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門口的人卸了刀交給旁邊的人,深眸黑沉著推開了門。


    人影走近了,承帝也停下了手中的刻刀。


    七年未見,已是另一番風貌,少年的眉眼漸發深沉冷峻,隨著他走近的步子,漸漸的,與那上位者深刻沉戾的眼眸有了一些重合之相。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更像朕一些。”承帝滿意道。


    年少時齊玹拚盡全力想要得到的嘉獎給了他,數年後,在齊玹以為自己隱忍多年,即將以為自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之後,又讓他出現了。


    他對這個兒子,總是格外的偏愛一些。


    是以,不惜在他身上付出數十年的心血,磨滅掉他一切的良知和善念,讓他變成一個心懷仇恨和怨念的瘋子。


    他在堰都城內的豢養了一隻覬覦高位的鷹,又在黑暗無人知曉處,折磨馴服著一隻狼。


    如此數十餘年,那隻鷹已然是長成了他想要看到的樣子,可那隻狼,卻並不完全為他所用。


    明明他從一開始就毀掉了他對所有情感的認知,顛覆扭曲著他的人生。


    可總是,差著那麽一點。


    即使是現在,他還仍妄想掙脫開他對他命運的掌控。


    可能嗎?


    不可能!


    “朕從前總覺得,比起你兄長,你更像陸家人一些。”


    陸家人輔佐了兩代君王,手握重兵,甚至有了權傾朝野的傾向。


    他確實是依仗著酒醉強迫囚禁了陸家女,君奪臣妻,犯下了天理難容的大罪。


    可他是皇帝,是無人敢質疑的君王,所以就連那種齷齪不堪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無人能耐他何。


    可麵前的人,骨子裏就流著陸家的人的血,當年即使是藏下了身世,卻還是能在眾多的皇子之中,得了陸家人的青睞。


    沒有人能不忌憚的,於是在五年前,他推波助瀾,默許了一切的發生,借機把一切的後患都除去了。


    可現如今,看著站在麵前的人,他又覺得,往日是自己想錯了。


    齊褚骨子裏,該是像他的,殘忍冷血,就連如今的境遇,也如他當年那般。


    想到這裏,承帝忍不住興奮,“你就像是第二個朕一樣,雖然還不那麽完全,可總有一天,你會走上我的老路。”


    把他當年做的事情一步步再來一遍。


    怨恨痛惡又如何,可他掙紮不出去。


    “為什麽不早些回來,朕可是一直在等你”,等他這麽多年鑄就的成果。


    齊褚垂在身側的手在無聲收緊,無論何時見到這個人,他都恨不得能他拖入地獄,把噩夢的造就者殺掉。


    但抑製不住的念頭隻是顯出了一瞬,他慢慢鬆開了手,隻是抬眸,對上了那道打量。


    他無波無瀾的開口:“我以為,棄子是不該回來。”


    ……


    半個時辰後,那道門再次被推開,齊褚從中走了出來,緊隨他其後,候了許久的人這才進去報信,“陛下,大事不好了,貴妃娘娘薨了……”


    聲音已經遠了,齊褚抬起頭來,今夜天氣不好,入眼連絲明亮都沒有。


    悠長的廊道上,隻有小太監樂嗬的聲音:“太子殿下,陛下已經擬好了詔書,長枝宮也已經收拾好了,您今夜就能住進去。”


    他還在繼續跟,齊褚驟然回眸,冷凝的視線讓人背部生寒,小太監停在了原地,不再繼續跟了。


    烏錚就候在廊道的陰影處,想起自己剛才的聽聞,說道:“殿下,聽說宮裏有位貴妃娘娘小產死了,是遭人投了毒,太醫至今沒找到毒物被下到了何處。”


    “時間太巧了,怕是衝著嫁禍殿下來的”。


    怎麽就剛好趕上了他們進宮的這一日。


    齊褚眼中聚了寒光,“攏共那麽幾個人,蹦躂不了多久了。”


    他可沒打算循規蹈矩的來過。


    烏錚遲疑了一會:“殿下扮做虞王時,在秋獵上不是得了一張藥方,會不會是……”


    他就猜是虞王的栽贓嫁禍。


    “那張藥方……”齊褚頓了一下,“藏彌看了,不是殺人的藥。”


    他起先也懷疑過那藥方的用途。


    可是——


    想到這裏,齊褚少見的皺起了眉頭。


    不僅不是殺人的,與之相反。


    西域有蠱,名為回生蠱,據說對命懸一線的人有起死回生之效。


    齊溫聿是想要救活什麽人。


    ……


    皇後宮中。


    沈皇後想起來都覺得後怕:“他裝作你這麽久,我竟是從未察覺。”


    醫士在給齊玹處理身上的傷口,他整個人都很煩躁,聲音低沉到駭人:


    “我做夢都想要得到的東西,又再次歸了他手”。


    像是他幼時想要的一聲誇讚那樣,總是陰差陽錯的讓他的滿心期待落了空。


    他究竟是哪裏不好,為什麽他都這般胡作非為了,依舊是可以輕易的得到那個位置。


    陰暗一點點的放大了最大,他存在的一日,他就永遠隻能差那麽點。


    要是死了就好了。


    沈皇後看了他一眼,想起了剛才聽聞的事,“貴妃流產那件事是你做的?”


    她知道,他一向容忍不了後患,任何一個可能威脅到他的人都不會被留下。


    齊玹就好似聽到了什麽猶為不解的事,忽然抬起眸,看向了沈氏,“難道不是母後做的嗎?”


    沈氏一生無子,自己沒有也見不得別人有,這些年沒少使手段。


    沈皇後愣了一會,否認了,“難道是他?”


    齊玹覺得是,他冷笑了一聲:“怕是栽贓我吧,還真是讓他費心了,竟是想出這樣的辦法來針對我,他以為我會輕易的認嗎?”


    回到府上時,已然是萬籟俱靜時。


    屬下道:“怪我們大意,上次讓那位也見到了這張藥單,不知王爺可還有挽救之法?”


    齊玹頓了一下,“知道也無妨,不是什麽大事。”畢竟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讓他找此藥的執念來自何處。


    想不通就不想了,他轉而吩咐道:“你現在先去幫我做件事。”


    不能坐以待斃了,要把他拉下來才是。


    ……


    接連數日雨,堰都城一直被籠罩在潮濕之中,各處的藥館都擠滿了人。


    生病的人咳嗽高熱不退,四下流言散起,說是鬧了疫病。


    也是在這個節點上,新太子上位,眾人忙著躲疫,無暇顧忌的那些傳言,短暫的銷聲匿跡了一會。


    許念也生病了,從宮中回來的第二日就病倒了。


    許母緊張得不行,“那日宴會上的一個也沒病,就我的念念病了,簾棠,你是怎麽照顧的人。”


    簾棠也很緊張,她也不知道怎麽就突然傳染上了。


    許念聽到了母親的聲音,啞著聲喚了一聲,“阿娘,不怪簾棠。”


    高熱燒得她頭疼,但依稀能想起那日自己幹了什麽。


    她遇到了合宋,合宋的太婆是病故的,可能是那個時候染上的。


    許母抹著淚,又給她揪了揪被角,“少說話,你聽你聲都啞成什麽樣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許念搖搖頭,她就是好困呀,整個人往被子縮了縮,有些意識不清道:“阿娘放心,不是什麽不治之症,聽說城中人燒退了就好了,沒事的……”


    “阿娘離我遠些,莫要被我傳染了。”


    雖然帶了麵紗有了防護,可終歸還有傳染的風險。


    “我今夜就睡在你旁邊那件屋子裏,有不舒服的記得喊娘”,許母把她額頭的濕布沾冷放了回去,關門的時候還憂心忡忡。


    催促道:“簾棠,你再去看看,那藥熬好了嗎?待會給你家小姐端過來。”


    聲音不清不楚的,許念太累了,放任自己隨著昏脹的意識沉睡下去。


    半夜時分,額上落下的更為冰涼的觸感,許念有些舒服的蹭了蹭,可她燒得太厲害了,沒一會,把冰涼給焐熱了,又不舒服了起來。


    齊褚感受到手心的熱度,他凝著眉,去盆架邊,把泡冷的帕子撈出來擰幹了水,重新敷蓋在她額頭上。


    他動作很小,幾乎無聲,怕吵醒她。


    齊褚再回來的時候,許念燒出水霧眼睛看著他,張唇是想要喊他。


    可她好久沒說話了,病氣中的聲音嘶啞到聽不清楚。


    隻是從被褥中伸出了手,拉住他的衣角。


    “齊褚。”


    “嗯”,齊褚把她扶起身來,環進懷裏,讓她靠在肩上,伸手把那涼了一會的藥給端了過來,“先把藥喝了。”


    許念看向那送往嘴邊的藥汁,迷糊的眼中本能的出現了遲疑。


    她抬起眸時,手已經抗拒的推在他的手臂上。


    齊褚以為她是嫌藥苦,低頭蹭了蹭她的發旋,低聲哄著,“喝下去才會好,念念,張嘴。”


    “齊褚。”許念沒動,卻喊了他一聲。


    齊褚從她的聲音中聽出點不對勁,問:“怎麽了?”


    許念笑了一下,病了好幾天了,整個人都是蒼白又無力的,笑得勉強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錯撿瘋犬後(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離人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離人酒並收藏錯撿瘋犬後(重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