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哄一哄表弟就算了,我是不信的如果你今天不能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我會修書一封告訴你的父母師長應該如何管教家中兒郎。”姬羲元平和地俯視王五郎,看他的眼神與旁邊的桌椅沒什麽不同,她已經過了會為一點小情緒喊打喊殺的時候了。


    國子監中至今流傳著姬羲元管教學子的方式,絕對的棒棍教育。


    王五郎忘記了外麵的寒風,額頭落下汗水。不由後悔自己怎麽來了,不過是一個容色出眾些的女子,再淘換一個送給崔公也是一樣的。何必以身犯險,讓自己陷入進退維艱的境地。


    “罷了,冬花替他看茶。”姬羲元見他半天憋不出一句話,失了問話的興致,示意冬花送客。


    “不,等一下,我要說。”


    王五郎給自己壯膽,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反正壞印象已經留下,“我聽說崔公在平康坊有一紅顏知己,想將人接出來,讓有情人團圓。”


    淑長公主哂笑:“你與崔公什麽關係,竟要你來促成他們團圓。你認得他,他認得你麽?”


    兒子永遠是母親的劫難,王璆拆台:“崔公最近在國子監當助教,我們都聽過他講課。”


    “吃你的吧。”淑長公主沒好氣地說。


    王家竟還有進國子監讀書的,回頭全都薅下來,浪費。


    姬羲元險些沒為母子鬥嘴笑出來,打發王五郎離開:“說的倒是好聽。就是崔公親自來了,我也不會鬆口的,鶴發雞皮,何必拋費別人的紅顏。你下去吧。”


    冬花和夏竹製止王五郎剩下的廢話,將人帶離。


    閑雜人等離場,才是談正事的時候。


    姬羲元胸有成竹,“阿姨看見了,這就是王氏下一代的貨色了,這還是唯一一個在國子監就讀的。其他的就不必我再說了吧。”


    “你都算計好了,我還有什麽可說的。”淑長公主原本的疑慮在憨頭憨腦的兒子麵前敗光,江山代有才人出,不服老不行。她給兒子一個白眼,恨恨地想兒子果然不行,半點不像姬家人。


    王璆不明白母親和表姊在打什麽啞謎,於是他問:“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嗎?”


    淑長公主嗬嗬一笑:“你不知道的多著呢,想知道哪一件啊?”


    王璆脫口而出:“是我的婚事吧,我都聽阿兄說了。”


    “確實是表弟的婚事。”姬羲元點頭。


    淑長公主與兒子認真地對視,痛苦地發現:王璆真的就是直覺,沒用哪怕一點的腦子。


    “表弟漸漸長大了,比起藏著掖著,阿姨不如直接和他說吧。”姬羲元笑道,“雖然表弟的意願不重要,但也要問問他的意思。”


    王璆理所當然地問:“阿娘,說啊。”


    淑長公主試探道:“我準備給你定一門親事,是探花姚沁。你覺得怎麽樣?”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沒意見。”王璆笑得開心,“這我已經知道了,還有什麽阿娘一起說了吧。”


    淑長公主和盤托出:“姚沁家裏就隻有她一個子嗣,生的孩子都要姓姚。”


    王璆雙眼放光,興奮道:“我早就想問了,為什麽表姊她們都是隨母姓,隻有我隨父。要是我的孩子隨母姓,那我和表姊們是不是也算一樣了?”


    作為被樹立的標杆,姬羲元她們以後確實會對王璆很寬容,也會讓姚沁位極人臣。至少表麵上的感情肯定是好得不得了。


    “這麽說也沒錯……”淑長公主思考,雖然是有意的,但她是不是將孩子養得太沒有主見了,連冠姓權力都不曉得爭取。


    “那豈不是隻有阿娘沒有女兒繼承姓氏,阿娘趁著年輕再生個妹妹吧。”孝順的兒子王璆如是說。


    作者有話說:兩句戲詞,出於《長生殿》講的是唐明皇和楊貴妃。


    越寫越有感覺了,我本來是打算三十萬字完結的,現在感覺要超啊。


    你們說我把書名改成《皇子帶把不如公主帶鍘》怎麽樣?或者惡搞一下,《雙刀流公主》哈哈。


    第85章 男德再教育


    淑長公主未必不想再要個女兒,但這種事怎麽說得準?


    她輕瞪一眼不著調的兒子,“若是無事,就隨我歸家吧,該給你定下婚事了。”


    “兒謹遵母親大人意。”王璆裝模作樣地插手禮,逗得淑長公主笑起來,再扶住淑長公主的左臂,“母親都是為兒操勞,就由兒服侍母親起身。”


    淑長公主借力站起,向姬羲元告辭:“那我們就先回了。”


    “阿姨與表弟慢走。”姬羲元倚欄出神,瞧著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的王璆討好母親,歡聲笑語地走遠。


    兩人何嚐不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精明裝糊塗地過日子罷了。


    一陣西風過,吹落園中的幾株菊花,金黃的碎瓣洋洋灑灑飄零草叢中。


    冬花舉起披風蓋在姬羲元肩上,勸說:“殿下可不要仗著年輕就不注意保暖,要惜身呐。”


    西風跨過萬水千山依然凍落金菊,西關的風會更徹骨吧。


    楊子青應該伴隨閔明月到邊關了,他慣會裝可憐,說不定還能騙得明月的披風。


    “西風酒旗市,細雨菊花天。”姬羲元微垂眼簾,蓋住眼底的情緒,“派人去問候一聲表兄,明日邀他賞花。”


    冬花一邊係緊披風的細帶,一邊回答:“殿下忘記了,明日太醫令要來。時間上怕是要衝撞。”


    “無妨,本就是要太醫令給表兄也看看。你在請帖中寫明,免得唐突。”


    太醫令什麽都好,就是做事太費時,一年多過去才將合適的藥物配出來,再晚一些姬羲元這邊可就不好安排了。


    *


    上次見麵時太醫令花白的頭發,已經全白了。太醫令顫顫巍巍地進門,嚇得侍女連忙攙住她老人家:“大醫注意腳下。”


    太醫令擺手示意不用,左手拄拐杖右手拎藥箱,看起來抖得厲害,每一步都踩得穩當。


    姬羲元忍俊不禁:“韶光飛快啊,眼見著我和大醫是見一麵少一麵了。”


    “老了、老了。托殿下的福,每月催命似的催藥,催得人老。”太醫令放下藥箱,做下便開始喘氣,“過了這一年,老婆子也要告老還鄉了。”


    人越老越精,她這是想避開接下來的禍事啊。姬羲元從柳娘處得知太醫署給閔清洙開了補藥之後,就料到有這一天。


    姬羲元不拆穿她,揭開袖子伸出手腕:“那大醫可要給我留下足夠的分量來,再介紹個相熟的好大夫。否則,我可舍不得大醫的。”


    將姬羲元帶來世界的阿娘,接生的是太醫令。十幾年裏有個頭疼腦熱的,全都是她照顧。姬羲元說舍不得,這是真話。比起太醫令,其他的太醫於姬羲元而言,即使是女醫,也少一分信賴。


    “我這輩子就是欠了你們母女的,行啦,我還能不知道你和小巫關係好嗎?”太醫令搭手把脈,片刻後放下,“殿下這身子骨再活個八十年不成問題。”


    小巫指的是太醫署的巫太醫,從前最常跟在太醫令身後的藥童,與姬羲元相熟。時過境遷,也已經獨當一麵了。


    姬羲元抿嘴笑:“那大醫多留我三年,叫我的壽數湊個整呀。”


    太醫令不和她貧嘴,從藥箱裏拿出藥包和藥方放在桌上,“你若是真狠下心來,將這藥給你的男人們吃了,莫說一百,就是一百二也不是不可能。”


    “哎呀呀,一個都還沒到手呢,哪裏來的們。”姬羲元說著拈起藥方細讀。


    一個字沒看懂,甚至不太像字。


    姬羲元笑道:“大醫這草書寫的是越發精妙了。”


    “這寫的是女書。寫的太明白,對你們有什麽好處。”太醫令給她一個眼刀,“小巫知道藥方,以後她會給殿下送藥,這一份留給殿下以備不時之需。”


    “竟是女書,大醫真是學識廣博。”姬羲元再看藥方,字形如刀劍,修長鋒銳。


    關於女書,姬羲元僅僅聽過,還是第一次見。


    傳說數百年前,永州鄉間農婦誕下一女,重九斤,人稱九斤娘子。她天資過人、過目不忘,無論什麽技能,學過一次就能掌握。她想學習文字,卻被長輩以男子才能讀書的理由駁斥,於是她自己創造出表土話的女字。


    姬羲元摸著筆筆如刀的文字,九斤娘子的身影似乎也浮現在腦海中。是她,也可能是她們,她們必然是穎悟絕倫、膽識超群、驕傲至極的女人。隻有女人才能寫出石破天驚的女書,每一筆都蘊含荒蕪中綻放的傲骨。


    天不佑她,如果能與這樣的人見上一麵,該是多麽幸運的事情啊。


    也許,她也該學一些女書。


    太醫令憑自身對姬羲元的了解,一眼看透姬羲元的渴望。她從容地從藥箱裏拿出一卷女書,“我就知道殿下對這個感興趣,留著吧。就當是我給殿下的臨別贈禮了。”


    “這確實是最好的禮物了。”姬羲元珍惜地拿起女書,將太醫令和未至的謝川拋之腦後,直直進入偏廳學習。


    謝川如約入府時,招待他的就是不住致歉的夏竹與滿臉滄桑的太醫令。


    不等夏竹編出個二三,太醫令便打發她離開:“我與謝郎君有話要說,你們都回避一下吧。”


    “可是……”夏竹遲疑。


    太醫令道:“醫師與病人間的話,怎麽能被旁人隨便聽去?公主處自有我擔著,你帶人下去吧。”


    一番話合情合理,夏竹不能反對,帶其他侍從下去了。


    屋裏僅剩太醫令與謝川相對而坐。


    太醫令將手從謝川腕上收回,“你們這些高門子弟都養的精細,不至於有什麽大毛病,叫來查一查,主要是安陛下的心。小郎就是守孝久了,過於清瘦,先少吃一些葷腥,再慢慢地回到往常的用量。”


    “勞煩大醫了。”謝川也不認為身體會有問題,皇室結親總要查一查對方的身體,也是慣例了。


    太醫令因年老而渾濁的眼睛打量麵前年輕俊美的男人,笑歎:“當年接生的孩子,一個接一個的,都到了婚齡了。我本不該多說,但出來前受公主的教養嬤嬤所托,替她與小郎說一件事。還請小郎不要見怪。”


    相比較起公主本人所說的不願生子,謝川以為應該沒有比這事更奇怪的了,淡笑道:“大醫既然受人所托,何來見怪一說。請大醫暢所欲言。”


    “我今日給你開一劑藥膳方子,你最好一日不落的用道婚前。食用久了能使皮膚白淨體生暗香。”太醫令將桌上的藥包推到謝川麵前,裏麵的藥材已經磨成粉,瞧不出原樣。


    “因為是宮中秘方,不便告知藥方,還請小郎見諒。”


    謝川胸中的迷惑似雜草叢生,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艱難地找回聲音,出言確認:“我並無暗疾,也無惡臭,為何用藥?”


    太醫令振振有詞:“如果老身沒記錯,小郎家堂兄弟很多,日常應該都有相處吧。男人比起女人不但毛發旺盛、更容易出汗,還伴有更濃重的體臭。不加以幹預,讓有瑕的人直接侍奉殿下是極為失禮的。這一點隻要用心觀察就能發現,可不是老身欺瞞小郎啊。”


    “即便如此,以藥物改善,是不是太過了一些?勤沐浴就足夠了。”謝川作難。


    謝川的麵容宜笑宜嗔,笑如觀音,蹙眉時自帶一股愁情。


    可惜他麵前老態龍鍾的太醫令早已勘破紅顏枯骨的道理,說得盡興:“小郎問一問家中姊妹便知道了,她們自幼塗抹的哪一樣不是珍貴的藥材製作出來的?就是小郎自己,也未必沒用過吧。如果小郎不愛食藥膳,等過了婚禮,嬤嬤自會為小郎調製合適的香膏。”


    見謝川猶豫不決,太醫令下一味猛藥:“小郎下次仔細地看過太尉,他是不蓄須的,非但不蓄須,身上除了頭發以外的毛發是全部剔除的,為的就是清新好聞,幹淨好看。”


    謝川沉默許久,被太醫令透露的事實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最可怕的是太醫令所說的,他都尋不出反駁的點。男子蓄須是傳統,但太尉似乎真的從未蓄須,並且也比旁的中年男子白淨。


    上次見麵,太尉手上都沒有習武磨出的繭子。


    謝川頭一次生出後悔的念頭,可事到如今,沒有悔婚的餘地……


    太醫令一麵說,一麵注意謝川的神色:“不過嘛,長善公主偏心小郎,特地與嬤嬤說過,在這方麵務必使小郎順心如意,不必苛求。”


    謝川暗自鬆了一口氣,他難以想象自己剔毛、塗膏的樣子。有太尉的極端先例在前,服藥改善體質成了一個容易被接受的選擇,謝川跨過心裏的坎兒,接過藥包:“我會每日飲用一盅藥膳的。”


    “小郎能答應就最好了,不喝也會有不喝的後果。”太醫令軟硬兼施,“別說老身沒提醒你。大婚前一個月,宮中會派十八個老宮人入謝府教習小郎規矩。成效如何,老道的宮人分辨起來就用一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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