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護臉,雪鏡又是那種反光鏡片,臉上捂得嚴嚴實實一點皮膚沒露出來,薑冉也看不清楚他的眼睛。


    隻覺得大概是在看她的。


    她動了動唇,正想禮貌性地露出一個微笑,這時候那菜雞卻毫不猶豫地把頭擰開,手裏的雪板往腳下一扔,開始穿板。


    薑冉:“……”


    剩下的時間薑冉都在盯著他看,看他很有氣勢地穿完滑雪板,然後慢吞吞地挪向雪道邊緣,到了邊緣停下來,有些遲疑地勾首看了眼腳下的雪道,看著是覺得有些陡峭。


    然後他開始後刃推坡。


    像推土機似的慢悠悠往下推。


    薑冉:“……”


    至此,薑冉收回了目光——現在她知道他為什麽捂得那麽嚴實了,男人都要麵子,這樣身材的搞不好是個大帥比,出去被人簇擁受人追捧,怎麽能忍受在滑雪屆當一個剛入門滑得很醜的菜雞?


    偶像包袱。


    都是偶像包袱。


    在那個偶像包袱很重的菜雞推坡推到半路時,薑冉被聶辛叫住,旗門插好了,今天的訓練開始。


    薑冉站起來,餘光總感覺半山腰的菜雞大哥回頭看了她一眼,但是等她條件反射看過去時,對方好像又並沒有在看她,而是後腦勺朝著她,很認真地望著山下,推坡。


    她隻好收回目光——


    最近她整個生活節奏放鬆了下來,要說有什麽不太好的,大概就是整個人一閑下來就變得疑神疑鬼,總覺得好像走哪都有人在角落裏悄咪咪盯著她看。


    ……像他媽中邪了似的。


    薑冉挪到出發欄,聽著隊友在耳邊嘰嘰喳喳,小姑娘們的聲音青春活潑,人群路不知道是誰在嚷嚷著:“節後複健,有一把能進個35s今天就可以很滿意地下班!”


    聶辛罵罵咧咧她們這群混子這輩子還能不能有一個人能進冬奧會資格賽,一群人笑成一團。


    在笑聲中,聶辛為薑冉掐了表,她就出發了。


    和過去沒有什麽不同,折疊,選擇路線,隻是連續好幾天沒碰旗門,她打杆不是很熟練,連著三個旗門的彎型走得大了些,到倒數第二個旗門還有點兒打滑,整個人差點兒呲溜出去——


    等她頗為艱難地繞完最後一個旗門放板下中級道,她一邊蕩著板滑中回轉,左右手掌輕撫地,一邊在心中心不在焉地盤算著,這把哪哪都是毛病,路線差還打滑,估計能有個38s的驚人龜速,能氣死聶辛。


    然而她自己倒是沒覺得要死要活了,甚至挺有閑心地滑到不遠處勤勤懇懇推坡的帥比菜雞跟前,給他表演了下刻滑中回轉——


    希望他被自己帥到。


    畢竟長那麽高,以後也隻有玩玩刻滑。


    薑冉很快重新上了纜車,滑得飛快的她並不能看見在她到了雪道下方彎腰摘板時,萌新菜雞也不推坡了,腳下力量一收,起速——


    兩個刃後以和她幾乎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姿態,沿著她剛才滑過的刻痕滑出了同樣的中回轉。


    兩道刻痕在雪道上並駕齊驅,整齊的像是兩道平行線。


    ……


    聶辛掐了下秒表,麵無表情地扔下一枚重彈:“還行啊,國慶的玩耍沒白玩,差點上了個熱搜推廣單板滑雪事業,硬鞋訓練也沒拉下,33s哈,今天爭取進個31s。”


    薑冉原本正彎著腰用雪卡刮板子上粘的雪,一聽整個愣住,還捏著雪卡抬頭茫然地問:“多少?”


    聶辛:“是的哦親親,33s。”


    薑冉尖叫:“啊!!!!!!!”


    聶辛:“33s而已。”


    薑冉尖叫:“啊啊啊啊啊!!!”


    聶辛:“……行啦行啦,知道你進步了,下一輪努力。”


    在薑冉像個十六歲少女似的捏著滑雪卡在原地跺腳時,纜車再次送上了一個穿融創滑雪服的菜雞,菜雞扔下了雪板,站在旁邊,轉過頭看著她上躥下跳的背影。


    在薑冉回歸隊伍時,他收回了目光,彎腰穿板。


    顯然椿她們也注意到了這個男模身材的菜雞,閑著沒事也討論兩句——


    椿:“他後刃推得好熟練哦!”


    慫慫:“就是老蹲著推坡不累嗎?”


    薑冉:“怎麽可能不累?”


    椿:“如果我今天不訓練我就免費教他換刃。”


    慫慫:“長啥樣你都沒看見你就免費!”


    椿:“看到腰了沒,關了燈都一樣,隻剩腰。”


    薑冉:“……”


    慫慫:“他要後刃推到啥時候啊,這他媽夠熟練了,也該換個姿勢了。”


    慫慫嗓門還是有點兒大的,這會兒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家聽見了,就看見勤勤懇懇在推後刃的人突然停了下來,原地坐下了。


    像熊似的在地上打了個滾,艱難都翻了過來,而後他慢吞吞地麵朝山上爬起來,換了個姿勢,變前刃推坡。


    薑冉:“……”


    薑冉差點笑死在椿的懷裏。


    說笑間,幾乎每個人都完成了今日第一輪訓練,聶辛在懷中表格上登記好了每個人的數據,然後把撞杆的、打滑飛出去的,顫悠著劃出39s的都拎出來罵了一頓。


    十分鍾後。


    薑冉重新站在了出發台,腳下的雪板沉甸甸的,她深呼吸一口氣,冷靜下頭腦開始計算路線——


    軟鞋時她的路線是怎麽規劃的,她無比熟悉。


    而今日她需要思考的是,這些天她軟鞋與硬鞋交替使用,已經逐漸適應了兩種鞋型和板型在力量、邊刃、速度上的不同。


    根據剛才她以為滑的很差實則直接突破了原本的最好記錄可以猜到,她自己沒察覺的情況下,已經逐漸能將兩種滑法逐漸融合而不是割離——


    “預備!”聶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走你!”


    薑冉雙手一撐扶杆,如離弦之箭射出——


    到第一個彎起速,盡量貼杆,速度給到最大。


    第二個彎開始調整路線,折疊,給板施壓,重心居中,雙腿彎曲給鞋右側前方施壓。


    她整個人都離地極近,因為立刃已經高到一個驚人的角度,所以整個人幾乎是貼在地麵——


    彎中跳刃,直接換後刃,肩膀打杆貼杆滑行,是她相當熟悉的節奏!


    她很快!


    這次就連自己都能感覺到,腳下的雪板並不再是沉重不可控的,不是板乘著她,而是她控製著板,去想要去的任何路線,上想要上的、能接受的任何速度!


    冰冷的風拂過麵頰,編成粗馬尾的黑發在風中飛揚,她能聽見風在耳邊呼嘯的聲音——


    繞過最後一個旗門,她一個蹬板猛地刹車,呲出一道極其高的雪牆之後,她回過頭,有些迫不及待地回過頭看著山上的人。


    山上,一群人圍著聶辛扒拉著他的手,爭先去看他手裏的秒表,聶辛被圍在中間煩不盛煩,然而隔著那麽遠,薑冉卻好像還是能看見他在笑。


    慫慫遠遠都衝她揮手!


    椿一把奪過聶辛的秒表!


    隊裏的另外一個小姑娘叉著腰,彎腰衝著山下高級道盡頭的她喊:“29s!!29s哦!!!牛批透了啊!!!豌豆姐姐!!!”


    嗯。


    29s。


    成了。


    ……


    邱年收到薑冉帶著尖叫成分的報喜時,正靠在家中的烤箱旁邊慢悠悠地烤紅薯。


    她拿著烘焙夾子給滋滋冒著糖漿的紅薯小心翼翼地翻麵,懶洋洋地說:”嗯嗯,做得好,做得好!幾點收隊?今天乖乖的別加班了,我烤了紅薯,回來給你熱烤箱裏,熱的才好吃。”


    十月的哈爾濱夜晚已經接近零度,暖烘烘的烤紅薯當然是不二首選。


    “好的,不加班!啊啊啊啊可惜沒人給我錄像!否則就讓你看看……啊算了,我自己都沒法欣賞我穿著硬鞋瀟灑過旗門的英姿!”


    電話那頭的人嘰嘰喳喳,嗓音裏都透著雀躍,三個月來前所未有的有活力。


    邱年把手機換了一邊耳朵,揉揉鼓膜被她喊得發癢的那邊,“哦,哈哈哈哈哈哈!沒事,看你滑那麽多年了,一點都不新鮮!”


    “你怎麽一點不遺憾!”


    “遺憾個屁。”


    說著這話的時候,邱年的唇角卻忍不住上翹……


    其實看到了啊,她看到了。


    掛了電話,坐在烤箱邊,耳邊是烤紅薯的糖漿“滋滋”聲響,嗅著紅薯香甜味,邱年慢悠悠地打開了另外一個人的聊天對話框,那人發來了一個視頻——


    視頻是在纜車上俯視視角往下拍的,清清楚楚地照著融創高級道旗門,年輕的女人目光專注,腳下雪板被她蹬出了禦劍飛行的瀟灑,她過彎,打杆——


    彎外手肘輕抬一帶,是她習慣的手上借力。


    板被強大的腿部力量帶動,淩空一秒,迅速切換下一個刃!


    她的肩膀打過練習時旗門路線保準杆發出“啪”地一聲響亮又清脆的聲音。


    黑色的發編淩空飛起。


    她的每一個姿勢都從容且自信。


    邱年勾勾唇,把視頻保存了下來,又轉發給李星楠和阿桔,這才跟發視頻的人打字對話——


    【年年:推了幾天坡,就為了抓拍這麽一個視頻……辛苦了辛苦了,動物世界裏趴草叢蹲拍獅子和大象的攝影師也就這樣了。】


    【北皎:………………她們還笑話我推坡,起碼母獅子嘴沒那麽碎啊?】


    邱年“噗”地笑出聲。


    【年年:誰讓你老推坡,你看誰把推坡當犁地,這他媽佳木斯春天開耕就該換你上,明年米價能全國統一跌個幾毛,因為多種了幾百畝地?】


    【年年:那麽老實幹什麽,好歹換個刃啊!】


    【北皎:?】


    【北皎:不推沒辦法,我穿的再像個遊客,但凡敢換一個刃她一秒就能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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