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天啊,看不出他們是這樣的人——”


    “得了吧,你看過哪個男人愛幹淨的?”


    “我還以為至少謝宇挺愛幹淨的。”


    “算了吧,你猜他為什麽那麽黑。”


    “總不能是因為不洗澡才黑的……雖然我確實很討厭他。但是這麽造謠好像顯得離譜了點。”


    “他真的很惹人討厭,他到底為什麽整天像個腿部掛件似的掛在豌豆……”椿看了一眼薑冉,“掛在冉姐腿上。”


    這時候豌豆公主正在低頭扒飯,聽見自己被點名,抬起頭擺擺手:“我隻是很早以前就認識他了,過來這邊又沒有什麽認識的人,正好剛開始重新適應硬鞋需要一個人幫我改動作——”


    椿身子歪了歪:“沒事,以後你可以跟我們一起的啊,這些天我們每天觀看《美女與野獸》都焦慮到睡不著……”


    正說的開心,隔壁吸煙室的門被人推開,裏麵探出來個高大的上半身,嗓音低沉,臉上大寫的無語:“夠了吧?”


    麵對突然出現的《美女與野獸》男主人翁,一群小姑娘瞬間噤聲。


    薑冉沒忍住,“噗”地笑出聲。


    “怎麽和聶辛一樣,管天管地還管我談戀愛?”狗熊一樣的年輕人眉眼鋒利,“礙著你們什麽事了?”


    “誰跟你談戀愛了,你怎麽還罵人呢!”剛才邀請薑冉過來坐的小姑娘挑起眉,“還談戀愛呢,你可別埋汰人了!你說說你對冉姐有什麽貢獻啊,這麽多天了一個固定器角度都調不好,3°換3°一個個換都能換出來了吧?”


    雖然臉本來就黑,但是現在謝宇的臉更黑了,可能黑裏還透著紅……從他打開的吸煙室縫隙裏,還傳來男隊其他隊員的笑聲。


    薑冉懷疑再這麽下去謝宇可能會窘迫到死掉,連忙擺擺手:“我的問題,我的問題,是以前我的固定器角度我不適應了,現在總想圍繞著以前的角度微調——”


    可惜沒有人在理她。


    好像他們在討論的根本跟她沒關係。


    很快這就升級成了男隊和女隊的非戰爭性日常相互嘲諷。


    下午的時候,在女隊小姑娘們的簇擁下,薑冉又用新調好的這個角度試了試,依然不是很順利,但她也說不上來是不習慣還是不合適,決定多試兩天。


    晚上訓練隊收隊回去前,謝宇蹲在旁邊看薑冉換鞋,那麽高的個子,哪怕蹲在旁邊存在感也很強。


    很大一團,放犬類裏可能就是伯恩山級別。


    看著薑冉脫力地踢掉硬鞋,他長臂一伸,將踢出去的鞋子撿回來,立起來擺好在她伸手就能夠到的位置。


    薑冉笑了:“至少你肯定不是不洗襪子的那個。”


    謝宇“唔”了聲,抬起手抓了抓頭,這是有點羞澀她主動提起中午那波個話題,目光閃爍地喊了她一聲:“小冉姐?”


    薑冉:“嗯?”


    此時椿拎著鞋路過,麵無表情地伸頭說了句:“別理他。”


    像是眼瞎耳聾根本沒聽見有什麽玩意路過,謝宇眼皮子都沒掀一下,胳膊交疊放在膝蓋上,神情認真:“所以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在薑冉旁邊,剛想坐下的椿蹙著眉倒退回來:“謝宇,給你臉了。”


    謝宇挑眼,看向她的時候倒是顯得挺挑釁的,笑了笑:“不是你們中午擱那叭叭我都沒想起來問這茬,謝謝啊。”


    椿氣哼哼地走了,踩著融創的石頭地麵猶如哥斯拉來了哥斯拉又走了。


    薑冉把護臉塞進包裏,隨便用手整理了下亂七八糟的頭發,一邊跟發梢的打結鬥爭,頭也不抬地說:“有過,現在沒了。”


    但不幸的是前男友有狂犬病,管的很嚴。


    後麵這句話她吞回了肚子裏。


    “誰啊,”謝宇嗓音因為緊張有點幹,“是宋迭還是那個性格很奇怪的小崽子?”


    沒等薑冉回答,他又自言自語:“應該是那個小崽子,他長得好看,又會撒嬌,還有點綠茶,宋迭應該幹不過他。”


    薑冉:“……”


    突然覺得宋迭有點可憐是怎麽回事?


    她沒來得及說話,忽然感覺到眼前一黑——是原本蹲在她旁邊的年輕人“嗖”地站起來了,投下的陰影一大片完全將坐在椅子上拎著襪子的她籠罩起來。


    薑冉:“……”


    薑冉懷疑現在自己拎著一隻剛脫下來的滑雪襪子,仰頭望著麵前的超大型年輕人的模樣應該很呆很蠢。


    但是後者並不在乎,他抿了抿唇:“小冉姐,那你要不要考慮試試我這樣的老實人?”


    ……


    轉眼就到了國慶,又到一年雪季的開端,新疆已經熱熱鬧鬧的開板了。


    從可可托海傳來了新雪場設備奇差無比,廁所都是旱廁,固定器沾粑粑等一係列離譜的圈內新聞……


    薑冉刷著新聞感慨死裏逃生,畢竟每年新疆開板她都會湊個熱鬧,今年卻不行,她還在大冰箱裏跟旗門死磕。


    這三個月風平浪靜的日子讓她有一種焦慮又安逸的感覺。


    安逸的是這段時間裏全程最大的波瀾大概就是那天謝宇宣布自己是“老實人”後沒等她回答轉頭拔腿就跑……


    第二天出現時猶如昨天被魂穿,像個沒事的人一樣,再也沒提“老實人”三個字中的任何一個字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


    焦慮的是她的硬鞋進度,最多也就是從39s勉強提升到了34s而已。


    這個成績,聶辛其實已經很滿意了,三個月提升五秒已經很快,說明她逐漸在適應和恢複,更何況她這樣的成績已經達到了他招人的基礎標準。


    但是薑冉卻並不這麽認為,她進職業隊為的難道是在裏麵掛個尾巴混口飯吃嗎?


    她承認自己好像有“成功強迫症”,這足夠讓她陷入一種病態的焦慮與暴躁中,就好像又回到了兩三年前,站在可可托海的比賽賽道前猶豫不前的自己……


    總覺得隻要一轉過身,就很多人等著看她的笑話——


    雖然隊裏的小姑娘們很親切;


    教練壓根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短視頻app後台試圖跟她約課的私聊短信重來沒有斷過,三不五時還有刻滑圈內的朋友來留言,問她在哈爾濱過得怎麽樣。


    哈爾濱的一切都很好。


    除了她自己。


    在每一天都沉浸在“我是不是其實沒有滑雪天賦啊”這樣旁人聽了都問她是不是有病的自我懷疑中,她像是病態一般讓自己的訓練變得更加頻繁。


    平日裏都睡到中午才起的人,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突然習慣了頂門進和頂門出,邱年為此十分唏噓——


    “看看你的黑眼圈吧!”


    今早薑冉出門的時候她嘟囔,“國慶了,就不能給自己放個假嗎?!”


    薑冉當然是不會放假的,隊裏掛尾巴的人沒有資格放假。


    和國慶來冰箱玩兒的人一塊兒頂著融創開門進了冰箱,抱著競速板麵無表情地經過熱熱鬧鬧跟融創的租板租衣服,搞出了圍城的味道——


    牆外的人(萌新):哇,職業隊,競速板,女大佬姐姐!


    牆裏的人(薑冉):好羨慕,對滑雪這件事還能充滿了新奇的向往……不像我,看到雪和纜車隻想找個地方扶著牆吐一吐。


    相當一言難盡。


    國慶人多,訓練隊也是放假的,薑冉也隻能混在人群裏滑一滑保持雪感——


    為此邱年也在今天出門的時候已經一並罵過她,以前十天半個月不滑也不怕掉了雪感,擺爛得很開心……


    現在休息一天就能擔心雪感,純純放屁。


    “我建議你去醫院看看。”邱年說,“昨晚半夜我聽見你起床在掏冰箱,睡覺不睡,吃飯不吃,你修仙?”


    薑冉隻是一笑,也不知道自己這樣能撐到幾時。


    社交軟件很久不更新,每天都有親友試探性地找有的沒的話題來跟她聊天,那種“沒事我就看看你還活著不”的氣氛很是濃重。


    國慶的第一天,保持著emo的心情,她板著臉擠在遊客中滑了一個上午。


    中午的時候,餐廳爆滿,口罩問題爆發以來,人們好像下意識地培養了避免封閉空間聚集的好習慣,她不想往人山人海的地方擠,隨便泡了個她以前基本不碰的泡麵,就找了個長椅坐下了。


    拿著叉子叼了兩根泡麵,依然非常不習慣重油重鹽,泡麵充滿了水蒸氣的紙片蓋子蹭著額頭,躲在紙片後麵,她偷偷地掉了兩滴矯情的眼淚。


    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覺得自己人至中年一事無成十分可憐——


    她其實每天很困,但是焦慮症狀讓她每天最多隻能連續睡兩個小時,剩下的時間都是毫無征兆地就醒了,剩下都是渾渾噩噩的半夢半醒。


    於是,練活練不好,戀愛談崩塌,睡著都睡不著。


    午餐時間人依然很多,默默地擦擦眼淚,薑冉把泡麵放到一旁,而後抓過自己的滑雪包抱著包準備閉目養神一會兒,等下午人少了再進去滑。


    周圍人來人往的喧囂給了她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她蜷縮起來,逐漸進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


    困倦讓她的眼皮子打架。


    她睜不開眼,甚至有了幻覺。


    幻想中她覺得自己回到了可可托海那個被雪掩埋的小木屋,烏漆嘛黑的木屋中,少年將她納入懷抱,輕輕擁抱著她,用帶著笑的聲音告訴她——


    沒關係的,並沒有那麽多人總是在注視著你。


    ……


    哪怕今日是休假,椿作為女隊的隊長還是被聶辛抓起來監工,理由是薑冉最近訓練量太大了,精神狀態也不太好,逼自己太緊,他怕她練出毛病。


    “是練吐了我給她在旁邊擦擦嘴嗎?”椿背著滑雪包,對電話裏的教練大開嘲諷,“造孽啊,人家一軟鞋刻滑屆的一姐,金字塔尖尖,你非要騙來搞什麽競速!要不是你掛在宿舍那個每天記錄成績和排行的小黑板,她也不用那麽焦慮,現在小學都禁止搞成績排行了!”


    她絮絮叨叨,卻任勞任怨地刷卡進了融創大冰箱。


    包裏還揣著小蛋糕和打包的煲仔飯,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她已經了解到了薑冉在大自然中競爭力大概是零。


    意思就是人一多,她大概率根本擠不上餐廳的飯。


    椿往休息區走,一邊走一邊找隊裏的豌豆公主人在哪——


    經過了三排長椅,找到了她。


    她身上穿著一身黃色的寬鬆雪服,可可憐憐地蜷縮在一張長椅上,長卷發披散蓋住半張漂亮又脆弱的臉蛋,長長的睫毛耷拉下來,相當我見猶憐……


    但與平日裏不同,這會兒她睡夢中眉毛舒展,相比起以前中午小歇那副夢中也噩夢纏身的樣子,顯得特別安然。


    椿眨眨眼。


    這才發現她好像並不是躺在自己的滑雪包上,而是躺在另一個人的腿上,懷裏。


    拎著滑雪包的手僵硬了下,她目光遲疑地順著薑冉腦袋下的大腿往上挪——


    就看見一個和謝宇那個黑皮糙漢完全不同的英俊黑發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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