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希望,師兄師姐們能運氣好一點,不要被閃電劈中。


    正和仙門打得難解難分地百裏貅突然低下頭來,問她:“你在擔心什麽?”


    他感知到她焦急擔憂的情緒,這情緒卻不是衝他而來。


    傅杳杳本來不想說話,但他都開口問了,她立刻道:“你劈的時候能不能注意一點,不要劈到我師兄師姐。看,就是那邊穿青色衣服的那幾個人!”


    百裏貅:“……”


    他把她腦袋按回懷裏,不讓她再亂看。但落在那一方的黑色閃電卻逐漸減少。


    一片混亂中,巍峨群山中突然傳出一道震耳欲聾的蒼老聲音:“百裏小兒,休得胡鬧。”


    一股強悍的靈力劈山而來,斬斷天上連綿的黑雲,陰沉的天空總算被劈開一道縫隙,擠進幾縷夕陽來。可這縫隙很快又合上,並不能阻止黑色閃電傾巢而落。


    百裏貅望向環抱仙山,涼涼一笑:“終於舍得現身了啊。”


    一道巨大的虛影浮現在群山之上,眾人看不清他的模樣,隻能感受到那股震懾威壓,正是九華派上一任掌門丘修元。據說他已閉關幾千年,距離飛升隻差一步。


    眾人皆喜,都以為有丘仙人出手,百裏貅必定難逃一死,可那聲音卻道:“百裏貅,你速速退去,我不與你為難。”


    台下年輕一輩的弟子聽這話皆是茫然不解,不明白為什麽丘掌門會放他走,難道這魔頭連丘掌門也不是對手嗎?隻有觀仙台上幾位年長尊者神情奇怪,知其內情。


    丘修元的修為已近飛升,這個等級的修士一旦出手,必然引起天道的注意。他們活得太久了,久到不符合這個世界的規律。隻有百裏貅這種百年間就修為飛漲的怪物才敢大動幹戈,不管不顧。


    百裏貅當然也知道其中內幕,譏諷地笑了兩聲,渾身魔紋暴漲,魔氣衝天,頓時將圍攻他的幾人衝撞開來,磅礴法力直逼山中虛影。


    丘修元沒想到他如此猖狂,也是大怒,兩人瞬間交上手。風雲突變,天昏地暗,兩位渡劫期大能的法力衝撞下,其他人皆如螻蟻。


    傅杳杳再一次看到了他魔紋遍體皮膚開裂的景象。這個魔頭,每次打架都跟不要命一樣。她又摸到從他衣袍間侵出的鮮血,這一次黑氣不僅割裂了他的皮膚,連他的衣袍都逐漸開裂。


    傅杳杳趴在他懷裏,看到他胸口敞開的大塊肌膚。他身上像是刻著什麽複雜的紋身,魔紋便是順著這些紋身像虯枝一樣攀升生長。


    鬥法之間,天上突然傳來一聲悶雷,丘修元麵色大變,豈能聽不出這是劫雷。他頓時不敢再鬥,喝道:“先隨我製住他!”


    山中又傳來兩道壓製的法力,像無形的鐵鏈束縛住百裏貅的手腳。他們懼怕天道劫雷,畏手畏腳,壓根不敢使出全力,三道渡劫期的法力圍困之下,百裏貅的動作終於停下。


    場麵頓時僵持不下,百裏貅手腳被捆,黑發淩散,衣袍滴血,滿臉魔紋猶如困獸,卻無一人再敢上前。


    他雙眼血紅,瘋狂大笑:“你們這群縮頭老龜,有本事便現身殺了我!”


    三位渡劫期的老者被這句“縮頭老龜”氣得差點吐血,隻恨不能當場將他抽筋扒皮,可劫雷還未褪去,不甘心地在隱藏在雲後伺機而動,他們根本不敢再動一絲靈力。


    混亂人群中,突然有人禦劍而上。百裏貅雖被困住,魔氣仍在,猶如黑色火焰自腳底熊熊燃燒,常人根本不敢靠近。觀仙台上七星劍派的長老看清去人是誰,頓時肝膽俱顫,顫聲喝道:“長舟回來!”


    晏長舟腳踩執蒼劍,目光堅定,直朝百裏貅飛去。他的修為並不足以靠近,在無法再前進的地方隻得停下,運功阻擋魔氣灼烤,沉聲道:“傅姑娘,魔頭現在被製住了,快隨我走!”


    所有人都忘了百裏貅懷裏還有個無辜的人,隻有他記得。


    在場其他人終於反應過來,曾與歸元宗宗主兄弟相稱的方流凡也大喊道:“傅賢侄!快趁現在速速離開!”


    傅杳杳再次成為全場焦點。


    她低頭看看自己沾滿鮮血的手,又抬頭看看唇角掛著一抹冷笑的百裏貅。就算落入困獸之境,他眼中仍無一絲退縮懼意,隻有瘋狂的仇恨。


    那本不該由他承受的仇恨。


    幾位仙長總算反應過來不能落於小輩之後,也紛紛飛身而來。他們衣衫整潔,仙風道骨,與渾身魔氣的百裏貅比起來,好像拯救蒼生的正道之光。


    可傅杳杳看著他們,好像透過穆音看到他們站在鐵籠之外的冷血模樣。


    百裏貅唇角的嘲諷之意越濃,他甚至鬆開了抱傅杳杳的手,幽幽地說:“走啊。”


    傅杳杳看向堅定立於執蒼劍上的晏長舟,朝他笑了一下:“謝謝你呀。”


    她手一招,手中便出現一把青骨傘。傘麵繪妖妖青蓮,撐傘之時,青蓮漫天,瓣瓣蓮花猶如傾盆大雨密布整片天地。所有人都被這道古怪術法逼退幾步,連束縛百裏貅的那三道法力都在片片花瓣的切割下有了裂痕。


    丘修元認出這是魔界劈天穀的古怪妖術:“不好!他們要逃!”


    晏長舟堅定的臉上有了一絲焦急:“傅姑娘,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


    傅杳杳沒有回答他,她抱住百裏貅,小聲問他:“你別裝了,法術快消失了,你到底能不能走?”


    百裏貅哈哈大笑,三千孽氣轟然大漲,頃刻斬斷束縛,漫天青蓮之下,再尋不到兩人身影。


    第23章


    百裏貅這一次受的傷比上次在暗淵時還要重。


    其實她剛才能感覺到他已是強弩之末, 隻是這人好勝心太強了,著實是死透了嘴都還是硬的。


    一離開九華派地界他就暈了過去,渾身的血像流不盡一樣, 衣衫都能擰出血水來。傅杳杳心中生氣夾著莫名的酸楚, 覺得這魔頭不愧瘋批之名,簡直瘋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上地下無人能及。看看仙門那些大佬, 多怕死啊,他怎麽就這麽不惜命呢。


    她掏出月亮船,將暈倒的人搬上去,驅動靈力升入雲層之中, 朝著和九華派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要不是渡寒江那把青傘法寶率先讓三道束縛他的法力產生了裂紋,百裏貅也沒那麽容易能掙脫。算是欠下渡寒江一個大人情。


    罐罐叼著星垣從乾坤罐裏爬了出來, 它聞到血的味道,急躁地走來走去。星垣也被這場麵嚇住, 緊張地問:“他是不是要死了?”


    傅杳杳說:“他不會死。”


    她把百裏貅破損濕透的上衣扒了下來。黑發糾纏滿身鮮血,他的身體猶如幹旱龜裂的地麵,布滿裂紋。每一道裂紋都像一條無底深淵,深淵底下魔氣沸騰, 要將他的身體撕碎。可在這些魔氣之中, 又不停生出絲絲縷縷靈氣,靈魔兩種功法在這深淵中纏鬥撞擊, 最後形成雷電交鳴的孽氣。


    原來這就是三千孽氣的來源。


    傅杳杳終於看清他身體上那副完整的紋身, 那是一個陣法圖。


    這圖案不像是刻上去的, 反而像是從他身體內長出來的, 像大樹的紋路, 與他的血肉融為一體。傅杳杳曾在夢中匆匆一瞥囚禁他的那個陣法, 此刻對比之下,發現兩道圖案好像有相似之處,卻又不太一樣。


    他曾說過,他的身體與旁人不同,會自行修煉,就是因為這個陣法嗎?百川歸,歸元宗的不傳秘陣,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傅杳杳知道妖人的修複能力很強,卻沒想到能強悍到這個地步。等她替他擦幹淨身上的血,他那些駭人的傷痕就已經愈合了,沸騰的黑氣藏進了別人看不見的深處,隻有他自己知道承受著怎樣的痛苦。


    傅杳杳把自己有的能療傷的天材地寶全喂給他了,又開始運功往他體內輸送靈力。有了元嬰修為,又掌握了修煉技巧,如今的她已經不是當初的修真小白。地處人界,雖不比仙門內部,天地間也還是有薄弱靈氣的。有能自動吸收靈氣的仙靈根體質做支撐,她也算有所補給。


    如果將人比作水缸,靈氣就好比水缸裏的水。日積月累裝滿水後,水缸就會升級變大,也就是渡劫進階。之前滿滿一缸水裝進更大的容器時,當然隻有鋪底的一點點,於是就要繼續往裏麵裝水。這樣循環往複,便是修煉。


    傅杳杳現在渡靈力的行為,就是在把自己缸裏的水往百裏貅缸裏舀。


    可她才有多少水啊,一勺一勺舀進百裏貅深不見底的缸裏,連聲響都聽不見。


    輸著輸著她覺得不對勁,這輸靈力怎麽跟輸血似的,越輸越暈還想吐……然後傅杳杳就啪嘰一下暈過去了。


    偌大的一個水缸,裏麵一滴水都沒了,能不暈嗎。


    這下好了,兩個人都暈了,可把星垣和罐罐急壞了。而沒了靈力驅動的月亮船也飛不起來了,緩緩降落在一片雲霧繚繞的森林裏,驚起林間一群鳥雀。


    百裏貅神識一蕩,緩緩睜開眼,偏頭看向倒在自己臂彎麵無血色的少女。


    救人把自己救暈過去,果然很蠢。


    不過也多虧她的這些靈氣,像一場清雨澆落在幹涸大地,才能讓他這麽快恢複意識。他揮手給自己換上一件嶄新的黑袍,把罐罐扔下船:“去。”


    罐罐抖抖毛發,驟然變大,乖乖俯在船邊,百裏貅抱著昏迷的傅杳杳坐到它身上,揮袖收回月亮船。星垣一直都很怕他,壓根不敢坐到他身邊。罐罐左看右看,幹脆一張嘴叼住星垣,朝森林深處狂奔。


    它鼻翼抖動,鼻息吐納之間興奮不已,也無需百裏貅指引,在密不透光的深林中靈活穿梭攀爬,像是在尋找什麽東西。


    夜色降臨,罐罐不走尋常路,像隻脫韁的哈士奇橫衝直撞,百裏貅用寬大的衣袍將嬌軟身體裹進懷裏,避免林中荊棘刮到她,手掌撫住她腦袋,緩緩輸送靈力。


    傅杳杳終於迷迷糊糊醒過來。


    感覺腦子裏清清爽爽,像做了個頭部按摩,特別舒服。然後她才察覺有一隻手托著自己的後腦勺,指節長而有力,在她腦殼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傅杳杳從他懷裏擠出來,對上百裏貅下落的視線:“你、你的手在幹嘛?”


    百裏貅說:“在給你長腦子。”


    傅杳杳:“你在罵我!”


    百裏貅笑了下:“還不算太蠢。”


    傅杳杳一想到他剛才一身血窟窿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不知道誰比較蠢,都要死了還不跑!真把命送在那就開心了,真是親者痛仇者快啊!嗬嗬,覺得自己威風壞了吧!”


    說完立刻緊緊閉上眼,做好了挨打的準備。


    有點勇,但不多。


    百裏貅非但沒收拾她,反而被她慫頭慫腦的樣子逗得狂笑不止。


    傅杳杳不理解這個人怎麽還笑得出來,氣憤地從他懷裏掙紮出來,才發現自己被罐罐馱著正在瘋跑。眼看前麵就要撞上一顆橫倒的大樹,罐罐一躍而起,雪白的毛發在空中掠出一道漂亮殘影,然後穩穩落地,又是新一輪的衝刺。


    這可比坐過山車刺激。


    傅杳杳尖叫著拽它後脖頸:“慢點慢點!哎喲——你要顛死你阿媽啊!”


    罐罐:斯哈斯哈——


    它興奮得根本停不下來,直到跑到一處水澗,才終於狂喘著停下,先把嘴裏已經顛暈過去的星垣吐出來,然後一頭紮過去,從茂盛的野草裏咬了一朵五顏六色的大蘑菇出來。


    先噸噸噸啃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獻寶似的叼到傅杳杳麵前,拿腦袋親昵地蹭蹭她,示意她也吃。


    傅杳杳好不容易從越野過山車的刺激中緩過神來,就看見罐罐正在吃一朵看上去就劇毒無比的蘑菇,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去扣它的嘴:“快吐出來!!!你是雲川獸不是狗啊!怎麽什麽都往嘴裏塞!”


    百裏貅緩步走過來:“沒毒。這是六品九色雲菇,是它特地尋找的。”


    傅杳杳不想理他,轉過身摟住罐罐的腦袋摸它鼻尖,有點驚喜:“你的小鼻子恢複啦?”


    她就說,之前在藏書樓的時候還饞她的烤肉,竟然真的能聞到味兒了。這麽說,她豈不是擁有了一隻能上山下崖尋寶的雲川獸?!


    百裏貅現在心情很好,不僅不跟她計較,還主動解釋:“龍鳥血能讓人在短時間內經曆生長死亡的過程,刺激了它嗅覺的生長。”


    一般人中了龍鳥毒隻能等死,看著身體器官迅速發育生長然後衰老死亡,但罐罐當時喝了龍鳥血後被百裏貅用一堆天材地寶搶救回來了,以毒攻毒之下,倒是恢複了它的嗅覺。


    傅杳杳:“哦——”


    百裏貅把她腦袋扭過來:“鬧什麽脾氣?”


    傅杳杳被迫扭過頭跟他對視,銀月清暉透過葉梢灑落在他蒼白臉上,倒是生出一種人間貴公子的冷清之感。他不發瘋的時候,還怪好看的。


    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傅杳杳眼睛瞪酸了。她眨了眨眼,心想,算了,終歸他沒事,她還是很高興的。


    她說:“好吧,我原諒你了!”


    百裏貅一時之間理解不了這個邏輯,傅杳杳已經掏出《天材地寶全書》在那翻看了。


    書中果然有九色雲菇的記錄,用它煉製的九色丹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異功效。這朵六品九色雲菇比她腦袋還要大,菇傘已經被罐罐啃去一半,她把另一半在水澗裏洗幹淨,給自己和星垣各留了一塊,剩下的都遞給百裏貅。


    沒有煉丹的環境,將就生吃吧。他雖然醒了,看上去還是一副臭屁的樣子,但她知道他體內的傷很嚴重,估計已經破爛得不像話了。傅杳杳生怕仙門追過來收割人頭。


    百裏貅看著還留有罐罐牙印的蘑菇不掩嫌棄:“你自己留著。”


    傅杳杳不由分說掰下一塊蘑菇塞進他嘴裏。


    百裏貅臉都黑了,叼著半塊蘑菇的嘴緊抿,看她的眼神帶著一絲警告的危險。若是以前,傅杳杳肯定秒慫,但現在她覺得底氣很足,叉著腰教訓他:“快吃啊!療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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