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霽心動了。不過他覺得這好事兒來得太突然,有點懷疑秦昭昭的用心。


    秦昭昭見他遲遲沒有吭聲,故意道:“怎麽了?你不敢啊?”


    “我有什麽不敢的!”穆霽聽不得這話,當即便斜了她一眼,嗤聲道,“別說是半年,就是十年八年,小爺也不可能改變主意看上你這樣的野丫頭!我隻是覺得你這是在浪費時間罷了。但你既然樂意浪費,又非得撞一撞南牆才甘心,那小爺成全你就是!不過半年太長了,我可沒那麽多時間陪你耗……”


    他轉著眼睛想了想,一拍手,“三個月,我隻能給你三個月!還有,未免你事後賴賬,這事兒咱們得白紙黑字地寫下來!”


    “三個月就三個月,白紙黑字寫下來也行,不過這期間你不可以再提退婚的事,也不能故意躲著不見我,更不能像之前一樣在眾人麵前下我的臉,壞我的名聲。還有,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可以再鬧到長輩那裏去,不然萬一穆叔知道了這件事,一個生氣要把婚期提前,我可不管。”


    最後這句話才是秦昭昭今天來找他的重點,穆霽卻沒有聽出來,手一揮就答應了。


    不就是忍辱負重三個月麽?隻要能退掉這門破親事,怎麽著都行!


    ***


    此時的穆霽還不知道未來的自己會為今天的事悔青腸子,和秦昭昭一人簽了一張契書後,心情大好地回屋睡覺去了。


    秦昭昭見目的達成,也沒有多留,爽快地去找英國公求了個情,讓他別再禁穆霽的足。


    英國公看在她的麵子上答應了,又見兩人似乎是冰釋前嫌有了進展,更是高興得連連稱好。


    秦昭昭卻很清楚自己這招緩兵之計隻能讓穆霽暫時收起對她的排斥,並不能讓他改變主意接受她。不過她也不在意,反正她搞這麽一出,隻是為了在得到英國公夫人的認可之前穩住穆霽,免得他一挨揍就跑去找老娘告狀,影響到她在未來婆婆心目中的形象。


    “姑娘,咱們接下來怎麽做啊?”


    說話的是雙喜,經過幾天的休息後,她終於不再拉肚子,能跟秦昭昭出門了。剛才秦昭昭和穆霽說話的時候,她也在旁邊站著,隻是沒有開口。


    “先搞定穆霽他娘再搞定他吧,具體我的也沒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好了。”秦昭昭這會兒沒放多少心思在穆霽身上,對她來說,未來婆婆好不好相處,可比未來夫君喜不喜歡自己重要多了。


    “那如果三個月到了,那家夥還是堅持要跟姑娘退婚怎麽辦?”


    “那就再想別的辦法唄,車到山前必有路嘛。”秦昭昭說完嘻嘻一笑,眼中閃過狡黠,“放心吧,那家夥看著就蠢蠢的很好糊弄的樣子,你家姑娘我這麽聰明,還搞不定他?”


    雙喜:“……”


    倒也是。


    “好了先不想這些了,現在重要的是那個什麽百花宴……”說到這,秦昭昭收起笑容撓了撓下巴,“一會兒回府之後,你先幫我去打探打探長寧公主這個人吧,尤其是她的喜好啊忌諱什麽的,一定要打探清楚,免得我這兩眼一抹黑的,到時候在宴會上出醜鬧笑話。”


    雙喜回神,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


    秦昭昭心情頗好地帶著雙喜回秦府了,與此同時,殷溯正在鳳棲宮裏陪養母謝皇後下棋。


    謝皇後出自當今四大世家之一的隴西謝氏,是今上永平帝的原配發妻。她生有一子一女,隻是兒子早夭,如今膝下隻有一個親生的女兒,便是英國公夫人口中的長寧公主。


    殷溯是記在謝皇後名下的。


    他的生母麗妃在他八歲那年去世了,之後他流落民間,兩年後才重返宮廷。那時謝皇後親生的大皇子剛剛過世不久,謝皇後悲痛之餘,見殷溯長相與大皇子有幾分相似,又小小年紀就沒了親娘照拂,便把他接過去養在了膝下,以做慰藉。


    殷溯因此成為中宮所出的嫡子。他能順利得封太子,也離不開謝皇後和她背後的謝家支持。


    這會兒兩人正在說英國公府老夫人壽宴上發生的事情——這幾日殷溯已經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所以那晚的事又是出自老五之手?”


    謝皇後今年四十出頭,因為保養得宜,看起來比真實年紀年輕。她長了一張清雅淡泊的臉,容貌並不是十分出眾,但氣度高華,舉止優雅,看起來自有一股鳳儀天成,不怒自威的氣勢。


    這會兒聽完殷溯的話,她先是不怎麽意外地頓了一下,片刻才又眉頭微擰,撚起一枚黑子道,“可那刺客也就罷了,他如何能叫高福海這樣的人背叛你?”


    高福海的突然背叛是謝皇後也沒有想到的,因為這人幾十年來一直忠心耿耿,從未出過差錯。甚至前些年殷溯傷重遇刺,也是他舍命護主,用自己險些喪命的代價幫殷溯撐到了救兵的到來。


    這樣一個人,怎麽會輕易被人策反?


    謝皇後想不明白,殷溯之前也想不明白,但那日在雲來酒樓見過那個中年婦人之後,他就明白了。


    “因為一個女人。”殷溯眼神冷冽地嗤笑一聲,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將事情大概說了說。


    原來那日那個出現在雲來酒樓的中年婦人是高福海兒時的鄰居。兩人自幼相識,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十歲那年,高福海因為家中太過困難被繼母送進宮做了太監,兩人由此斷了聯係,一直到一年前才意外重逢。


    那時那婦人已經是個喪夫多年的寡婦了,高福海見她日子過得艱難,唯一的兒子又是個天生體弱的藥罐子,便暗中接濟起了他們。


    因為怕被別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進而給殷溯惹禍,高福海把這事兒做的十分隱蔽,所以哪怕是殷溯也沒有察覺。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兒因為一個意外被齊王,也就是謝皇後口中的老五知道了,於是齊王就抓了那婦人和她的兒子,以此來威脅高福海。


    高福海糾結萬分,掙紮數日後,最終還是選擇了婦人母子。


    二十多年的主仆情分,竟比不上一個隻相處過短短幾年的兒時鄰居。殷溯一想起這事兒便覺得嘲諷。


    謝皇後看出他在想什麽,正欲落子的手頓了一下,搖頭說道:“有些感情是不能用時間來衡量的,那個婦人對高福海來說怕是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所以他可以為你豁出命,卻也可以為她背叛你。”


    殷溯聽懂了她的意思,卻並未因此動容。


    別說高福海是個閹人,根本不可能和那個婦人在一起,就算他們真是夫妻,他也無法理解高福海這種為了一個女人就什麽都不要了的做法。另外高福海要是第一時間就把這事兒稟報給他,求他幫忙救人,他難道會置之不理?可他卻偏偏選擇了最愚蠢的一條路。


    殷溯想到這心下越發不快,便沒有接謝皇後的話——被親信之人背叛的感覺並不好,親自去見那個婦人,並在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放過他們母子,已經是他看在這麽多年的情分上,對高福海做出的最寬容的處置了。


    心知他這是還沒有開竅,才會這般看輕情愛一事。謝皇後落下手中的黑子,一雙明亮睿智的眸子失笑般掃過這便宜兒子,沒再多說什麽。


    “那老五那邊,你準備怎麽處理?”


    第12章


    永平帝膝下有七個兒子,大皇子和四皇子早夭,二皇子就是如今的太子殷溯,三皇子是當日給殷溯戴綠帽子的趙王,六皇子和七皇子年歲還小,尚未封王,剩下一個五皇子,就是當朝白貴妃所生的齊王了。


    齊王是永平帝最寵愛的兒子,因為他母妃白貴妃是永平帝心愛之人。加上白貴妃和謝皇後一樣,也是世家大族出身,所以齊王在朝中也有不少支持者。尤其是近一年來殷溯開始失勢之後,他的簇擁者就更多了,如今齊王府的勢頭可以說已經直逼東宮。


    就連永平帝也不止一次地表現出了想另立齊王為太子的意思,隻是礙於謝皇後和她身後的謝家,以及殷溯自身在軍中和民間累積多年的威望,一直未能如願。


    不過齊王魯莽剛愎,殷溯從來都沒有真正把他看進眼裏,倒是生母身份卑微,沒有母家助力,性格也一向怯懦低調的趙王,叫他生出了幾分在意——再怎麽樣他現在也還是東宮太子,一個真正膽小懦弱的人,怎麽可能有膽子給他戴綠帽?


    他這個好三弟,怕也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與世無爭呢。


    想到這,殷溯盯著棋盤上勝負未分的棋局扯了一下嘴角:“他既這麽喜歡往孤這伸手,那就把整隻胳膊都留下來,別收回去了吧。”


    謝皇後一頓,驚訝:“你這是打算對白家動手了?”


    “嗯。”也就是餘毒纏身,分不出神,不然殷溯早就出手把白家按下去了,哪還會容許他們攛掇著齊王上躥下跳這麽久。


    謝皇後卻有些遲疑:“有把握嗎?”


    白家是齊王最重要的臂膀,沒了白家,齊王成不了氣候。但白家畢竟是百年世家,根基深厚,不是那麽輕易能撼動的。


    殷溯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但他既然敢說這話,便是做好了準備,當下就把自己的安排大概地說了說。


    謝皇後聽完之後放了心:“既如此,你放手去做就是。宮裏這邊,本宮會替你安排。”


    殷溯等的就是這話,聞言說了句:“那便有勞母後了。”


    兩人又聊了幾句別的,而後謝皇後才又麵露厭棄地說起趙王和楚淑容的事情:“那楚家女也著實不知好歹,竟敢背著你做出這樣的醜事來。還有老三,從前隻覺得他隻怯懦低調,是個老實的,如今看來卻不盡然,你多注意些。另外這事兒,你想好要怎麽處理了嗎?”


    見她也察覺出了趙王的異常,殷溯動作一頓,眼中透出幾許涼意:“不過是個女人罷了,他既然喜歡,孤這做皇兄的,讓給他就是。”


    謝皇後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趙王和楚淑容要倒黴了。她點頭接過身邊內侍遞過來的茶水輕抿了一口,沒有多問。


    雖說所有皇子名義上都算是她的兒子,但她對趙王並無情分,自然不會替他說話。


    至於楚淑容,這姑娘是鎮北侯府的嫡長女,出身尊貴,長相溫婉,又精通琴棋書畫,在京中頗有才名,但謝皇後一向不太看得上她,認為她性子過於嬌弱,又喜歡風花雪月卻不愛打理庶務,擔不起太子妃以及未來一國之後的重任。然而這門親事是殷溯的生母——已故麗妃給他定下的,她作為養母,沒有特別的理由不好插手。


    沒想到就出了這麽件糟心事兒。


    好在殷溯一向不近女色,對楚淑容也沒有多特別……謝皇後看了看他的臉色,有心安慰,又不知該怎麽開口,最終隻能放下茶杯道:“等此事過去,本宮再替你挑個好的。或者你若是有什麽心儀的姑娘,也可以跟本宮說。”


    兩人雖為母子,日常卻並不十分親近。一是因為他們都不是外露的性子,二是因為殷溯去到謝皇後身邊的時候已經十歲,兩人之間不像親生母子那樣有多年的感情基礎。不過殷溯對謝皇後還是很尊敬的,這會兒心裏雖有不屑,卻也隻是說:“這事不急,以後再說吧。”


    因為某些原因,他自幼便有些厭女,對娶妻一事並不期待。楚淑容雖說是他的未婚妻,但因為他公務繁忙又一直征戰在外,兩人接觸得並不多,自然也就談不上有什麽感情。


    對於她背叛自己轉投趙王懷抱的事,殷溯除了尊嚴受損的惱怒,倒沒其他情緒。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外頭突然有宮人匆匆而來:“娘娘,殿下,前朝出事了!”


    謝皇後一下皺了眉,殷溯卻放下手中的棋子,似笑非笑地說了句:“可算是來了。”


    謝皇後若有所覺:“莫非是趙王和楚淑容的事……”


    殷溯點頭,撐著椅背站起身:“母後等著看戲便是。至於這盤棋,兒臣晚些時候再來陪您下完。”


    謝皇後聞言,目光往已經能看出勝負的棋盤上一掃,搖頭笑了起來:“不必了,此局本宮已經輸了,你安心辦事去吧。”


    ***


    趙王和楚淑容的私情暴露了。


    暴露地點挺特別,是在朝臣們上朝的太和殿。至於具體是怎麽暴露的,這還得從本朝一位十分有名的人物——禦史大夫張敬說起。


    眾所周知,禦使有監察百官之責,彈劾百官之權,禦史台的官員們因此個個都是口舌如刀的噴子,日常就是逮著這個噴噴,抓著那個罵罵,在朝中算是比較討人嫌的存在。


    作為禦史台的最高長官,這位張敬張大人當然也是個噴子,且他的嘴巴之毒,性情之剛正,脾氣之頑固,是所有禦史加起來都趕不上的。


    他曾把一位年過七十的老臣罵得直接在朝堂上哭出來,也曾把一位宗室皇親罵得回府就要上吊,還曾當眾指著齊王的鼻子噴得他臉都青了,卻愣是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就連永平帝平日裏也沒少挨他的懟,時常想把他拖出去砍了。奈何人家不怕,不但不怕,還沒事兒就拿頭撞柱子給他來個死諫,氣得永平帝直想吐血卻又拿他沒辦法。


    總之這人就個非常難搞的刺頭,不管是朝中官員還是皇室宗親,見了他基本都是繞著道兒走的。


    趙王今天就是撞在了他手裏——就在剛才,大家上完朝正要退朝的時候,趙王袖子裏突然掉出了一方帕子。張敬那會兒正好站在他身後,就幫著給撿起來了。本來隻是順手做個好事,誰想那帕子上竟然繡著楚淑容的閨名和明顯是指趙王的“三郎”,還有一句眾所周知是表達少女心事的詩。


    這要換做別人,突然發現這種事關皇家顏麵的醜聞,第一反應就算不是裝傻,也肯定不敢就這麽大聲嚷嚷開,可偏偏趙王碰上的是嫉惡如仇且鐵麵無私的張噴子……啊不,張大人。於是,他和楚淑容的私情就這麽被當眾揭開了,且當時永平帝還沒走,這事兒就跟著鬧到了禦前。


    永平帝大怒,當朝質問趙王這是怎麽回事。


    一開始眾人都以為趙王會否認,畢竟這事兒發生得挺蹊蹺的——不說那帕子上繡的東西指向性過於明顯,趙王又得多沒腦子才會隨身攜帶這樣要命的東西,單說那帕子掉出來的時機就很微妙。


    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趙王竟然沒有否認,而是白著臉承認了自己與楚淑容兩情相悅之事。不過他說這一切都是源於情不自禁,自己並非故意冒犯太子,還連連磕頭說有什麽罪責自己願意一力承擔,求永平帝不要遷怒楚淑容。


    他這副可憐癡情人的模樣,倒是讓永平帝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那會兒他為了能和另有婚約在身的白貴妃在一起,也鬧出過不少的事兒。因著這個原因,永平帝消了一些氣,不過這事兒畢竟是皇室醜聞,如今鬧得人盡皆知,怎麽著都得趕緊處理了。因此他思索片刻後,就派人去把近段時間一直在東宮休息,沒來上朝的殷溯叫了過來——楚淑容畢竟是他的未婚妻,這事兒要怎麽處理,於情於理都該問問他的意見。


    殷溯到的時候,太和殿上文武百官們都還在——永平帝倒是想讓他們趕緊退下,可張敬卻說太子的婚事事關國本,乃是國事,他們身為人臣,有責任也有義務知曉個中內情。永平帝氣得拿玉璽砸他,他也梗著脖子不肯走,加上以謝皇後的父親謝太傅為首的許多大臣也紛紛站出來支持張敬,永平帝最終隻能青著臉妥協。


    這會兒見殷溯來了,永平帝沒好氣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然後就把怎麽處理這件事的問題拋給了他——他不喜歡謝皇後這個原配,也不喜歡和她同一陣線的殷溯。這會兒之所以會生氣,更多的是因為趙王做的事情丟了皇家臉麵,而非心疼殷溯,當然也就不會有什麽寬慰或是安撫的話。


    “皇兄,此事是臣弟對不住皇兄,臣弟願以死謝罪,隻求皇兄不要怨恨淑……楚大姑娘,她是無辜的。”趙王今年剛剛及冠,身形清瘦,長相斯文,清秀的眉眼間滿是書卷氣,看起來像個文弱的書生。此時他正臉色蒼白地跪在地上,見殷溯到來,先是自覺無顏似的滿臉羞愧地低了一下頭,而後才鼓起勇氣懇求道。


    第13章


    殷溯沒有理他,上前見過永平帝後,才偏頭看向自己這個往常沒怎麽關注過的三弟:“你很喜歡楚淑容?”


    他平靜的語氣聽得趙王一愣,本以為他會暴怒的大臣們也有些意外。


    “是,臣……臣弟與楚大姑娘七歲便相識了,那時楚大姑娘是長寧皇妹的伴讀,每日都會進宮,臣弟意外與她結識,因此心生愛慕。”趙王回神,隱晦地點明自己和楚淑容是從小到大的情分,他才是後來插入的那個人後,露出了一個苦笑,“隻是還來得及表明心意,父皇便在麗妃娘娘的懇求下將楚大姑娘定給了皇兄。臣弟雖然難過,卻也知道自己不該再心存妄想,可誰想竟是……情深不能止。不過楚大姑娘從未想過要背叛皇兄,是我沒忍住心裏的貪念誘她動了情,此事怪不得她。至於臣弟,臣弟自知罪該萬死,不敢奢求皇兄原諒,隻求皇兄能饒過楚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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