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淡定的隻有沈妄,他用極為清冷的眼神望向沈柏裕,麵上似初冬結了冰一樣,又寒又涼。


    “你要說什麽直接跟我說。”


    沈柏裕笑了下,毫無溫度的笑。


    卓季芳趕緊過去拿書包:“那你們先聊,我先帶林漾上去看看書。”


    拿書包時沈妄和卓季芳對視了眼,他眸底的漆色太過直白,帶著不符合他這個年齡的深沉和審視,卓季芳訕訕地笑了下,從他手中接過書包。


    沈妄看著她的背影卻想起自己今天在學校外看到的那一幕——


    卓季芳從一輛黑色的奔馳車上下來,車牌號是他不認識的外地車牌,她下來時沈妄看到了車裏一個穿黑色西服的男人。


    沉思了幾秒,沈妄沒再猶豫,抬頭,喊人:“卓姨,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沒管卓季芳的驚愕,他轉向沈柏裕:“爸,我跟卓姨聊完再找你。”


    作者有話說:


    第48章


    接下來的那幾天, 沈家的氣氛是十足的壓抑,那個2015年的高考林漾其實記得並不是太清晰,反而對高考前最後兩天的記憶尤為深刻。


    因為家中沈柏裕再也沒回來過, 卓季芳也一次沒過來過,她反倒變得異常平靜。


    就連林漾最重要的高考她都沒再過來叮囑,幾乎是緊閉房門沒怎麽下樓過。


    林漾不知道那個晚上沈妄和卓季芳說了什麽, 更不知道沈柏裕和沈妄又聊了什麽, 她隻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等待她高考過後的那場爆發。


    既無力又窒息的沉悶感讓林漾一個字都沒看下去, 她坐在窗戶旁, 手邊是被她隨便翻了兩頁的各科書本, 周圍靜的隻剩下窗戶外刮過的風聲。


    隔了一條馬路的對麵公園裏種著大片大片的杜鵑花,隻是可能因為受今年天氣影響,那處的花瓣開的並不旺盛, 似乎比往年要來的更遲一些。


    林漾想起12年剛來長川的那個盛夏, 她在校園裏見到的那片杜鵑花極為豔麗, 引人奪目。


    她來三年了。


    都已經來三年了。


    可是怎麽就, 三年呢……


    窗外李姨敲門, 林漾以為是給她送湯上來,正習慣性要應“好”的時候聽見李姨說:“漾漾, 部長回來了, 讓你去書房一趟。”


    她指尖驀地一縮, 眼眸裏閃過一絲慌亂。


    沈柏裕在隔了兩日後回到了這個家。


    在林漾要高考的前一日。


    她起身關窗戶,視線卻再一次落在那大片的杜鵑花上。


    終究還是合上。


    她和沈妄在那個花開的最好的盛夏相遇, 卻也在這個花開的最遲的盛夏錯過。


    和沈妄不同,沈柏裕的書房林漾很少來過。她站在沈柏裕的對麵, 身背很直, 明媚的五官再無一絲猶豫。


    “坐吧。”沈柏裕從電腦屏幕上抬頭, 語氣卻明顯多了疏離。


    林漾已經猜到他叫自己來的目的,頷首道:“沈叔,你問什麽我都會說。”


    到底是經常在官場上打交道的,沈柏裕對於她這小孩子的脾性淡笑了下,放下手上的工作,以一副領導模樣坐在椅子上:


    “我沒什麽想問你的,我也不想問那些,我叫你來隻是想告訴你,你媽跟我提出離婚了。”


    林漾錯愕抬頭。


    “還有沈妄,”沈柏裕淡定地又扔出另一枚炸、彈,“在同一個晚上,沈妄也跟我說,讓我跟你媽離婚。”


    “林漾,我叫你來是想問問你的意見,關於這件事你什麽想法?”


    他把這個難題丟到了林漾身上。


    沈柏裕終究還是要讓林漾做出選擇。


    他在明明白白地告訴她,選擇不同麵臨的代價會是什麽。


    所有的壓力都被推到了林漾這邊。


    林漾一時間反倒有些難以消化這消息。


    所以卓季芳提出跟沈柏裕離婚,是因為卓季芳選擇了……她嗎?


    那沈妄呢,沈妄又為什麽也要勸他們離婚?


    那些可怕的猜測在林漾腦海中出現、蔓延、擴散,她有些打顫地扶了下麵前的椅子,臉色瞬間煞白。


    沈柏裕並不意外她這個反應,一邊拿著鋼筆簽下了一個重要文件一邊不緊不慢道:“他們為什麽這樣做你應該清楚,林漾,你確定要讓他們為你的選擇買單?”


    那一刻,難過、委屈、糾結、矛盾、不甘、甚至憤怒的情緒一下全堵在她胸口,林漾死死抓住板凳,因為不穩,她胸膛以至脖頸都在劇烈起伏。


    她不明白,是真的不明白。


    為什麽明明她隻是生出了想法卻一直在用力克製並沒做出任何超越界線的行為,可還是會被同樣什麽都沒說卻又什麽都知道的人們譴責呢?


    就因為,她生出的那個想法,是不該、是罪孽嗎?


    林漾自嘲地閉眼冷笑,或許在有那一絲念頭的時候,她就已經被全世界唾棄了。


    可那又如何,她不後悔,是真的不後悔。


    她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沒把這個想法真的坐實再來承擔這些莫須有的指責和罪名。


    畢竟他是那麽值得的沈妄。


    是一個會注意到身邊每一個人的沈妄,一個以後再也不會給林漾提書包、擰橙汁瓶蓋的沈妄,一個堅定地跟她說“我在海京等你”的沈妄。


    林漾的動心,深到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沈妄已經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父母不幸的婚姻曾讓她不再相信會有純粹的愛,但沈妄,一個不說愛,卻借著兄妹的名義把所有偏愛給了自己的人……


    一個會半夜趕回來給她過生日,會關心她所有喜怒哀樂的人。


    林漾也曾生出嚐試的念頭,但她知道那是奢望,她隻是貪婪地、享受地想要把這份偏愛維持地更久一點,因為沈妄,她也想要相信,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會有人始終如一地愛著自己。


    可沈柏裕說:“林漾,你不該那麽自私,你不該把這些全推給沈妄一個人承擔。”


    手中的板凳再也承受不住,跟林漾一起抽了力般摔倒地毯上。林漾仰頭,眯眼看著對麵玻璃窗外的大好陽光,細碎似把她眼底的光芒徹底割裂,看的模糊、黑暗。


    林漾雙唇間的那抹自嘲扯得更深。


    她自私嗎?


    她明明很想說出口卻隻能壓著做兄妹是自私嗎?


    她沒想過跟他有以後是自私嗎?


    她隻想最後圓自己一個大學夢再多看他幾年就是自私嗎?


    她自私到連“喜歡”兩個字提都不能提。


    沈柏裕沒過來扶她,隔著一個桌子他的眼神仍是冷淡疏離的。林漾也不在乎了,慢慢扶著桌子邊緣起身,隻是一個很輕鬆的動作,她卻用了許久的時間,嗓子像被人扼住了一般說地艱難:


    “沈叔,你知道我一定會同意的。”


    “是。”


    沈柏裕很坦蕩地承認:“所以在沈妄麵前,你的名字我提都沒提,因為不重要了。”


    他說“林漾,你懂我意思。”


    沈柏裕不會再讓她影響沈妄,不會再讓“林漾”兩個字參與到沈妄的生活中去。


    無論沈柏裕跟卓季芳離不離婚,林漾高考完都必須要離開沈家,離開沈妄。


    門外卓季芳在喊她,因為沒找到人聲音又提高了些。她沒應,垂在兩側的雙手緊握成拳,直到指甲用力戳到掌心裏的嫩肉時林漾才逼著自己開口回答:


    “好,我答應你。”


    看到林漾從書房出來卓季芳怔了幾秒,意識到裏麵還有誰她快步跑過來,抓著林漾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沒把你怎麽著吧,漾漾,你說話啊,你快跟媽媽說句話。”


    林漾搖頭,想到卓季芳為了她提出的離婚,喉嚨酸澀:“媽,我沒事。”


    她問:“我哥呢?”


    一聽這話卓季芳就哭出來了,她抱著林漾:“漾漾,乖,我們不找他了好不好,媽媽帶你走,我們不住這了,以後再也不見他了好不好?”


    她的女兒,明天就要高考的女兒如今卻變成這麽一副毫無生氣的模樣她怎麽能不心疼。


    “漾漾,答應媽媽,我們放棄沈妄吧,你以後再也沒有這個哥哥,再也不跟他聯係,我們好好考試,好好上大學。”卓季芳一聲一聲地叫著她。


    放棄啊。


    怎麽不放棄啊。


    林漾被濕潤模糊的視線中出現沈妄的身影。


    那個時候的林漾並不知道,這是兩人整個青春裏的最後一次見麵。


    她把人帶到了足球場。


    手上的足球也被她遞過去:“一直說要送你的,還是應該給你,我留著也沒什麽用。”


    沈妄沒接,臉色沉著。


    林漾也不在意,把足球放到地上看著不遠處的那個足球框,輕眨了眨泛疼的眼皮,緩聲道:“哥,我要走了。”


    沈妄的臉色更陰,他緊盯著林漾,一字一句下是壓不住的怒意:“林漾,你憑什麽自己做決定?”


    “你說要來就來,你說要走就走,你當老子是什麽?”


    他猛地一腳把足球踢開,足球砸到球框的鐵杆上又被狠狠彈遠,沈妄第一次在她麵前大吼:“林漾,你他媽是不是真把我當哥了?”


    “我他媽就不是你哥,我沈妄也不想……”


    “哥!”林漾忽地打斷他,她看著他搖頭,眼底有水色,“別說,哥,求你了,別說。”


    沈妄要說出口的話堵在嘴邊,他有些諷刺地笑:“林漾,你以為這些是你能攔得住的嗎?”


    “要是能攔得住老子早就控製住了,控製住不對你這個妹妹起心思!”


    但從發現的那一刻,沈妄就已經是喜歡了。


    足球場上有幾個少年嬉笑著過來踢足球,林漾看的雙眼模糊,她垂下眼睫,任由眼淚砸到地上:“可是哥,不可能的,我們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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