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另一種更符合他審美的結局擺在他麵前,回蕩在他耳邊的,卻是另外一種琵琶聲。


    他厭煩地離開,隨意地在街道上閑逛。


    街道兩旁的店鋪生意興隆,坊市裏的奸商在等下一個冤大頭。


    但他們都沒有等到一個能夠讓他們開張一天吃半年的慷慨客人。


    被打扮得極盡華美的溫念會被簇擁著,從一家店逛到另外一家店,吸引所有的人的注意。


    當人注視她的時候,又會發現,她的眼眸比任何珠寶都要灼灼奪目。


    是銳利的,也是溫柔的。


    能夠看破迷障,也能映入風月。


    會因為眼前的富貴遊戲而倦怠,也會因為能氣到他而透著興味。


    那個女人,確實是世無其二。


    在所有與她相關的事上,有著過分的存在感。


    而在這個世界裏,這樣一個鮮活的人,卻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就像是死在了那個針對她作為人的過去的黑夜中,無聲地隱去。


    靈雲公子合理懷疑,她那麽用功地花他的錢,其實是算到今天。


    失去後才開始的懷念和珍惜,足以摧毀大部分的人的理智。


    但這是他玩剩下的。


    他不屑地離開,回到自己的千金閣。


    作為天下第一有錢人,靈雲公子能夠在一天之內,讓那些令他產生聯想的東西和人消失在陵城。


    這個世界線的千金閣副閣主,也就是溫清君,在離開之前突然動手,和他打了個兩敗俱傷。


    溫清君在常思語的掩護下成功離開。


    靈雲公子坐在千金閣的廢墟裏,憂鬱歎氣。


    總有人對他的性命和錢財虎視眈眈,最厲害的那個,如今不知道在哪裏。


    常思語去而複返,站在他麵前猶豫地說:“盒子裏的東西您還要嗎?其實我很奇怪,你難道沒有壓過別人記憶與情感,保持自我的自信麽?”


    “你的激將法非常淺薄。”他簡單點評,“但我確實很有自信,也這麽打算。”


    “為什麽?”


    “因為我懷疑她的耐心要告罄了。”


    不直接殺了他,等他轉世再“感化”他,大約是她僅剩的禮貌與溫柔。


    靈雲公子也很想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喜歡那麽凶殘的女人。


    吸收另外三個“自己”的力量和記憶之後,他看到了額外的人生。


    屬於一個叫做樓晏清的正道修士。


    這個人的人生裏,似乎隻有手中的刀,和送給他刀的人。


    那個被他稱為師姐的人,是門派裏最離經叛道,我行我素的人,卻會溫柔地對他說,在做出選擇之前,應該去外頭看看,應該在所向之道上走得更遠。


    但樓晏清始終不覺得,為自己駐足的風會永不離去,所以一直在追逐。


    他自己無法看透的是,他其實一直不成熟地在原地等待,追逐的結果從來是錯過。


    而她卻已經走到了門扉之後,深陷黑暗。


    有人對他說,她得了很重很重的病,幾乎等於死了,希望他放下。


    她沒有能力像自己承諾的那樣,等到與他相見的那天。


    樓晏清走上了與她相反的道路,希望等到相反的結果。


    靈雲公子唏噓了好一會兒,感慨某人居然說的全是真話。


    然後決定當溫念死了。


    在他的經曆中,某位千金閣閣主說過一句讓他讚同的話——天道無情。


    這樣強大的力量,不該掌握在一個壞女人手中。


    另外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是他找到了回去的方法,並且獲得了相應的能力。


    靈雲公子敲開了當世九霄的一扇門。


    裏麵坐著一個麵無表情的女人,很漂亮,但僅是一眼,就讓人感到對天地的恐懼。


    “很可惜,我不敬天地。”


    他輕笑一聲,從扇子裏取出了一柄劍,與她鬥起法來。


    大約是壞運氣都耗盡了,他的劍順利地穿過對方的心髒,斬開天道的本源。


    虛無的世界就此碎開。


    靈雲公子回到了本屬於自己的世界,但是被他捅了一劍的人依舊存在。


    溫念虛弱地勾起唇:“你看,我就說你會殺了我。”


    他:“……”


    隻一句話,讓他心魔頓生。


    但他是不會選擇自殺的!


    這樣她還是輸了,並且不能再幹預他。


    而他還記得複活的流程,到時候可以獲得一個純粹的,弱小的,身為人類的溫念。


    依舊覺得是自己贏了的某人想。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身體裏的魔道本源自發地融合到一起,有什麽沉睡良久的存在緩緩蘇醒過來。


    “其實並不需要全都殺掉的。”犧牲了一個切片的溫念出現在案發現場,在他的耳旁如魔鬼低語,“成聖之前會立三願,你猜,裏麵會不會有一條,當道行圓滿的時候,真正的他會歸來?”


    這是保持本性的絕佳方式。


    她就專門留了一條寫這個,所以天道一直沒能成功殺死她,隻能看著她一遍一遍地重啟輪回。


    樓晏清選擇了這麽危險的方式來證道,肯定也會為自己留一條後路的。


    她隻需要保證靈雲公子生出心魔就好。


    不愧是最難攻略的人,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很是費了她一番工夫。


    在被主人格占據行動權之前,靈雲公子臉色古怪地說:“你對我們做的這些事情,他都會記得的。”


    溫念毫無愧疚地說:“我這都是為了他,他肯定會非常感動的。”


    醒過來的樓晏清:“……”


    他想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樣,不過腦子地說句“謝謝師姐”,但四個人的記憶和情緒在他的腦子裏翻湧,讓他說不出口。


    所以他切入正題:“門後麵,是並沒有沉睡的你。”


    所謂的沉睡一千五百年,是虛假的預示。


    實際上天道非常主動地和她融合,並且將人性的一麵剝離,而隻剩理智,被天道淹沒的她自己,則反複操縱著另外一個自己的人生。


    而擁有她人性的那一部分,則是一直在反抗,將世界導向毀滅結局。


    這種割裂的行為,導致天道一直很混亂。


    溫念突然理解了謝春秋的一些行為:“原來他並不是看不慣我,而是真的沒有辦法。”


    溫清君體內很可能有一部分天道的本源,使他能夠操縱自己的每一個輪回,並且順利地走到大乘。


    如果溫清君飛升,確實有可能替代溫念,解決混亂。


    而樓晏清為了阻止這件事,不停地殺死溫清君。


    謝春秋另辟蹊徑,決定讓溫清君去一千年前,去到樓晏清分裂的時候,提前殺了他們。


    然後因為沒法殺掉,又不停走向毀滅結局。


    樓晏清欲言又止,最終說:“要我替你殺了他嗎?”


    “我需要你替我殺了我。”溫念指著關閉的門說,“你已經長大了,我看好你的實力。”


    樓晏清想到被自己砸地改頭換麵的死海,抿唇點頭,接過她遞過來的碎焰,推開了那扇門。


    這是離成功最近的一次。


    因此他很專心地投入戰鬥,以決死的意誌去迎接比自己強大的天道。


    對方的路數並不像溫念本人那樣奇詭,反倒很正派,已經成功容納魔道的他,輕易地看到了各種機會。


    在他即將成功的時候,他麵前的人突然笑了:“你真的是好乖,師弟。”


    樓晏清瞳孔一縮,腦海裏浮現靈雲公子方才的經曆,想要立刻做出反應,但一念之差,足以決定局勢,對方開始壓著他打。


    九霄充斥著無數的雷霆,讓人分不清濺在地上的血屬於誰。


    在某一個,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


    “有句話很應現在的景。是誰殺了我,而我又殺了誰?”溫念收回自己的手,破碎的心髒從她的手中滑落,留下一顆金色的,沒有自我意識的珠子,她合攏了手,笑著補上後半句。


    “答案是:我殺了我。”


    她其實並沒有打算將命運交給別人。


    隻有失去感性的天道,才會覺得自己的死敵是魔道。


    樓晏清咳嗽兩聲,並沒有在意她的利用,而是心滿意足地開始治療傷勢。


    溫念沒有急著重掌大權,而是表麵風輕雲淡,實則很是緊張地問他:“你還滿意我為你做的嗎?”


    樓晏清冷不丁聽到這句話,原本壓下去的記憶又浮上心頭,直接一口血吐了出來。


    他:“……挺好的。”


    溫念:“……不必如此勉強。”


    “這已經比我能想象的最好的結局,要好上許多許多了。”他低聲說。


    溫念咳嗽了一聲,說:“那你介意我結過三次婚還養過男寵嗎?雖然都算是你,但我覺得還是需要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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