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小姐怕是早被弄出府了,真是不聰明,他昨日明明是提醒過她的,怎麽還是著了道。


    把小姐你藏起來會不會就不用這麽麻煩。


    烏錚又憂心忡忡的說起了另外一件事,“事出從急,屬下已經讓人埋伏在路上,等他們到了必經路,必殺之,絕不會給殿下留下任何後患。”


    齊褚頓住了,視線轉回到了他身上,出口的聲音竟是比剛才還要低沉了幾分,“設伏地點在何處?”


    “城郊往東三十裏處。”


    齊褚解開了馬車,車夫還未來得及出聲,便見人一躍而上,調轉馬頭。


    月色之下,脊背修長挺直,卻是頭也比不回道,“烏錚,你最好祈禱一下,我到的時候還剩下活口。”


    本就想殺他了,若是再因他的人缺胳膊少腿了,那還不得日日夜夜惦記著對他剝皮抽筋。


    到時候那雙手會親手拿起刀刃對著他的吧,可若是食言了,殺不死他還反要被他折磨,慘兮兮的。


    *


    許念是在半道上被顛醒的,入目是急行的風,她整個人都被套在了麻袋裏,橫在馬背上,隻能堪堪露出了小半個頭。


    渾身依舊是無力,隻是剛動了動眼,帶走她的那夥人就瞬間駕馬靠近了她,橫刀順著她的臉頰摩挲了兩下,愉弄的笑道:“喲,是個美人胚子,等我們……”


    話還沒說完,就大睜著眼,維持著剛才開口的樣子,整顆頭顱滾落在地,許念能感受到那迎麵而來的鮮血灑了滿臉。


    她瞬間驚恐的閉上了眼睛,藥效沒過,連哭聲都發不出來,四周好像忽然落了很多人,她能聽見馬的嘶鳴,刀劍沒入血肉的悶響,還有血濺的噴灑聲。


    終於她身下馬匹也是受了驚嚇,忽然一揚馬蹄便是把她摔了出去,那些人解決完了人也發現了還剩下個活口,領頭之人轉了身,血珠從劍刃上滑落,在這森寂的夜裏,宣告著死亡。


    許念驚慌失措的看著來人到了跟前,她幾乎是瞬間認出了這張臉,生死麵前理智根本拉不住害怕,她幾乎是失聲的喊道,“魏澤,你敢!你若是殺了我,陛下也會殺了你……”


    她氣息不穩,害怕到甚至有些分不清此時是前世還是今生,這張冷冰冰的閻羅麵,不就是前世跟在齊褚身邊的心腹魏澤。


    前世她幫助虞王逃跑的那夜,攔下她馬車的那個魏澤。


    “陛下?”魏澤臉上閃過不解,又聽到她知道自己的名字,更加是動了殺心,他今日要聽的令,是不留活口,自然不能讓看見這一幕的她活下來。


    看他揚起了手,許念甚至能提起預知那刀鋒落在身上的疼,她緊緊的咬住了牙關。


    齊褚手中的匕首橫空的刺上了魏澤的手,擦出血口,魏澤回頭在枝葉的陰影遮蓋下,隻能看到是有人在向著這邊過來。


    竟然沒滅幹淨,真是做得不漂亮,許念臉色被嚇得煞白,魏澤卻換了一隻手,準備解決了她再去理會身後落網之魚。


    齊褚神色一淩,幾乎是從馬背上探出手握住他即將落下的刀鋒,魏澤此時抬頭,已經看見了全貌,整個人愣在原地,難以置信的看向齊褚,嘴唇煽動,似乎是要叫他。


    意料之中的疼沒有落下,許念睜開眼睛,看見那手心的鮮血落在了自己的鼻尖上,她顫著音的喊道:“陸知……”


    魏澤的聲便被堵住了,再回神,齊褚已經反手把他手中的劍刃拿到了自己的手裏,冷盯著他,抬手對著他剛才揮刀的手臂刺了一劍,尖端沒入血肉的時候,他再度看到了那眼神中的警告,便是馬上退後了幾步。


    齊褚卻沒放過他,逼迫著他對自己出手,背對著許念,聲音幾不可聞的道,“滾回去,找烏錚受罰!”


    魏澤不解,卻不會違抗命令,配合著他的動作,找準了機會,便是翻身上馬,裝作情況不妙的往回撤。


    齊褚抬起血流不止的掌心甩了甩,垂眸那刻,心想小姐應當是沒有看出端倪,畢竟若是看出他與這要殺她的人是一夥的,剛才就不會可憐巴巴的喊他了。


    “陸知”,許念臉色蒼白的嚴重,卻是緊緊盯著那人離開的方向,“下一次再見到他,可以幫我殺了他嗎?”


    齊褚轉身的動作一愣,看見她臉上還沾染了鮮紅的血跡,但是一雙眼睛亮得出奇,顫著,卻也是炯炯有神含著一股莫名的執拗氣。


    “因為他差點殺了小姐嗎?”


    許念咬住下唇,直到嘴裏全是血腥味都沒停下,卻還是點點頭。


    魏澤從來都是聽齊褚的命行事,他在此處,那齊褚定然也在某處,他回來了。


    許念隻能央求的看著眼前的人,在他不出聲時,情急之下出口,“說不定他以後還會殺了你,我剛才看見他看你的眼神了,他肯定是記恨上了你,你不先下手,日後他肯定會還回來的。”


    齊褚在她麵前蹲下身,把她身上的束縛都給解開了,抬起眼眸幽深,嘴上卻是答應下來,“陸知答應小姐。”


    見她好似格外的不安,想起她對血的厭惡,齊褚忽然抬起手,把她臉上沾上的血跡一點點的抹去,他很有耐心,也很小心翼翼。


    手下的肌膚很涼,甚至在輕微的顫著。


    細膩又光滑的觸感,像是在摩挲一塊美玉,竟是讓人覺得手感不錯。


    這種奇怪的想法從心底冒出的那一刻,齊褚自己先是愣了一下,隨後若無其事的收回手。


    第40章


    許念被夢魘困住的眼睛終於回過了神來,看著眼前的人,似乎是非要一個承諾一般的問道,“你不能騙我,答應過我的事情也一件不能忘。”


    即使知道現在是重來了,但她對齊褚的害怕從來沒有減少。


    這種害怕本來這段安逸的日子裏被衝淡了,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忘記,可再見到魏澤的那刻,害怕和恐懼還會爭相冒出,時刻提醒著她前世的慘劇。


    齊褚看著她認真的神情,一時間竟是分不清她是恨意多一些還是執著多一些,真想要扒開看看這腦袋裏到底是裝了什麽,為什麽非要對他有這麽強的殺意。


    “我不騙小姐,小姐不是讓我殺個人嗎,等到他死的那天,我會親手把他的頭顱送到小姐的麵前,定讓小姐滿意”,齊褚笑了笑,站起身來,伸手想要拉她起來。


    這麽掛念著他的命,可那又能怎麽樣,他如今就站在她身邊,她不僅認不出還如此信任他,輕於防備輸於提防,等到齊玹死的那天,她後悔什麽都是沒有用的。


    許念看著他片刻,遲疑了一會,搭上他的手接著力道站起身來,卻是剛站穩,肩窩上忽然一沉。


    他身上的氣味鋪天蓋地的把她籠罩在其中。


    齊褚低著頭就靠在她肩頭上,能感受她因為自己的忽然靠近而顫粟的骨骼,發著細微的抖。


    可能是因為沒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神來,也可能是因為他的突然靠近。


    “陸知……?”許念呼吸窒住了。


    齊褚卻變本加厲,忽然偏頭埋進她的味道裏,出口的聲音卻是半分冒犯她輕浮她的意味都沒有,隻是可憐的說道:“小姐不要想仇人了,陸知好像被剛才的那人的暗器傷到了,現在頭暈。”


    話落,卻是微微勾動下唇角,好似是已經意料到她接下來的反應了。


    果然,許念伸手推他,緊張道:“你頭暈可以坐下來休息一會,我也頭暈,男女有別你這樣不好……”


    齊褚好似真被她推動了,站起身來往後踉蹌了幾步,沒了上麵樹蔭的陰影遮擋,他露出的薄唇有些蒼白,微微蹙著眉,似乎是想要穩住步子。


    許念沒想到自己力氣竟然這麽大,想到他是因為救自己才這樣的,連忙跑了過去想要扶他:“你傷到哪了?”


    剛才還見他神色如常,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齊褚掃了她一眼,因為疼微凝的眉忽然舒展開了些,在她又慌張的走回他身邊的時候,甚至還有心思玩笑道:“小姐,我若是死了,小姐會心疼我嗎?會因為我哭嗎?”


    話說得不這麽認真,許念卻感覺到他是真的扶上了自己,他往日就是再如何嚇唬她也不曾真這般虛弱過。


    許念心裏沒由來的一慌,“死什麽死,你這麽厲害,是要長命百歲的人,你再嚇唬我,我就把你丟在這,自己回去了!”


    明明是和從前一般的疼意,齊褚卻從這次毒發中感受到難以言喻的愉悅,明明是他最討厭最狼狽最不想要被人注意到的一麵,卻忽然想要再慘一些,說得再可憐一些,看她現在就為自己流淚。


    還沒有人為他的死哭過呢。


    他也想要知道那是什麽感受。


    “小姐,英雄救美的戲碼好像失敗了”,齊褚抬起頭,眼睛黑深的像是野獸盯上獵物一般的專注。


    許念是真的急了,想要去看他到底是傷到何處了,齊褚卻忽然捂住了胸口,手撐著地半跪了下來,鼻息間是壓抑的痛苦聲。


    他是想過毒發是在最近一段時間,卻沒有想到竟是快到了今晚,疼痛傳來時,幾乎瞬息間抽幹了他渾身的力道。


    喉嚨口翻湧而上的血腥讓他本是想要繼續逗逗她的話也堵住了,許念從未見過他會這樣,那大口大口的鮮血順著嘴角滑落的時候,刺人眼睛。


    她怕死了,卻還是手慌腳亂的去幫他擦,齊褚看到她焦急的喊著什麽,聲音卻是縹緲得入不了耳,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好似真的看見的那滴為自己落下的眼淚。


    也不怎麽樣。


    突然有些後悔,他應該告訴她,是因為剛才要救她才成這樣,要說得又慘又可憐,這樣就算是以後她想要殺自己,他還能以此為籌碼,讓她心軟,讓她動不了手。


    卑劣的讓她搖擺其中,痛苦卻下不了手。


    *


    齊褚墜入了一場夢中,那是繁花過盡一眼天堂和地獄之景的交錯。


    而他此時就好像是靜靜的旁觀著一切發生。


    外麵風光無限最得敬仰的小太子,回到了長枝宮,隨著錦繡朱門的關閉,變成了人人可欺的喪家犬。


    齊玹說,“宮中的爾虞我詐太多了,我沒有時間去與他們糾纏,大家都很難活到成年,但是我不一樣,我有兩條命。”


    “我要你擋住一切想要害我之人,你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做好我的替身,在我需要的時候,以身赴死助我贏下天下讚譽。”


    “你為質七年,我在堰都城內也布下一盤棋,等你死在敵國的時候,我會徹底接手你過往所有的一切,影子是不會被人銘記的,他們都隻會知道我,你是見不了光的存在,便也應該悄無聲息的死去。”


    ……


    滿身泥濘的人躺在路邊,哄笑和石子從四麵八方傳來,六七歲的他想要掙紮著起身,卻剛有動作,就被人重新按回了泥潭。


    “七殿下說了,讓我們分清長枝宮的主子是誰,今天就是要給他一些教訓,讓他知道誰才是這宮內真正的主人……”


    “嘴硬,不肯道歉,那就淹死你!”


    “……”


    身邊的辱罵聲漸漸遠去,有人對他伸出了手,陸時升蹲下身來,快要及冠的少年郎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自己這位小侄子這般模樣了。


    但終究是停住了腳步,拉他出泥潭。


    陸時升說:“我不認其他人,殿下無論何時都可以相信我。”


    粟陽城內,他信任的小舅舅還是站在了他兄長身邊,全盤托出他所有計劃。


    傾盆大雨中,雷聲大作,刀劍沒入血肉,染紅了陸時升的手,他麵色無動,傳人喚來了毒湯,親手灌入,嘲諷道:“我教給殿下的最後一樣東西,是將來切莫再輕信於人了。”


    “可惜今夜過後,粟陽就是你的埋身之處。”


    他從萬千屍骨中爬了出來,竭力殺盡暗害他的人,在那個大雪日倒下,有人去而折返停在他的麵前。


    她說,“要殺了……齊褚。”


    精致的雕花鞋踩在厚雪上,一步一步向著他走來,搖曳的裙擺帶著殺機。


    這一次,他偏頭看她的時候,伸出手,沒有絲毫猶豫的擰斷了那脆弱美麗的脖頸。


    她甚至沒來得及出聲,驚恐的視線永遠的停留在他身上。


    真好,不用給予任何信任,就能完全把你掌控在手中。


    可他意識沉重,向著更深的地方跌去,屍體離了手,冷冰冰的一點也不聽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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