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曾有前世那些事,十六歲她正是無憂長大的時候,沒心事,沒煩思,隻管自己快樂便好。


    可惜不是了。


    許念低垂著眸,無聲的笑了笑,也不作解釋,隻當這是無足輕重的事情。


    而此時,醫館之中的人,眸色沉靜下來,又成了幽深攝人的黑。


    竟是沒心軟,倒是出乎了他的預料。


    不過沒關係,他盯上的獵物,從沒有逃開過的。


    *


    許念回到家的時候,路過前廳時,正巧許國公在與夫人說話。


    “你說著偌大個堰都,要找個逃走的獸奴,還不知其相貌,這不是大海撈針,故意刁難人麽。”


    “夫君這幾日就是在為此事煩憂?”許夫人把沏好的熱茶遞給他。


    “這異邦使臣來勢洶洶,從知道他即將到訪開始,每日朝中反對之聲無數,可陛下一心應允還對之有求必應,我早猜著他們不會這般輕易回去,說不定這跑了的人就是他們自己放走的,為的就是找個緣由向堰都發難。”


    許國公說到煩處,大歎一聲氣:“現下咬著非要找到人,否則就還要讓堰都給他們一個交代,你說這叫什麽事情啊!”


    許夫人對朝堂事知之甚少,但也聽皺了眉頭,“這般為難陛下,他們還真是膽子不小。”


    放下茶盞,許國公拉過夫人的手,“周圍數國對我們虎視眈眈,本能打得過,可我們卻三年未再出戰,我們賠出去的割地,陛下送出去的前太子,你可知這異邦此次要從堰都帶走什麽。”


    雁過拔毛,他們一退再退,隻會換來對方的得寸進尺,可如今陛下卻不肯鬆口商議戰事,這般委曲求全,等喂大了豺狼胃口,遲早要出大禍。


    許夫人猜不到,搖了搖頭。


    “他們妄想要求娶一位公主給他們那六十八歲的老國君做妾!”


    許國公聲音悲憤,從古至今,這打得過不打,這麽憋屈任由異邦索取,是從來沒有的事。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膝下無公主,加之是陳家看管不當,為求將功贖罪,陛下便將陳家女陳寧提成了文安公主,擇日與異邦使臣一同上路出嫁。”


    許念手心攥的緊緊的,是她天真了,隻當宴被破壞了,阿姐和親的事情就會做罷。


    可如今這份罪倒是落到了別人頭上。


    她雖不喜陳寧,但也沒有歹毒到要她替她阿姐受過。


    她阿姐從小待在軍營,尚且被毀壞了容貌才從閻王手中逃過一劫,若是陳寧,隻怕後果更加可怖。


    她其實想過讓阿爹早做準備,可這無憑無據,他們若是在出事的地點做好防備,若是被異邦知道,反咬他們心思不純,意圖設伏絞殺使臣。


    這樣太容易理虧了,所以許念一開始就放棄了這條路。


    不說陳寧,周邊莊子上的人皆是無辜,屠殺不該指向他們。


    許念既然知道這件事情,就無法做到心安理得的不管。


    到底該如何才好?


    就在她煩的找不到辦法時,又有人來通報陳家老太爺求見。


    許念悄悄藏好自己,等著陳家老太爺進去了,又正大光明的站在窗沿聽牆角。


    陳家老太爺此次竟還帶了東西上門,這是許念沒想到的。


    臉上也沒那日精明強勢之相,隱約還能見到幾分不好意思。


    得知他家孫輩差點淹死她的時候都沒有露出這樣的神情,這今日是過來做什麽的?


    知道差點淹死她了良心悔悟來道歉?


    許念微微皺起眉頭,繼續偷聽。


    連喝了兩碗茶,陳家老太爺梗在喉嚨口的話才說出來:“國公啊,陛下非要讓我把孫女送給異邦,你也知道,我就這麽一個孫女,這實在是……”


    後麵的話,連他自己都覺得難以說出口。


    隻能低眉垂眼,額上也都是細汗,眼神也盡是閃躲。


    口幹舌燥支支吾吾半天,困難道:“我半隻腳踩進棺材裏的人,隻有這麽一個孫女在跟前盡孝,實在割舍不下。”


    “國公倒是有兩女,聽說長女常年在軍營之中與男人為伍,如今已過了花期卻無人求娶,仍待字閨中,此次異邦求親乃是個好機會,說不定就是令愛命定的姻緣。”


    “不妨我兩家換?讓你家女兒去和親。我家老大與你家長女從前有過婚約,奈何兩人沒命定的夫妻緣分,這才做作罷,隻要你肯應下,我便讓我家老大入贅你們家,與你們家小女結秦晉之好,這你也算是有兒有女,將來盡享天倫之樂。”


    許國公震驚看著他。


    屋外,許念目瞪口呆:“……?”


    第10章


    直到陳家老太爺走了,許念還沒從剛才的吃驚中回過神來。


    真是好大一張臉,當初百般嫌棄她阿姐的是他們家,如今又這般恬不知恥上門說這般話還是他們,真是逮住他們家禍害。


    “出來吧”,許國公站在門口,早就發現了她,“站外麵偷聽這麽久,不覺得冷?”


    許念後知後覺的伸手揉揉臉,冰的,她打了一個寒顫,確實是好冷。


    “阿爹何時就知道我在這處的?”她從柱子後麵走出來,撒嬌道,“阿爹若是早說,囡囡就進去光明正大的聽了。”


    “你呀,在自家還這麽拘束做什麽,剛才我與母親說話的時候,想進來便進來,猶豫什麽呢?”


    許國公說這話的時候,模樣似是在責備,語氣卻是帶著幾分寵溺的無奈。


    許念不好意思的摸摸頭,許國公看出她的局促,也沒深究,隻問:“聽說你前幾日帶著康依急匆匆的出去了,這幾日又總往醫館跑,到底是出了何事?”


    看著阿爹眼中的關切,許念愣了一瞬,她確實是想要全盤托出,可滑稽之談,就是愛自己的父母,又能信幾分呢。


    況且又如何讓她坦蕩無芥蒂的把前世種種不堪遭遇向他們說出,她也沒有這個臉。


    心裏悶悶的,許念還是揚起了個笑來,道:“不是什麽大事,隻是女兒前幾天救助了一個乞兒,好人做到底,近日多給他送了些禦寒之物。”


    許國公倒沒有起疑,隻是交待了幾句讓她多注意安全的話。


    臨走前又想起件事來,回頭道:“你阿姐已經在回程路上了,陳家這不要臉的,也好意思把注意打到你們身上,你且當做沒聽見先前的話,惡人自有天磨,由他自作自受去。”


    阿姐要回來了?許念眼睛亮了亮。


    有阿姐在,幫家中避開前世那些禍事的把握就更大了幾分。


    想到這裏,她忽然發覺,自己好像忘記了一件事。


    忘記問玉佩上紋路的來處了。


    隻要買通憫燈大師將前世發生的事透露給叔母,叔母定然會再說與阿爹阿娘,到時她再在邊上附和幾句,隻要阿爹阿娘半信半疑就好,有了防備之心,避開許多禍事不成問題。


    想到還要再去一趟,許念又微微皺起了眉,她已經應答了堂兄,待會要與他一同去梅園會上玩。


    思襯片刻,許念喚來了康依交待道:“你替我跑一趟醫館,去向前幾日我救那人問一件事。”


    *


    醫館之中,誰也沒注意到,一個身影早就悄無聲息的從後院圍牆處消失。


    而就在梅園深處的山頂小亭之上,層層梅枝掩蓋之處,一人長身玉立,站如鬆柏,挺拔又風雅。


    他雖麵帶著病弱之氣,可朗目森森,不動而威。


    “可有清理幹淨了?”


    烏錚垂首立在一旁,低聲答:“細作十一人,首級皆在此,請殿下過目。”


    說罷,他讓開身,身後的圓桌上,十一個黑紅檀木盒驟然呈現在眼前。


    風吹來,帶來的血腥味髒了幹冽的風。


    齊褚隻是掃了一眼,示意烏錚繼續說。


    “屬下查到他們皆聽命於賀封,此前從殿下身邊窺見的消息也皆是傳到了賀封手裏”,烏錚神色凝重,“賀封雖已死於殿下之手,但我們不知道他到底向堰都傳遞了多少消息,滯留堰都之事,還請殿下三思。”


    齊褚視線忽然抬眸盯向他:“你這是要質疑我的決定?”


    頭頂的視線帶著殺意,烏錚單膝下跪,立刻答道:“烏錚不敢”。


    這幾日接連出了暖陽,這山頂的雪化得最快,雪洗以紅梅,顏色豔麗得攝人眼目,齊褚的目光卻是透過梅枝,看向了遠處山腳處粉白的人影。


    烏錚沒聽到殿下的話,也不敢擅自出聲,低頭斂目,隻等指示。


    稍許,齊褚才緩緩說道:“賀封想要活捉我邀功,他貪得太多了,我到堰都的消息,到死之前他都舍不得送出去,我那位好兄長,真是養了一條好狗。”


    “我此時留在堰都,定有他一陣好查。”


    她心情似是極為不錯,與身旁隨行眾人皆是言笑晏晏,明眸善睞,唇角彎彎,整個人放鬆又輕快。


    眼中沒有警惕,沒有疏離,更沒有看向他時那種又憐又恨之態。


    齊褚再開口時,莫名沉了聲,“你再去查查,堰都的滕國公府與齊玹有何淵源?”


    他幾乎能肯定,那日她的心軟,皆是來自於那塊玉佩。


    “是!殿下”,烏錚起身抱拳退下。


    一行人已經進了梅園中,梅朵遮於人上,最後一絲俏亮的身影也消失其中,齊褚忽然捂唇咳嗽了幾聲。


    隻是垂下的眼眸,焉兒壞的彎了一下。


    識得玉佩,卻認不出人,有意思。


    而此時,康依急匆匆找到許念。


    她神色凝重,小聲回稟道:“小姐,人不在醫館中,大夫說是從未看見他出去過。”


    許念像是被人當頭澆下一盆冷水,瞬間愣在原地。


    心慌之下,後背也發涼,許念下意識回頭眺望了一下四周。


    什麽也沒有。


    不解的收回視線,她對康依說:“你去查查,今夜之前,我要知道他出去之後的所有蹤跡。”


    *


    長階雪化,蜿蜒而上,幽靜佛寺隱藏於青翠山林雲霧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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