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當初她讓薑榆罔救四帝出來,現在要不是黃帝勉強撐著,狀況隻會更糟。但再這樣下去,天界遲早會步凡間的後塵,落入割據混戰、民不聊生的境地。天界急需一個強勢、有能力,最好還健康長壽的領袖,大刀闊斧改變積弊。


    羲九歌和老者道謝,老者看著她神采不俗,問:“姑娘看起來不是尋常神族,你這是要去哪裏?”


    羲九歌立在海邊,衣袂隨風拂動,如日初升,回風流雪,輕聲道:“去崇吾山。”


    羲九歌回來了,這個消息快速傳遍天界。據說當日她直接出現在崇吾山決議白帝人選的大會上,無論是黃帝的人還是西方世家,見到她都無話可說。


    論身份羲九歌是東夷族的神女,昆侖的少主,西天宮默認的繼承人;論功績當年大變,多虧她以身做餌才救下黃帝,黃帝不能忘恩;論實力,她睡了二十年後修為大漲,昊天塔、射日弓甚至軒轅劍都成了她的法器,毫不誇張的說,現在天界沒人打得過她。


    黃帝在看到連軒轅劍都被黎寒光留給羲九歌後,真是好生罵了句他的好兒孫。


    既然打不過,那就講道理吧。最終,羲九歌以壓倒之勢繼任白帝之位,她連繼位大典都沒有辦,一回去立刻熟悉政務、安排人手,忙起來經常好幾天不睡覺。


    瑤姬聽說羲九歌成了白帝後,就主動跑過來蹭吃蹭喝。不知道第幾次,她看到宮殿燈光徹夜通明,她實在忍無可忍,推門進去說:“九歌,你這樣累下去不是事,歇歇吧。”


    羲九歌垂眸批複奏折,燈光將她的臉照的雪白,幾乎連血色都沒有。她嗯了聲,頭也不抬說道:“我明白。”


    瑤姬看著她這個樣子,說:“我看你根本不明白。九歌,他已經死了,他花那麽多心力救你,絕不是為了讓你糟蹋自己身體。”


    羲九歌筆尖猛地頓住,她用力握緊筆杆,最後低歎一聲,放下筆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知道輕重的。”


    瑤姬望著她,心疼卻不知道該怎麽說。羲九歌少言寡語,性情內斂,很多事情她默默做了,卻從不和人說。包括黎寒光也是,他死後她分明非常傷心,可是她一句話都不說。


    因為她知道,她現在是西天界唯一的頂梁柱,有許多積弊舊案需要改,她不能,也不配沉湎於私人情感。


    天界如今看著還算太平,但魔族沒有正麵說法,赤帝不問外事,黃帝身體江河日下,二十年前席卷天界的大戰無疾而終,實際矛盾並沒有解決。這層錦繡麵皮底下已經暗流湧動,玄帝的私生子、金天王,還有各個野心勃勃的世家,都等著黃帝撐不下去的那一天。


    這種情況下,羲九歌作為西天界新任主君,怎麽敢鬆懈?


    瑤姬咬了咬唇,有些猶豫:“九歌,有一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我之間講究這些做什麽,但講無妨。”


    “昨天薑榆罔來信了。他是個醫者,對魔柱這種不死不滅的存在非常好奇,所以這二十年他一直在查閱古籍,翻找魔柱的消息。他調查了很多記載,懷疑我們對魔柱的認知太片麵了。世人知道的都是被魔柱蠱惑、順從私欲胡作非為的人,所以大家覺得魔柱是禍根,可是,那些沒被魔柱說動的人呢?”


    羲九歌眼神一下子變了,她麵容看著冷淡如雪,但衣袖下手指已經攥得發白:“什麽意思?”


    “猜測,這隻是他的猜測啊!”瑤姬慢吞吞說,“他覺得,如果能堅守本心,那些人就得到了魔柱生生不息、不死不滅的能力。但他沒有例子可以佐證,不敢告訴你,就先寫信問我的看法。”


    羲九歌騰地一聲站起來,快步往外走去。瑤姬連喚了好幾聲,都沒人理她。瑤姬聳聳肩,說:“我就知道會這樣。”


    羲九歌去她沉睡的海域逛了好幾圈,並沒有找到黎寒光。她站在海邊,一動不動立了很久。


    海浪不知疲憊地拍上礁石,不知道碎了多少重,羲九歌忽然想開了。


    不在中海,那就去尋西海、南海、北海、東海;不在海洋,那就去尋陸地;不在天界,那她就去幽冥和人間。神族壽命漫長,無論多少年,她總會找到他。


    西天宮的人隻知道他們向來勤勉的女帝夜裏突然失蹤了,他們嚇了一跳,不敢聲張,到處尋找。沒想到第二天,女帝又安安靜靜回到書房,繼續批複奏折。


    西天宮的侍者被這麽嚇了一遭,心都差點裂掉。然而這並不是女帝突然興起,後麵時不時就會出現一次。久而久之,侍從都習慣了。


    清早,侍女推門,發現寢殿裏空空如也。侍女見怪不怪,給四處換上了新鮮的花,就合門出去了。


    這種事已發生過很多次,不用驚慌,陛下肯定去散心了,最多三天她就會回來。最開始侍女還拐彎抹角打聽羲九歌去了哪裏,後來,她們問都懶得問了。


    想必,又去海邊了吧。


    此時,羲九歌並沒有如眾人想象的那樣去海邊,而是來了魔界。她臨時起意,想看看黎寒光說過的,他們第一次相遇時的古樹。


    據他說,她將整片山林都燒毀了,至今長不出新芽。羲九歌有些愧疚,來時還特意和薑榆罔要了種子。她來到九黎族祖地,確實找到一座被燒焦的黑山,她按照黎寒光的描述找到那棵大樹時,發現黎寒光這廝騙她,樹幹上分明長出了新芽。


    羲九歌正在研究那顆綠芽,忽然聽到背後腳步聲。羲九歌下意識回頭,看到一個人穿著一襲單衣,緩緩而來。


    他抬頭而望,眼神穿越漫山枯枝,劫後新芽,依然還是初見模樣。


    三千劫難,三度輪回,三重生死。春風吹開了魔界的古樹,我無端覺得你在等我,所以我來了。


    ——《子夜歌》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子夜歌》終於完結了,接下來還有一章番外。開文前準備一個月,連載五個月,沒想到竟然和茶茶、九歌度過半年了。


    構思這個題材的時候沒想到會寫這麽久,也沒有想到會這麽艱難。果然人不能立g,寫《錦衣殺》的時候還說這是我寫過最難的一本小說,緊接著《子夜歌》就告訴我,還可以更難。


    這本不算是常見修仙文,背景選了超冷門的古典神話,連人間那一世我也特意避開我熟悉的古言領域,改成南朝曆險風格。主角人設也是一些奇怪的冷門cp,尤其女主沒有心沒有情的設定,很不主流,相應就會很不好寫。


    但我還是頭鐵,想寫一寫我對仙俠的一些思考。雖然大家都在吐槽現在仙俠劇裏神仙不允許談戀愛,但如果允許談戀愛,就會發生書裏的血統至上論。


    羲九歌和黎寒光一開始有著截然不同的觀念,即使到結局,他們兩人依然有很大分歧。他們倆一個從無我到有我,一個從自私到無私,情就是改變他們的契機。


    這是我第一次嚐試以情作為主題,這裏的情不隻是愛情,而是更宏大的親情、友情、尊重生命、舍身取義等大概念。我之前看書說,我們能成為唯一從石器時代踏入文明社會的智人,就是因為我們這一支智人比較八卦·-·


    哈哈哈嚴謹一點的說法是因為較為積極探聽同伴的私事,所以彼此之間關係更緊密,願意為了一個虛構的概念,比如國家、正義,團結起來做一件事,最終這一支智人戰勝了天災人禍,成為同期那麽多智人中唯一活下來的種族。


    我覺得這個觀點很有意思,《子夜歌》中很多地方都在探討類似的事情,比如謝家四姐妹,比如南陽公主和蕭子鐸,比如瑤姬、柯凡……雖然這本書帶給我很多折磨,諸如第一次斷更、第一次刪文重修等,但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寫它。


    真理越辯越明,我也希望我的筆可以越寫越利,能更簡潔、精準、有感染力,能塑造出更多有思想的主角和配角。


    轉眼2022年就隻剩下兩個月了,不知道我哪兒來的膽子敢在年初說完結三本。這兩天我把欠下的出版番外寫完,然後就開《雙璧》,雖然g必然要倒了,但好歹倒的別那麽難看。


    《子夜歌》是一本雖然辛苦但很有意義的書(對我而言),完成了很多曾經想寫但沒寫成的遺憾,是我目前能達到的仙俠文最高水平了。這本的更新我自己都覺得不忍直視,真的非常感謝大家一直追到這裏,感謝投雷、澆灌營養液的讀者,感謝每天在評論區討論劇情的讀者,感謝很多默默訂閱的讀者。2022從夏到冬,感謝有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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