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舒雲不肯,她讓廚娘們先去歇著,又讓秀玉先去吃飯,秀玉也不肯,說什麽都要陪她一起等。


    葉舒雲和秀玉在正廳坐著。


    秀玉問她:“姑娘,前些日子我聽方浩說金吾衛買賣官職一事,侯爺已經查清,怎麽今兒侯爺又忙得沒日沒夜了?”


    金吾衛買賣官職一事不複雜,就是底下一個巡警長官用職務之便買賣官職,這事前幾日孟雲澤已經查清,也已經寫了文書上報,已經告一段落。


    孟雲澤為何出去的,葉舒雲也不知道,她和孟雲澤似乎還沒親密到需要他報備行程的程度:“大年下的,許是還有什麽事沒交辦清楚罷。”


    說話間,外頭突然傳來民眾燃放煙花爆竹的聲音,響聲震耳欲聾,漫天的璀璨光芒更是把黑夜照得恍如白晝,原本清冷寂靜的夜忽然變得熱鬧起來。


    葉舒雲望著外頭熱熱鬧鬧的煙火,問秀玉:“新年了?”


    秀玉笑著點頭稱是。


    去年此時此刻,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她竟會成為孟雲澤的妻子。


    這是她以孟雲澤妻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入主侯府的第一年,雖然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可仔細一想,她又總覺得哪裏不真切,透著一點迷惑人的虛假。


    秀玉伸長脖子向外頭望了兩眼道:“姑娘,橫豎侯爺一時半會還回不來,咱們幹等著也是無趣,不如我讓人拿些煙花過來,咱們在院裏放煙花,解解悶如何?”


    葉舒雲眼前一亮,連連點頭。


    葉舒雲和秀玉在院裏各點了一個衝天炮玩,炮竹原地打了個轉,火星子劈裏啪啦冒出來,看得人眼花繚亂,喜慶極了。


    葉舒雲大大地伸了個懶腰,一屁股坐在門前階梯之上。


    秀玉忙發聲攔她:“姑娘,地上涼……”


    秀玉話沒說完,葉舒雲已經坐下,石階冰涼,凍得葉舒雲不覺抖了抖,急忙忙起身。


    葉舒雲埋怨道:“你怎麽不早說?”


    秀玉哭笑不得道:“天寒地凍的,姑娘也敢一屁股坐下,我想勸都來不及。這怎麽能怪我姑娘也太不講理了一些。”


    葉舒雲正想辯白兩句,轉眼看見孟雲澤和方浩回來,臉上的笑亦越來越濃。葉舒雲小跑兩步過去道:“侯爺可算回來了。餓了吧?我讓人把飯菜熱一熱,咱們吃飯吧。”


    孟雲澤怔住,問她:“這個時間了,怎麽還沒吃?”


    雖然葉舒雲等的不是他方浩,可他也覺得高興,他替孟雲澤高興。自從老爺過世,每年大年三十的年夜飯都是孟雲澤一個人孤零零的,他看著都心酸。


    雖然他方浩不是富貴命,但好歹家中雙親皆在,對他也都十分疼愛,年三十這天還能和家中長輩團團圓圓吃年夜飯,共享天倫之樂。


    可這份樂,他沒怎麽見孟雲澤享過。說句不恭敬的話,即使老爺與夫人都還在世,孟雲澤也未必能從老爺和夫人那兒得到他該得的關懷。老爺為人嚴肅,喜怒不形於色,夫人性子冷淡,對老爺如此,對已經過世的小姐也是如此,就連對對孟雲澤如此。


    葉舒雲明眸一睞:“自然是為了等你啊,團圓飯團圓飯,自然是要一家子人一塊吃才算是團圓飯不是?”


    孟雲澤心中暗喜,但又不忍心讓葉舒雲空餓著肚子等她,他道:“下回別等我了。”


    葉舒雲以為他已經吃過飯,頗為失望道:“難道侯爺已經吃了?”


    見葉舒雲失望的模樣,他才知道原來他有多盼望有一個人能在家裏等他,和他一起吃頓年夜飯。


    “生生餓一夜,如何使得?”


    孟雲澤搖了搖頭,他哪有時間吃飯?金吾衛買賣官職一案本已經告一段落,哪裏想到昨兒橫生變故,城內一處地界走了水。雖說算不得嚴重,但正是年下,加上金吾衛有案底在前,他少不得查一查。


    這一查卻也沒查出什麽,不過是金吾衛人手不足,夜裏便偷懶,看顧不到位。不過這其中又有一處令他費解……


    葉舒雲眼中放光,喜道:“侯爺放心,我哪有那麽傻氣?等侯爺這點時間,我和秀玉吃了不少糕點,就沒停下來過。”


    朔風凜凜,侵肌裂骨,孟雲澤低頭看見葉舒雲十指被凍得通紅,眉頭一皺,心疼不已。


    適才葉舒雲與秀玉出來放炮仗是臨時起意,所以葉舒雲出來時,鬥篷也沒披上,這會子自然凍得手紅。


    孟雲澤脫下他自己的身上的鬥篷為葉舒雲披上,替她係上綁帶,把她嚴嚴實實地包起來。葉舒雲直勾勾盯著孟雲澤,眼底的歡喜猶如璀璨的日光一般耀眼。


    葉舒雲忽然伸出雙手對孟雲澤道:“新年好。”


    第三十一章


    孟雲澤一愣, 她睜著一雙幹淨清透的大眼睛旁若無人地盯著他看,她這樣軟糯的模樣,叫他如何招架得住?


    說來, 秀玉和方浩早在葉舒雲說讓人去安排飯食那會兒退下, 眼下庭院裏除了他和葉舒雲,確實沒有旁人。


    孟雲澤親昵一笑, 明白葉舒雲的意思, 他道:“新年好。”


    孟雲澤拿出一封紅紙遞給葉舒雲。葉舒雲燦然一笑,搖了搖手中的紅紙,旋即亦拿出兩封紅紙遞到孟雲澤手中。


    葉舒雲道:“這是你和方浩的。”


    孟雲澤握住手中的紅包,他道:“我怎覺得自己虧了?”


    葉舒雲不言語, 隻是笑。


    初二一早,孟雲澤陪葉舒雲回葉府給二老拜年。


    葉舒雲因昨兒貪嘴多吃了兩塊糕點,一大早起來便覺得膩膩的, 胃裏不大舒服。中午用飯,趙毓特意讓人把葉舒雲愛吃的糖醋排骨和醬醋魚都放到她麵前,不想葉舒雲的筷子根本沒往這兩道菜伸。


    趙毓夾了一塊排骨放到碟子裏遞給葉舒雲道:“都是你愛吃的,多吃一點。”趙毓看向孟雲澤對葉舒雲道:“都是夫妻了,遇著愛吃的東西多吃兩口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葉舒雲胃裏忽然泛起一陣惡心,根本沒有心思辯白兩句, 放下筷子,坐立不安地看了看四周。忽然之間, 滿桌子的精致菜肴在她眼裏都變得又油又膩。


    眾人皆看出葉舒雲的不對勁, 趙毓問她:“怎麽了?”


    葉舒雲臉色不大好,抿了抿嘴道:“有點犯惡心。”


    此言一出, 葉定安, 葉有成和趙毓皆是一驚, 一桌子人突然都不約而同放下筷子,齊刷刷地盯住葉舒雲。


    猛地被人這麽瞧著,葉舒雲心裏發毛,她問道:“怎麽了?怎麽突然都盯著我看?”


    葉定安嘴快,率先問她:“這話該我們問你才是,你怎麽了?”


    趙毓激動又欣喜道:“莫不是有了?”


    葉定安亦附和道:“我這麽快就要做舅舅了?”


    趙毓一語驚得葉舒雲幹咳兩聲,頗為心虛地看了孟雲澤一眼,她道:“阿娘你胡說什麽。”


    趙毓以為葉舒雲害羞,她道:“這有什麽難為情的,既然已經為人婦,為人母也是遲早的事,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


    說著,趙毓眼含深意地看看孟雲澤。


    她和孟雲澤至今還是分室而居,她阿娘這話讓孟雲澤聽見怕是要誤會她紅杏出牆!她和孟雲澤的關係才稍有緩和,怎能讓她阿娘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就給攪和黃了。


    葉舒雲急忙解釋:“阿娘,你別瞎猜了,沒有的事。昨兒我多吃了兩塊糕點,膩膩的,不消化,所以才犯惡心。”


    葉舒雲看了孟雲澤一眼,他反應淡淡的,看不出什麽特別之處,這反倒讓葉舒雲心裏有點沒底。


    趙毓還是不信,又問她:“當真?”


    葉舒雲不堪其擾,無奈道:“當真。”


    趙毓灰心埋怨道:“愛吃也不能多吃,看看現在,為吃那幾口東西要遭多少罪。”


    是夜,因趙毓再三挽留,葉舒雲和孟雲澤便在葉府歇下。


    在孟府,他們一直分室而居,可如今是在葉府,在葉舒雲的娘家,總不好繼續分室而居,沒地讓人笑話,還惹葉舒雲父母憂心。


    葉舒雲一路跟在孟雲澤身後,便似他的尾巴。她幾次三番想與孟雲澤商量商量今夜歇在何處,怎麽歇之事,但又覺得難以啟齒。


    不知不覺,二人走到葉舒雲出嫁前的閨房。葉舒雲晃了神,沒注意走在她前頭的孟雲澤已經停下來,仍筆直前進。到了她撞上孟雲澤的後背,她自個腳下亦不穩,虛晃了一下,多虧孟雲澤及時出手拉住她才沒讓她從石階上摔下去。


    葉舒雲抬起眼皮,看著孟雲澤道:“侯爺,可否與你商量一件事?”


    雖說她和孟雲澤已經成了親,可她與孟雲澤至今都不曾同房,更別說同床,他們如今便隻是名義上的夫妻。今夜既要歇在葉府,便不能與孟雲澤分室而居,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孟雲澤頷首道:“說罷。”


    葉舒雲卻突然犯了難,她想求孟雲澤給她留點麵子,今夜和她歇在同一個屋子,可這樣的話,她一個女兒家如何說?


    葉舒雲支支吾吾道:“我……侯爺你……”


    孟雲澤懶懶道:“有什麽話進去說罷。”


    她還沒開口,他已經知道她想說什麽。


    葉舒雲喜上眉梢道:“好,進去說。”


    她不喜歡在屋裏放太多擺飾,所以她的屋子裏便隻放了花瓶和一些小玩意,如此便顯得屋子有些空落落的,太素淨了一些。


    這是孟雲澤頭一次進她的閨房,難免多看兩眼。隻是孟雲澤多看的這兩眼卻讓葉舒雲如坐針氈。相比孟雲澤的屋子,她屋子裏的布置便顯得有點漫不經心,像是不經意堆出來的。


    葉舒雲道:“今夜要委屈侯爺……”


    孟雲澤笑,他道:“委屈?怎麽個委屈法?”


    她原想說委屈他今夜和她歇在一處,可細一想又覺得這麽說不妥,這麽說豈非自輕自賤?再看孟雲澤似是憋著笑,始知他故意逗她,於是把心一橫,她道:“今夜要委屈侯爺在那張躺椅上歇一夜了。”


    葉舒雲指了指窗下那張躺椅。


    孟雲澤看過去,輕聲失笑道:“好。”


    夜深人靜,她與孟雲澤隔著茶座,各自歇在兩側,和自己的心上人同室而眠,她壓根睡不著,滿腦子想的都是他,既開心又害怕第二日被他瞧見自己睡眼餳澀,尚未梳洗打扮的樣子。


    孟雲澤那兒卻是靜悄悄的,像是已經睡著。葉舒雲獨自熬了大半夜,好容易眼皮慢慢沉下來,她有了一點睡意,誰知她才眯著眼睡了一小會兒,她卻做了一個噩夢。


    夢裏她回到六歲那年被牙子拐走的那夜,牙子心狠,往死裏打她,她一個孩子毫無還擊之力,卷在角落瑟瑟發抖,她嚇得哭著從夢中驚醒。


    一睜眼,她的心「突突」跳得厲害,轉眼看見孟雲澤歇在屋子對麵那側,突然心安不少。


    窗外的天灰蒙蒙亮,天光穿透窗戶紙落在他身上,他看上去睡得很香。


    葉舒雲撥開窗幔穿上鞋,取下掛在木施上的鬥篷披上,靜悄悄走到孟雲澤身邊,她蹲在躺椅旁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她伸出食指定在他的眉骨之處,指尖向下,滑過他高挺的鼻子,停在他的鼻尖。他肌膚細膩,她指尖劃過的每一處都似綢緞一般絲滑。


    他生得可真好看。


    難怪能讓她朝思暮想,念念不能忘。


    目光下移,葉舒雲的眼神落在他的唇瓣,她一時忘情,傾身向前,卻在即將親吻到孟雲澤時猛地回過神,怔了一怔。


    她……這是色迷心竅了?


    葉舒雲臉一紅,縮回脖子。眼角餘光瞥到他的衣袖,不自覺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六歲那年她也是這麽抓著他的袖子,和他在夜色裏前行,那時候他讓她覺得安心,如今他依然能讓她在驚魂未定之際安下心來。


    葉舒雲輕輕咬住下嘴唇笑起來,頭一歪,順勢歪在孟雲澤手邊。


    他不記得她是誰,也不記得他曾經救過她,更不記得他曾經那句「以身相許」的玩笑話。老實說,她心裏是有些失望的。他認為不重要,無需記在心上的事卻是她此生都無法忘的甜。


    葉舒雲抬起眼皮,困意一陣接一陣,像是海浪一般拍打她。


    葉舒雲盯著孟雲澤,雙眼一闔又一睜,她道:“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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