    星颯捏著咖啡杯的手指輕輕地一顫,有一種溫熱的感情忽然在冰冷的心底湧動起來,眼眸中的光芒在刹那間凝住。


    她……


    居然默認了“王妃殿下”這個稱呼!


    “王妃殿下,”陳尚儀垂首畢恭畢敬地說道,“我是想向王妃殿下匯報一下,以後的這個時間,您將和王子殿下去中宮主殿向王太後請安。但是今天早上王太後殿下剛剛去往國外,所以等您用完早餐就會由王室派車直接送您和王子殿下去星柏亞。”


    “嗯,我知道了。”玄梔林點頭微笑,“原來王太後陛下這麽忙!”


    “最近王太後陛下的義女索妃婭公主要出嫁到外國,王室又有新的婚禮要操辦。”陳尚儀禮貌地微笑,“這都是王妃入宮給我們帶來的福氣!”


    “謝謝。”梔林點頭,轉頭繼續享用自己的早餐,新鮮香甜的奶油隨著鬆餅的醇香和果醬的濃鬱一起融化在她的嘴裏,紫眸中閃過一片異樣的光芒。


    夏笛悄悄抬起頭,看了看怔怔的星颯,又看了看淡然自若的玄梔林,眼底一片緊張和擔憂!


    早上七點半。


    黑色勞斯萊斯加長型房車準時地駛出了王宮大門,幾輛黑色的轎車跟在房車的後麵,一路朝著星柏亞飛馳著。


    房車在馬路上飛快地行駛著。


    坐在前座的司機專心地開車,而司機身邊的陳尚儀則勤快地翻閱著今天的日程簿。


    車後座,空氣寂靜得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到。


    梔林靠在車窗旁專心地看著窗外的景色,無數的景物在她的眼前飛過,她睜大眼睛認真地看著,好像從來都沒有見過它們似的。


    坐在一旁的星颯忽然淡淡地一笑,他伸手按了一個紅色按鈕,一道隔音玻璃門緩緩升起隔開前後座,形成兩個截然不同的空間。


    這個空間內,隻有他和玄梔林。


    “玄梔林……”寂靜的車廂裏,他的聲音清晰無比地響起,帶著淡淡的嘲弄,“你還真讓我吃驚,竟然這麽快就妥協了嗎?”


    “……”玄梔林依然看著車窗外的景物,眸光安靜。


    “或許……”星颯轉頭看她,“你想到了報複我的好辦法,正在等待時機?”


    “……”玄梔林把頭轉向車窗外,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他說的每一句話對於她來說根本就是無足輕重的。


    星颯的眼中閃過一抹怒意。


    他毫不客氣地伸出手來握住玄梔林的手臂,高傲的臉上帶著淡冷的神情。


    “玄梔林,難道沒人告訴過你背對著別人很不禮貌嗎?”


    “放手!”她的聲音清冷如冰。


    星颯怔住——


    玄梔林抽出自己的手,抬頭看了眼他帶著怒意的麵容,白皙的麵容分外平靜,“如果你還想在外人麵前維持我們之間正常的關係,就不要再碰我!”


    她的眼眸清澈堅定。


    “正常的關係?”星颯冷笑,紫眸深沉如海,倨傲的麵孔上帶著玩味的光芒,“在你眼中,我們是怎樣正常的關係?”


    “王子與王妃的關係!”玄梔林淡淡地笑,白皙的肌膚恍若透明,“我會像一個專業演員一樣飾演你的王妃,也請你表現得好一些。”


    “說得真好,”星颯麵容冷淡,紫眸中透著邪氣,高傲淩人,“在外人麵前維持我們的正常關係,你以為我和你是查爾斯與黛安娜的翻版嗎?”


    “當然不是!”


    “那是什麽?”他凝視著她沉靜的麵容,強行壓抑著自己心中那不甘心的怒意。


    “盡管他們的生活漫長而痛苦,但至少黛安娜嫁給查爾斯的時候,她的心中還是有愛和夢想的。”


    “那麽你呢?你心中有什麽?”星颯冷笑地看著她,語氣帶著毫不在意的嘲弄。


    “我的心中什麽都沒有。”梔林疏離地坐在他的身邊,她轉頭看向星颯,眼眸寧凝如泉水,“我所有的愛和夢想已經被你毀滅了。”


    “是嗎?”星颯眸底冰冷,不動聲色地壓抑著心底的某種情緒,“有一點我希望你記住了,無論你曾經有多少愛和夢想,但此刻,我是你的合法丈夫!”


    “那隻是表麵……”玄梔林不做半點相讓,她的眉宇間有著清晰的倔強和驕傲,“但你在我的心裏,永遠什麽都不是!”


    她麵色無懼,目光淡定。


    而星颯卻麵容一顫,身體裏,竟有一絲麻木的痛苦一點點地滲出來,一口一口吞噬著他的心髒。即便,他有著孤傲冷漠的外殼,但也是會心痛的。


    他忽然伸出手,想要再次抓住她,質問她,到底要怎樣做才能讓她不再這樣冷冰冰地對待自己,到底要怎樣做?!


    然而。


    修長的手卻在半空中突然停住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傻瓜!為什麽要因為她的話而難過?為什麽要讓她左右自己的情感?


    僵硬地放下自己的手!


    星颯固執地轉頭看向窗外,默然地看著窗外的建築物在自己的眼前飛快地後退,眼底深處卻閃現出一片幽深黯然的光芒。


    黑色的勞斯萊斯駛進星柏亞的時候,著實吸引了眾多星柏亞的學生。


    這是大婚後王子和王妃兩個人第一次共同出現,幸好星柏亞不允許媒體記者踏入,否則,此刻的星柏亞恐怕造已被各大電視台的媒體記者擠爆了。


    當勞斯萊斯停下的時候,車外已經聚集了好多學生,大家都激動萬分地等待著王子與王妃的出現,期待著他們猶如童話中的王子公主一般浪漫地出場。


    但是……


    安臣打開車門的時候,隻有星颯一個人從車裏走了出來。無視所有人詫異吃驚的目光,他在侍衛的簇擁下走向了星宿樓,麵容淡漠,與平時沒什麽兩樣。


    在走進星宿樓的那一刻,星颯停下了腳步。


    站在他身後的陳尚儀連忙上前一步說道:“殿下,您有什麽事情吩咐卑職去做嗎?”


    “叫艾琳娜來見我。”


    “是。”陳尚儀條件反射地低頭應承,卻在應承之後又猛地抬起頭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殿下,您說的是……艾琳娜公主?”


    陳尚儀驚愕萬分。


    本來隻有王妃才有資格進入星宿大樓和王子一起接受教育,但是因為之前王妃殿下一直不肯,堅持下車去自己的教室,而現在,王子殿下居然要求把艾琳娜叫來,這怎麽可以?


    陳尚儀呆呆地看著星颯。


    陽光中,星颯的眼底是一片深紫的冰冷,他的麵容冷淡。臉上帶著不容人逼視的孤傲與尊貴。


    同一時刻,梔林正走在教學樓的長廊裏。她盡量忽略長廊裏每一位同學朝自己看過來的異樣目光,安靜地朝自己的教室走去。


    “可以幫我們簽個名嗎?”幾個女同學有點不好意思地把幾張卡片遞到梔林的麵前,“王妃殿下,能幫我們在上麵簽個名嗎?”


    梔林微微一怔,低頭看卡片。


    這是這次王室婚禮的限量版紀念卡片。梔林看著紀念卡上的自己,麵容寧靜,身穿乳白色的王妃大禮服,緬梔花冠燦爛美麗。她的目光頓時一片黯然。


    “這是筆。”幾個女同學看到她在發怔,忙遞上來一支熒光筆,誠懇地說道,“王妃殿下,大婚那天我們都去了明和路呢!您坐在花車上的樣子真的好漂亮!”


    “她怎麽可能會漂亮?!”完全不善的聲音從梔林的身後傳過來,甚至有點咬牙切齒,“一個青澀的小丫頭而已。”


    同學們都吃驚地轉頭看去,想知道是誰敢對王妃這樣無理。


    接著,走廊裏頓時噓聲一片。


    竟是艾琳娜公主,曾經的候補王妃!


    艾琳娜邁著高傲的步子走到了玄梔林的麵前,嫉恨地皺皺眉頭,伸出手來將幾個女生手中拿的紀念卡片奪過去,隨手丟在地上。


    “那是我的……”其中一個女同學心痛地說道。但是艾琳娜一個淩厲的眼神就讓她閉了嘴,女生隻好老老實實地退到了一旁。


    艾琳娜厭惡地看向玄梔林,冷冷地說道:“玄梔林,恭喜你終於當上你夢寐以求的王妃了。”


    玄梔林看著她,目光清澈,“那是你夢寐以求的吧?”


    “你……”艾琳娜頓時語塞,麵孔紅一陣白一陣的,心中的怒火更盛了,“我怎麽比得上你的處心積慮?你不是和文晴川是一對嗎?為了當王妃就把文晴川給拋棄了?我們的晴川學長還真可憐呢……”


    “是我比較可憐。”望著艾琳娜囂張的樣子,玄梔林毫無反應,眼眸靜靜的,“是我被拋棄了,被文晴川拋棄了。”


    “什麽?”艾琳娜再次語塞,沒有想到她的嘲弄居然得到了這樣的回應。


    走廊裏的人吃驚地看著玄梔林。


    周圍,忽然安靜下來。


    玄梔林靜靜地站立在長廊裏,她的麵容寧靜極了,沒有曾經的頑皮和快樂。


    爛漫的陽光籠罩著她,卻無法帶給她一點溫暖。


    “艾琳娜公主。”陳尚儀的聲音打破了這一片尷尬的安靜,她直挺挺地站在長廊的那一端,微微地彎下腰,“艾琳娜公主,王子殿下請您過去。”


    什麽?


    長廊裏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艾琳娜和玄梔林的身上,玄梔林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而艾琳娜先是一怔,但又馬上喜笑顏開。


    “是,陳尚儀。”


    她側頭輕蔑地看了一眼玄梔林,湊到她的耳邊,一字一字冷冷地說道:“聽到沒有?王子殿下在叫我過去。”


    “是,我聽到了。”


    “這是怎麽回事呢?”艾琳娜得意地笑著,聲音刻薄,“你不是新王妃嗎?原來這麽快就失寵了呢!”


    玄梔林沒有說話,陽光照在她的麵頰上,恍若透明。


    “艾琳娜公主。”陳尚儀微微蹙眉,再一次說道,“殿下正在等您,請您動作快一點。”


    “好的。”艾琳娜柔美地一笑,高昂著頭,向陳尚儀走了過去。


    玄梔林仍舊安靜地站著。


    走廊裏的同學都默默地看著她,目光異樣,同情和憐憫卻占了大多數。


    玄梔林握緊書包帶,目光依然純澈,她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蹲下身來撿起剛剛被艾琳娜扔掉的紀念卡。


    “對不起……”紀念卡的主人忙走上來,從梔林的手中接過卡片,小聲地道歉。


    “沒關係。”梔林禮貌地微笑,轉身走向了自己的教室。


    走廊裏,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纖瘦的背影上,她感覺得到。所以,她更加倔強地將脊背挺得筆直筆直。


    從那一天起,在星柏亞,艾琳娜成為了王妃的代名詞,她可以隨意進出王子所在的星宿大樓,可以隨時與王子見麵。


    有人看到星颯王子拉著艾琳娜的手在校園裏散步,還有人看到星颯王子和艾琳娜公主在餐廳裏吃東西,更有人看到艾琳娜出現在星颯王子專有的星宿大樓裏,兩人甜甜蜜蜜地度過了整整一個下午。


    相比之下,真正的王妃玄梔林卻可憐無比,她總是沉默地聽著那些同學有意無意地把這些消息傳遞給自己,甚至親眼所見,卻不為所動。


    仿佛她的合法丈夫不是星颯,而是遙遠的另外一個人。


    一時之間,關於新婚的王子與王妃感情不和、王子愛戀艾琳娜的消息在王國內傳得沸沸揚揚,各大媒體報紙更是見縫插針,添油加醋,個種報


    道層出不窮,令人咋舌。


    啪!


    一張報紙被狠狠地怕在桌麵上,剛回國的王太後冷然高坐,銳利的眼眸中怒意閃爍,“你到底要把王室置於何種尷尬的境地才甘心?”


    充滿怒意的斥責聲讓站在殿外的侍女們都不約而同地一顫,慌張地低著頭不敢出聲。


    中宮殿內,星颯站在王太後的麵前。


    王太後手指上的祖母綠戒指閃爍著華麗的光芒,她盯著星颯,眼眸沉冷。


    “看看你做的好事!堂堂王位繼承人,居然會傳出這樣的新聞,你已經成了國民茶餘飯後消遣的笑料!”


    星颯目光淡然,看著被王太後怕在桌麵上的報紙。


    報紙上,一個特大號的標題無比清晰地映入他的眼簾——


    王儲的婚外新戀情,與艾琳娜公主的不解之“緣”!


    星颯淡漠地鉤了鉤唇角,眼眸中帶著毫不在意的笑意,“看上去似乎很嚴重,怪不得王太後陛下如此大動肝火!”


    他的聲音慵懶冷淡,仿佛這是一件平常不過的事情。


    王太後抬起眼簾:“你再這樣放蕩不羈下去,不用我親自廢除你,王國的國民就會讓你退位!”


    “可以啊!”星颯依舊持續他無所謂的笑意,“我的哥哥星諾,會成為一個很好的王儲,所以請您在我把王室毀掉之前,快點把我廢除吧!”


    “立誰為王儲,那是我的事,輪不到你來決定!”


    王太後冷冷地看著他,“有一件事,你必須給我記住!你可以想盡一切辦法反抗我,可玄梔林沒有錯,她是你的王妃,你最好不要讓她看到這些烏七八糟的消息!”


    “看到了又怎麽樣呢?”


    “你說會怎麽樣?”王太後的聲音嚴厲,“現在整個王國的人都知道她是你的王妃,你會讓她傷心的!”


    “您放心,她不會在意的!”星颯冷笑,“她不會傷心,不會難過,因為我對她來說,根本什麽都不是!”


    王太後微微一怔,吃驚地抬頭看他。


    星颯微微一笑:“無論我怎麽做,玄梔林都永遠不會在意我!”


    要說的話已經全部說完了!


    星颯緩緩地低頭致意,轉身走出了中宮殿,身體竟有些微微地僵硬,因為孤寂的心底有著從未有過的空落落的疼痛。


    盡管冷傲的他永遠都不會承認這種疼痛從何處來,從何時開始……


    中宮殿外,守候多時的安臣和侍衛等到他走出來,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後,一行人很快就離開了。


    中宮殿內,一片沉寂。


    王太後的目光一直望著星颯離開的方向,她默然地看著他的背影。


    良久,她忽然輕輕地開口對侍立在一旁的查總管低聲說道:“查總管,你聽出來了嗎?”


    查總管低下頭轉向王太後,等待她繼續朝下說。


    王太後收回自己的目光,緩緩地坐直身體,她寧靜地說道:“那個孩子,剛剛說那些話的時候,他的心在疼呢!”


    曲曲折折的長廊外,是一望無際的草坪和高大的相思樹,到了秋天,相思樹就會結出紅色的相思豆。翠綠的樹葉在微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


    “王妃殿下,小心它咬到你的手。”草坪上,傳來小葵大驚小怪的聲音,“鴿子的嘴很硬的!”


    “沒關係,是我救了它,它不會啄我的。”


    梔林蹲在草坪上,把手伸到一隻白色的鴿子麵前,她的手心立,有幾顆小葵剛剛找來的麥粒。


    正在梔林手心立啄食麥粒的是一隻翅膀受了傷的小鴿子,還不能自由自在飛翔,狐猴辛巴站在幾步外的地方,滿眼的委屈,顯然對這個讓自己失了寵的外來戶相當不滿。


    白鴿溫順三吃著梔林手裏的麥粒,小葵心無城府地笑著,“等小鴿子翅膀上的傷好了,她就可以飛了。”


    “是啊,”梔林歪頭想了想,白皙的麵孔上出現了笑意,“希望她到時候不要再那麽冒失,弄傷自己的翅膀。”


    “對了!要是我們好好訓練她的話……”小葵有點異想天開,“說不定它就可以飛到任何地方去,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擁有一隻神奇的鴿子了!”


    “不要胡思亂想了,再去拿一些麥粒來。”


    “好的。”小葵飛快地跑開。


    草坪上隻留下梔林一個人,她低頭看著鴿子,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淡淡的光芒,好像是自言自語:“我問你,如果讓你自由自在飛翔,你可以飛過大海嗎?”


    鴿子自顧自咕咕地叫著。


    “你還真是一隻笨鴿子,”她伸出手來輕輕摸了摸鴿子的頭,聲音柔和,“如果可以聽懂我說的話該多好,這樣你就可以飛過大海,然後,幫我帶一句話給……”


    “你是想讓一隻鴿子帶話給文晴川嗎?”


    帶著嘲弄的聲音從梔林的身後響起,梔林回過頭,看到了星颯和站在他身後的陳尚儀。


    她眼眸中的光芒暗了下去。


    白鴿還在她手邊開心地吃著麥粒,玄梔林伸手將鴿子小心翼翼地抱起來。


    陳尚儀忙走上去說道:“王妃殿下,還是讓我來吧!”


    “不用了,”梔林笑笑,白皙的臉頰旁露出兩隻可愛的酒窩,“這是我從學校的生物社帶回來的,它隻認得我。”


    “是,王妃殿下。”陳尚儀低頭說道。


    “去換衣服。”星颯的目光靜靜地停留在梔林的麵頰上,聲音帶著命令式的冷漠,“王太後陛下在百年亭請我們喝蓮花茶,麻煩你穿得正式一些……”


    梔林轉頭看星颯。


    “會有電視台記者在。”星颯淡淡地一笑,紫眸中透出淡淡的慵懶和不羈,“可能最近我和艾琳娜的關係太過公開,所以要勞煩你去跟我演一場夫妻恩愛的戲碼。”


    他的語氣輕鬆無比,站在一旁的陳尚儀有點尷尬地低下頭。


    “好,我知道了。”梔林垂下眼簾看著懷中的白鴿,彎彎翹翹的長睫毛輕輕地顫動著,“五點鍾的時候采訪可以結束嗎?我還有事情要做。”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要看王太後陛下怎麽安排。”星颯淡淡一笑,從梔林的身邊走過,邊走邊伸手鬆了鬆那根讓自己很不舒服的領帶,“陳尚儀,走吧!”


    “王妃殿下,卑職告辭了。”陳尚儀忙向梔林低頭告別,轉身一路跟著星颯走向一條直通往東宮殿的長廊。


    星颯邊走邊說道:“告訴安臣,采訪完畢之後把我的弓箭帶過來,我要去箭靶場!”


    “是,王子殿下。”陳尚儀認真地把這一條記在日程本上,接著,她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殿下,您剛才那樣說話,恐怕會讓王妃殿下難過的。”


    星颯停下腳步。


    陳尚儀一驚,慌忙住了嘴,低下頭去。


    星颯默然轉過身,穿過長廊看向了玄梔林,遠遠地,他看著她白皙的麵容、纖瘦的身影……


    在炫目的陽光中。


    他的眼眸中,一片深邃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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