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兄。”


    鄭尚書笑容裏仍舊帶著些許輕慢,胡泰也笑,寒暄過後直奔來意:


    “我才入京,就聽了不少傳聞。”


    鄭尚書臉色微變:


    “也不是什麽大事。原也要等胡兄來了與胡兄說道此事。胡氏名節受損,給六郎聘娶的事,隻怕要變一變了。”


    “怎麽變?”


    胡泰深吸一口氣才沒發火。


    “她最好離開鄭家,若真不想走,留在六郎房裏也使得。胡兄若真心想與我鄭家結親,不如換個嫡女來。”


    胡泰堵的慌:


    “大人,還是先叫我見見女兒吧。”


    鄭尚書笑笑:


    “茂春,帶胡老爺去六郎院子瞧瞧。”


    “老爺。”


    鄭尚書話音才落,茂春就在外喚了一聲:


    “六爺來了。”


    鄭尚書下意識蹙眉:


    “他來做什麽?”


    他是看見了那日鄭蔚傷的有多重,也知道胡氏請了穀先生才救回鄭蔚一條命。既然胡氏願意花錢,他也樂得省檢。這麽些日子,未涉足鄭蔚院子,也沒派人去看過他。


    “讓他進來吧。”


    胡泰還是頭回見鄭蔚,先是訝異這郎君生的相貌,其次便是他格外蒼白的臉色,這才想起傳聞鄭六郎為救胡氏,是被鄭二郎傷了的。


    “老爺,伯父。”


    鄭蔚施禮,胡泰托住他:


    “不必講究這些虛禮。”


    終歸不是胡珊蘭,鄭蔚也是要做他女婿的。


    “知道伯父過府,侄兒特意來見。”


    鄭蔚到底還是虛弱,胡泰對他的謙恭很受用,過問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這才看向鄭尚書。


    鄭尚書的意思,自然是鄭尚書自己提。鄭尚書覺著沒必要與鄭蔚交待什麽,但到底是胡家女兒,也算給胡泰個交待,畢竟還指望聯姻從胡家得好處,這才道:


    “你胡伯父過府,是來商議你的親事。胡氏如今名聲有礙,可兩家交情不可因此而廢,胡家尚有適齡女兒……”


    “老爺。”


    鄭蔚打斷了鄭尚書的話,這叫鄭尚書很不高興。


    “兒子隻要胡珊蘭。”


    胡泰挑眉,鄭尚書詫異了一下,頓時大怒:


    “我鄭家怎可娶一個名節有汙的媳婦?庶子也不行!”


    鄭蔚沉默了一下,堅決道:


    “兒子不換。”


    鄭尚書怒不可遏:


    “此事由不得你。”


    “老爺,胡氏是怎麽壞了名聲的,老爺難道忘了?”


    鄭尚書一下被堵住,胡泰悠長而緩慢的出了口氣,卻又重新審視這個庶子。倒真叫人欽佩了。見鄭尚書鐵青著臉色半晌不言語,鄭蔚又重複了一回:


    “老爺,兒子隻要胡珊蘭。”


    來追鄭蔚的胡珊蘭站在門外,怔怔出神。


    第十九章 會試(一)


    鄭蔚出來看見胡珊蘭,詫異了一下,低聲道:


    “胡老爺在裏頭,你要見見麽?”


    胡珊蘭訥訥搖頭,他才拉住她的手慢慢往回走。走到半路,鄭蔚停下腳步,回頭就看見胡珊蘭通紅的眼,凹陷的臉頰上滿是淚水。他歎口氣,用袖子給她擦眼淚:


    “做不做正妻不打緊,終歸我心裏有你,也隻有你。我會盡力讀書,若能高中外任,我就帶你走,咱們遠遠的離開這裏,隻有你和我。若……我也不會叫你孤身置於地獄,我陪你,我們一起,生也好,死也罷,再苦的日子,我們一起熬。你,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他近乎懇求,胡珊蘭的心越發紛亂。理智告訴她離開才是對鄭蔚好,可情感上卻又舍不得。


    人這一輩子,能遇見幾個肯用命來救自己的人?鄭蔚若高中,以他的才學樣貌,都可覓一門更好的親事。但……


    她慢慢回應著,回握住了他的手。鄭蔚驚喜,與她十指交握,汲取她掌心溫暖。回到小院兒冬兒等在大門外,見胡珊蘭就一臉驚色的跑過來:


    “姑娘!二姑娘來了!”


    胡珊蘭有些詫異,進去就看見了站在院子裏的人。錦衣華服,鬥篷下那雙細嫩的手裏,是一隻流光溢彩的鎏金鏨花手爐。


    “二姐。”


    胡瑜蘭慵懶回頭,不勝風情又淡漠的掃過二人,上下打量了鄭蔚幾眼後,才同胡珊蘭淡淡道:


    “你怎麽樣了?”


    “挺好的。”


    胡瑜蘭嗤笑了一聲,嬌軟又淡漠的與鄭蔚:


    “我要與我妹妹說說話,六公子先請。”


    鄭蔚攥了攥胡珊蘭的手,先行回了外稍間。胡珊蘭將胡瑜蘭讓到東廂,命冬兒奉茶,胡瑜蘭嫌棄道:


    “不必了,你的茶我喝不慣。”


    胡珊蘭便在她對麵坐了,胡瑜蘭明媚的眼睛在她身上掃了掃,冷笑道:


    “與我鬥的時候,不挺本事的麽?怎麽,到這兒就不行了?你是隻能窩裏橫啊。”


    “真有本事,也不會敗在二姐手裏了。”


    胡珊蘭意興闌珊,胡瑜蘭轉話道:


    “我瞧著鄭六郎這樣,倒絲毫沒嫌棄的樣子。”


    胡珊蘭抿了抿嘴唇,到底還是將方才在書房聽見的與胡瑜蘭說了,胡瑜蘭聽罷沉默半晌,才笑了笑:


    “人這一輩子啊,名聲是虛的,活給旁人看的,自個兒痛快才是實惠。倒是該報的仇,總不能忘了。”


    胡珊蘭沒說話,但胡瑜蘭說的每一樣都對。鄭昶做下的孽自然得還,隻是如今鄭蔚快會試了,鄭昶也不在盛京,就不急在一時半刻了。


    “成了,我就是來瞧瞧你。既沒什麽事,我就回了。”


    胡瑜蘭攏了攏鬥篷起身:


    “若有什麽事,就去槐樹胡同第三家找我。”


    “徐大人待你好麽?”


    胡瑜蘭冷嗤一聲:


    “他算個什麽東西?”


    這態度叫人看不懂,胡珊蘭也沒心思多問,送她到角門,看她上了轎子離開後,才轉頭與崔婆子說起話來。她好些日子沒出門了,崔婆子與她說話時小心翼翼,怕說什麽不對惹她難過。胡珊蘭卻自己問起來:


    “二爺送哪了?”


    “哎,送到老家家廟了。皇上都過問的事兒,哪敢作假。”


    崔婆子踟躕了一下又道:


    “二少夫人小產了,娘家前些日子把人接回去,聽春暉閣的人說,還送了合離書來。二爺走的時候,帶著絮春和……采薇。太太說,讓她們隨行照顧。從二爺走,太太病到如今了。胡姑娘……”


    崔婆子忽低聲道:


    “聽說太太鎮日咒罵六爺,您可得存著小心。”


    胡珊蘭抿了抿嘴唇,似笑非笑,神色卻淡漠。她回到小院兒,遠遠就見鄭蔚站在大門口等她,見她回來鬆口氣。


    但胡珊蘭想穩妥的等鄭蔚會試後再料理那些事情,有人卻不想讓鄭蔚安生。


    二月底,大廚房送來晚飯,胡珊蘭正要給鄭蔚盛粥,卻發現瓦罐旁依稀有些粉末,若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站住。”


    大廚房的人哆嗦了一下站住,回頭賠笑:


    “姑娘有什麽事兒?”


    胡珊蘭看她兩眼,笑了笑:


    “天兒冷,下回要些燉煮帶湯的菜,涼的慢。”


    婆子暗暗鬆口氣,應聲就走了。胡珊蘭叫冬兒拿碳爐熬粥,又小心將瓦罐邊兒上的粉末粘下來,叫阿瓜拿去外頭給人看。她坐在角落看鄭蔚歪在矮榻上看書入迷,這麽半晌都沒醒過神。


    粥熬好的時候,阿瓜也慌張的回來了。胡珊蘭出門聽他回話。


    “是,是王不留行……”


    竟然是活血的藥。胡珊蘭扭頭回屋,就去解鄭蔚腰帶去看傷口。


    “珊蘭?”


    鄭蔚怔怔的,阿瓜秉著燭台過來,胡珊蘭果然看到他本該愈合的傷口邊緣有血腫,傷口也在滲血。可見這王不留行絕不是今天才下的。


    胡珊蘭氣血翻湧。鄭蔚看見自己傷口也明白了,他沉著臉。阿瓜又小心翼翼道:


    “我回來時聽崔婆子說,太太說自己久病不緩,時常噩夢,想是得罪哪方神明,請了僧侶明日來府上做法會。要做十四日,就住在咱們隔壁院子,說是太太的意思,六爺要會試,絕不能讓穢氣沾染,特地叫僧侶住在這裏保六爺。”


    鄭蔚臉色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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