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嗎?我可高攀不起,”陳蘭青算是看明白了,她這個小姑子長得人模人樣,其實就一攪屎棍,哪兒哪兒她都插一嘴,她陰陽怪氣罵她就算了,還牽連她的人生導師,簡直忍不了,“還有這是周家,不是你們秦家,趕緊哪兒來回哪兒去。”


    秦嫦芸:“……”


    好心當驢肝肺,這個陳蘭青瘋了嗎?好話歹話一個字聽不進,真不知道阮嬌嬌給她吃了什麽藥,才多會兒功夫,陳蘭青跟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你……你們……給我等著。”黃桂花怒氣衝衝地拉著秦嫦芸離開,阮嬌嬌將人喊住,“黃大娘,別著急啊,不是來找豬蹄麽?作為晚輩,怎麽好意思讓你老人家白跑一趟呢。”


    “知道怕了吧?算你識相……”兩小年輕欺負她一個老太婆,傳出去看她們還怎麽做人,黃桂花轉過頭去,後麵的話一個字說不出來,因為阮嬌嬌端上桌的根本不是豬蹄,而是一堆啃得幹幹淨淨的豬骨頭。


    阮嬌嬌站起身,手裏的盤子一傾,骨頭哐哐哐砸桌子上,有兩塊濺到黃桂花和秦嫦芸的腳邊,阮嬌嬌抬眼衝兩人甜甜一笑,“狗,最愛啃骨頭了,是吧?大妹子。”


    秦嫦芸:“……”


    這人怎麽這麽記仇!


    黃桂花要氣死了,這地兒是一秒鍾也不想多待,一著急,慌不擇路,踩到地上的骨頭,膝蓋先著地,嘭——接著又是一聲,秦嫦芸被連帶一塊摔了個大馬趴,結結實實,聽著都疼。


    “喲!這麽早就開始拜年了?大娘真是熱情啊!”周顧適時現身,站在門口,勾著唇角笑道,一副看笑話的表情。


    被心上人看到自己這麽狼狽,秦嫦芸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老媽也顧不上了,捂住臉跑了。


    第30章


    黃桂花追回家, 秦嫦芸在二樓房間照鏡子,額頭擦破了一小塊,傷得並不嚴重, 過幾天就能好, 也不會留疤。


    黃桂花小題大做地哭天搶地, “哎呦喂!我的親娘啊!陳蘭青那個死丫頭, 老婆子算是白疼她了,養不熟的白眼狼啊!看把我閨女摔成啥樣了!”


    到家了,還在演戲,秦嫦芸有些不耐煩, “媽, 別嚷了, 我耳朵都要給你喊聾了。”


    “好好好, 不喊了,”黃桂花柔聲哄道, “小芸, 別怕,媽這就帶你去醫院,我們拿最好最貴的藥,媽一定不會讓你留疤的。”


    留了疤還怎麽嫁人?不能嫁人,她還怎麽要彩禮錢?要不到彩禮錢, 她不是白養這麽多年!


    秦嫦芸往床上一坐,“不去。”


    “不去怎麽行?”黃桂花一聽秦嫦芸說不去,就像被挖了心頭肉的肉疼, “毀容可說不到好婆家了。”


    “不會留疤, ”秦嫦芸抬頭看向牆上的掛曆, 說, “再過兩天,我哥就回來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黃桂花反應過來,“還是我閨女聰明,咱都不擦藥,等常民回來,讓他看看自個兒娶的好媳婦,把他親娘和親妹妹都欺負成啥樣了!”


    陳蘭青那個賤丫頭還想攆她娘倆走,門兒都沒有,看到時候誰滾!三條腿的□□不好找,兩條腿的兒媳婦滿街跑,更何況她兒子條件這麽好,幹嘛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


    人心險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阮嬌嬌擔心陳蘭青回去慘遭黃桂花母女毒手,一屍兩命,那就太可怕了,便勸陳蘭青在家裏住了下來。


    隔壁房間住著孕婦,阮嬌嬌不好意思把動靜搞大了,影響對方休息,晚上也就沒再給周顧按摩盡孝。


    兩人洗完澡躺床上暢聊人生,聊著聊著,阮嬌嬌眼皮漸漸沉了下來,在周顧低沉磁性的說話聲中進入夢鄉,周顧摟著軟乎乎的小媳婦,可能是沒吃生蠔的緣故,今兒個心情平靜了不少,低頭吻了吻阮嬌嬌的額角,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睡夢中,阮嬌嬌聽到細細索索的聲音,她緩緩睜開惺忪睡眼,看到站在床邊換衣服的周顧,銀輝皎潔地透過窗戶照進來,他就那麽筆直地站在那抹柔光中,脫掉了身上的軍背心,然後是褲子,好身材一覽無遺。


    阮嬌嬌眨眨眼睛,莫名覺得哪兒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周顧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唇角,打開衣櫃,從裏麵拿出一套海軍裝,慢條斯理地穿上。


    阮嬌嬌害羞,不敢看,又忍不住,兩隻手捏著被角,一雙大眼睛探出來,直勾勾地盯著周顧看。


    周顧本就長得好,即便是背心短褲,也是氣度非凡,但老話不也說人靠衣裝馬靠鞍,一身筆挺的軍裝換上,渾然正氣和攝人魅力再也藏不住,跟火山噴發似的洶湧而出,走哪兒都是最矚目的存在。


    果然,用後世的一句話來說,長得好看的都上交給國家了。


    阮嬌嬌就說自己運氣好嘛,不然這麽優秀的男人怎麽會看上她。


    周顧係好衣扣,回頭看到躺床上盯著他發呆的阮嬌嬌,嘴角笑意深了幾分,走上去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頂,“怎麽醒了?”


    “幾點了?”鼻子仍不透氣,阮嬌嬌說話帶點鼻音,像一隻小奶貓,她扳過他的手腕看表,“才三點,這麽早走嗎?”


    “嗯。”周顧將人摁回床上,幫她掖了掖被角,“這會兒天冷,就別起來了。”


    “不行,我送你去碼頭。”這是他們的家,不是旅館,送別和迎接,一個不能少,這些阮嬌嬌早想好了的,她從周顧胳肢窩鑽出去,手腳麻溜地套了一件外套,轉眼睨到周顧眉頭緊皺地看著她。


    阮嬌嬌立馬從衣櫃裏翻出紅圍巾裹身上,誇張地感歎道:“四哥織的圍巾好暖和啊。”


    這麽軟的撒嬌,誰能拒絕?


    周顧隻能笑著搖了搖頭,由著她。


    半夜,碼頭風大,周顧轉個方向,站到迎風麵,將阮嬌嬌護在懷裏,阮嬌嬌找了舒服的姿勢,小臉貼著他炙熱的胸膛,兩隻手臂纏在他腰上。


    周顧下巴抵在她發頂,低著嗓子絮絮叨叨地叮囑道,“一個人在家,安全最重要,晚上睡覺,一定要關好門窗,花槽和柵欄,我都做好了,你要是無聊,也可以種點菜,但不能累著也不能曬壞了,記住了嗎?”


    阮嬌嬌乖乖地點頭,再次感歎父愛如山啊。


    周顧還是不放心,從頭開始地重複了一遍,阮嬌嬌也不嫌煩,溫順地趴在他懷裏聽著。


    胡前進從家裏趕來,遠遠看到碼頭上抱一塊的周顧夫婦,耳鬢廝磨,好不膩歪,也不知道是冷還是酸,胡前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摟著胳膊使勁搓了搓。


    “老周,該出發了。”胡前進沒媳婦抱抱,也不想周顧抱媳婦,走上去打斷二人。


    周顧開口就問:“老胡,你媳婦沒來送你啊。”


    胡前進盯著周顧的後腦勺,很無語。


    跟我說話,能看我一眼不?不看,你又是怎麽知道我媳婦沒來送我?你後腦勺長眼睛了?


    “這麽冷的天,我也舍不得我媳婦出來受罪,但她就是不聽呢,非要送我。”周顧苦惱道。


    胡前進:“……”


    苦惱嗎?他明明很得意,他在跟他炫耀!


    “下不為例,好嗎?媳婦。”周顧終於回頭看向胡前進。


    胡前進頭皮發麻,我又不是你媳婦……阮嬌嬌同誌,你就不能管管你男人啊,他膨脹了!


    阮嬌嬌從周顧懷裏抬起臉,也跟著轉過頭看向胡前進,表情認真地回答周顧,“不好,我是你媳婦,不管多早多晚,我都會送你接你。”


    昏黃的路燈下,紅豔豔的毛線圍巾在海風中揚起——落下——揚起……啪啪啪地呼在胡前進的臉上。


    胡前進好暴躁,抬手拂開圍巾,被周顧厲聲嗬住,“輕點,這是我織給嬌妹的圍巾。”


    “你織的圍巾?”胡前進睜大眼睛。


    阮嬌嬌重重點頭,將飛出去的圍巾拉回來,寶貝似的抱在懷裏,“四哥織的圍巾,我要戴一輩子的。”


    胡前進:“……”


    此地過於凶險,趕緊溜。


    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胡前進找到最後一個登艦此刻還站在甲板上眺望的周顧,搭上對方的肩膀,哥倆好地拍了拍,“老周教我織毛線唄?”


    周顧衝著岸上揮手,雖然已經看不見媳婦的身影,但手不能停,“你也想織圍巾?”


    “不是圍巾,”要贏,圍巾不夠,胡前進已經想好了,大聲宣布道,“我給我媳婦織毛褲。”


    阮嬌嬌寶貝似的將圍巾抱在懷裏的畫麵,胡前進揮之不去,他想他媳婦寶貝似的抱一毛褲,畫麵一定更加溫馨和幸福。


    *


    送走周顧回來,阮嬌嬌躺床上怎麽也睡不著,明明困得眼睛都睜不開,還是難以入眠,滿腦子剛剛周顧換衣服的畫麵……她覺得自己魔怔了,拍拍小臉,終於清醒了幾分,爬起來到陽台上看日出。


    島上天亮得早,五點多一點,大地已經朦朦朧朧,看日出需要耐心靜等……


    而她現在靜不了。


    太冷了。


    阮嬌嬌裹緊周顧的襯衣,搓著手臂進屋了,隔壁陳蘭青還沒起床,她怕把人吵醒,放輕動作,下樓發豆芽。


    上輩子住在尼姑庵,除了香蠟錢紙需要下山購買,其他的東西,比如吃的穿的,基本上都是自給自足,包括豆芽。


    阮嬌嬌跟著靜慧師太發過兩次就學會了,黃豆用冷水浸泡十五個小時,中間換一次水。


    在廣城的時候,阮嬌嬌就已經想到了,上島種蔬菜不可能很快得到吃,最起碼一個月,期間不可能天天生蠔龍蝦鮑魚大閘蟹,再美味的東西頓頓不落也會生厭,這個時候就可以吃點豆芽菜解解膩。


    阮嬌嬌有先見之明買好了帶漏眼的大鐵盆和一張很大的籠布,這兩樣東西也可以用來瀝米湯蒸飯吃。


    米湯更是好東西,好喝解渴有營養不說,還能用它做滑肉湯……


    阮嬌嬌一想到滑肉湯,忍不住地咽口水,將思緒扯回來繼續發豆芽。


    “嬌嬌你幹嘛呢?”陳蘭青下樓看到陳嬌嬌在忙,好奇地伸長脖子望了眼,隻見她將泡好的黃豆倒進平鋪在漏眼鐵盆的紗布裏,仔細地裹好,用水澆濕,最後用黑布罩上。


    “發豆芽,”阮嬌嬌將罩上黑布的鐵盆挪到通風避光處,回頭衝陳蘭青笑了笑,道,“再過三四天,我們就能吃到新鮮的黃豆芽了,我給你炒合菜吃怎麽樣?麵食的話,油潑麵裏麵放一小撮豆芽菜,那才叫一個絕……四哥肯定也喜歡,就是不知道豆芽發好,他回來沒有。”


    阮嬌嬌蹲地上,伸出手,指尖在黑布上心不在焉地戳戳,小聲喃喃道:“不過也沒關係,這波豆芽吃不上,我另外再發一盆,他總能趕上一回。”


    “這才剛走就想上了?”陳蘭青倚著灶房門框,麵帶微笑地摸摸肚子,感歎道,“你們小兩口感情真好啊。”


    懷孕前,她跟老秦感情也不錯,後來婆婆和小姑子來了,他們中間就像多出了一座山,她覺得老秦離她越來越遠,遠到她快不認識他了,甚至一度開始動搖……為了這個男人,背井離鄉,值得嗎?


    如今,陳蘭青終於想明白,其實是她自個兒把老秦推遠了,像一隻刺蝟蜷縮成一團,老秦一靠近,她就紮他。


    其中緣由,懷孕情緒不穩,還有就是泄憤,她將在婆婆和小姑子那兒受的委屈,統統轉到了老秦的身上。


    “秦副團對你也很好啊,”昨晚睡前跟周顧聊天,周顧將秦常民所托之事告訴了阮嬌嬌,“他很擔心你,還讓我多跟你聊聊,就怕你什麽都憋著,把自個兒憋壞了。”


    陳蘭青麵有愧色,一直以來打著為老秦好的名義做一些傷他心的事兒。


    “說開就好了。”阮嬌嬌安慰完陳蘭青,轉移她的注意力,“等會兒幫我看家吧?我出去找點木材回來。”


    “找木材做什麽?”陳蘭青疑道,“花槽和木柵欄,周團長昨兒個不是都做好了嗎?”


    “我打算在二樓種點香菜和蒜苗,就要再做兩個大一點的木槽。”天已經大亮,阮嬌嬌脫了周顧的襯衣,簡單地煮了個早飯吃,出門的時候,陳蘭青追在後麵,“天太熱了,水壺帶上,還有帽子。”


    家屬院每家每戶一輛二八杠,這個年代,男女老少大多都騎這種車,不過因為前麵橫杠過高,隻能從後麵抬腳上車,好多人因為腿短沒少摔跤,尤其是小孩子。


    周顧怕阮嬌嬌摔著,也不知道從哪兒弄了一輛九成新的淑女車,輕盈小巧,給阮嬌嬌騎正合適。


    阮嬌嬌也不在意周顧是不是在說她腿短,反正騎著舒服就行,她推著自行車出來,接過陳蘭青手裏的水壺往身上一挎。


    “帽子?”陳蘭青盯著阮嬌嬌瓷白的小臉,皮膚這麽嫩,島上太陽這麽大,她都擔心阮嬌嬌一曬,會不會像上等的瓷器一樣裂縫?


    “戴帽子不方便。”時隔兩個月,阮嬌嬌的齊耳短發也長了些,用皮筋紮個鬆鬆垮垮的丸子頭,額前落下幾縷碎發,她將碎發撩向耳後,小小的鵝蛋臉完全露出來,金色的陽光在她好看的五官上跳躍,越發顯得精致嬌美。


    陳蘭青不由地看呆了,直勾勾地盯著阮嬌嬌,不自覺地出聲:“嬌嬌,你長得真好看啊。”


    “好看也得幹活,不然餓死了,再好看也沒用。”阮嬌嬌騎上自行車,幹勁十足地一蹬腳踏,意氣風發地出門去了。


    海風徐徐,阮嬌嬌迎著風前行,腦子裏都是香菜牛肉丸、蒜苗回鍋肉和韭菜盒子……


    白襯衣搭深藍色闊腿褲,遠看根本不引人注目,畢竟大多婦人都這身打扮,但一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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