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貅幽幽笑了一聲:“很快就是穆逍的生辰了。按照仙門習慣,這一年他該大辦壽宴了。”


    傅杳杳皺眉:“可是他知道你會去殺他,還敢這麽招搖嗎?”


    百裏貅抬起手掌,掌心浮現一團電光雷鳴的孽氣:“他們以為我的孽氣消失了。”


    傅杳杳恍然大悟:“所以他們不僅要辦,還要大辦特辦,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將你引過去。”


    屆時提前布好天羅地網,又有整個仙門的人在此,圍剿一個失去孽氣的魔頭那不是手到擒來?


    仙門的確是這麽打算的,隻是被當做誘餌的穆逍很是不滿,十分憋屈。上次在血鬼陣中,百裏貅那番話讓他最近日夜難眠,每每閉上眼總是會看見穆音大著肚子滿眼怨毒地盯著他。


    自從得知百裏貅從陣法裏逃脫後,他便沒有睡過一夜好覺,修為更是停滯不前。


    他本以為歸元宗滿門被滅後便會輪到自己,可一等再等,百裏貅仿佛戲耍他一般,讓他日日陷入驚恐之中,不知這把刀何時才會落下來。


    這次血鬼陣圍剿百裏貅,讓眾人都清楚意識到,他對穆逍的恨意超過了其他所有人。


    也對,誰能忍受被親密之人背叛的滋味呢?


    失去孽氣的百裏貅一旦躲進魔界不再現身他們便拿他沒辦法,率領仙門攻打魔界也不現實,隻有用他最恨的人將他引出來,才能徹底解決這個仙門的心頭大患。


    從血鬼陣出來後身受重傷的穆逍本想尋求仙門的庇護,沒想到他們不僅不保護他,還要將他推出來做誘餌。穆逍一邊怨恨他們的卑鄙無恥,一邊不得不答應在壽宴到來之際宴請眾仙門以此誘殺魔頭的計劃。


    玉鼎派很快忙碌熱鬧起來。


    明麵上是在為掌門壽宴做準備,實則仙門領袖早已聚集在此為布陣圍殺做準備。


    這份熱鬧也傳到閉關的穆卓義耳中,他在一個清晨走出了曾與妻女度過無數快樂時光的庭院。再次看見陽光,他眯起渾濁的眼睛,竟一時不知今夕何年。


    他鼎盛時期已有化神後期的修為,可惜當年在妻子魂飛魄散後發現女兒的命珠也碎了。命珠既碎,他的女兒在失蹤一年後終於不知死於何處了。於是一夜白發,走火入魔之際強斷修行,導致修為急速倒退,如今隻維持在元嬰修為。


    三百年不曾開過的院門突然打開,端著仙釀玉液經過的婢女震驚得差點摔了紫木盤。


    一道靈力穩穩panpan托住酒盤,婢女重新端穩盤子,聽見對麵老態龍鍾的老人親和問:“何事如此熱鬧啊?”


    修仙之人盡管上了年歲,也絕不會任由自己的身體形象蒼老至此。


    婢女終於反應過來此處住的是誰,立刻跪下行禮:“弟子拜見師祖!回師祖,後日便是掌門壽誕,玉鼎派要宴請眾仙門,弟子們正在為壽宴做準備。”


    穆卓義晃神一刻,不知是笑還是歎:“已經過去三百年了啊。”


    他拖著蹣跚的步子朝前走去。


    三百年時間,玉鼎派早已改頭換貌。當年他閉關前遣散了坐下弟子,將掌門之位傳於穆逍後便不再過問派中之事。如今一路行來,仿佛身處陌生之地,再也不是當年由他開宗立派的玉鼎了。


    派中人來人往,沒有人認識這個看上去像凡人一樣年邁佝僂的老人。他們看他的眼神充滿了奇怪和疑惑,但正值掌門壽誕之際,本就有各派仙友前來祝壽,混進一些散修倒也正常。


    如今的玉鼎派層樓疊榭、丹楹刻桷,猶如真正的仙境,穆卓義循著記憶中的路線一路走到了掌門殿。


    還好,掌門殿還是當年的模樣。


    他修為雖已倒退至元嬰,但神識敏銳,還是在第一時間感知到緊閉的殿門後有許多道強大的氣息。穆卓義站在階前打量這座他熟悉無比的殿樓,三百年的時間沒能改變它的恢弘,也沒能淡化他心中失去妻女的痛苦。


    一路過來日新月異,隻有這掌門殿飽經風雨仍如老朋友矗立在原地,日光傾覆下一片陰影,好像它低下頭在和他打招呼。穆卓義一時悲從中來,跪坐在殿前嚎啕大哭。


    哭聲傳進正在商議誘殺魔頭的掌門殿中,幾人麵色不虞:“何人在此大聲喧嘩?”


    穆逍因為在壽誕之日被推出來當誘餌本就滿心憤怒不滿,如今聽這哭聲更是煩躁,一道尖銳的神識毫不客氣地揮出去。他這三百年修為大漲,前段時間剛步入大乘期。


    本意隻是想給對方一個教訓將他趕走,倒也沒有用全力,孰料這一擊猶如魚入大海,竟被對方悉數化去。


    這一神識碰撞間穆逍驀地感應到一道久違的熟悉感。他八歲在一場寒冬雪災中被穆卓義救下,此後便一直由穆卓義悉心教導,教他修行,傳他功法。


    他對穆卓義的氣息無比熟悉,此時意識到殿外痛哭的人是誰,一時失控,猛地站了起來。


    神識相撞,穆卓義自然也知道殿內的人是誰了。他抹幹眼淚,悵然地走上台階,推開了掌門殿的門。殿內一眾驚訝的麵孔悉數落入他眼中,都是一些熟悉的舊麵孔啊。


    穆逍身形晃了一下,很快穩住,疾步走過來:“義父!你怎麽突然出關了?”


    穆卓義看著自己這位豐神俊逸的義子,三百年過去,他竟已看不透他的修為。想到這些年他將自己留給他的這個爛攤子發展得如此蒸蒸日上,一時之間情難自已:“逍兒……”


    ——“竟是穆掌門!”


    ——“三百年不見,穆掌門竟已蒼老至此!歲月磨人啊!”


    ——“當年的打擊對穆掌門太大,唉,本是一對神仙眷侶,愛女又如此出眾,真是造化弄人。”


    ——“穆掌門,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在場都是如今仙門可與百裏貅一戰之人,他們有些人並未參與當年穆音之事,看見穆卓義自然是真情流露。可那些心裏有鬼之人難免別扭,畢竟穆卓義一家的慘劇是由他們一手造成,看見他如此老態龍鍾的落魄之樣,愧疚沒幾分,難堪倒是真。


    特別是穆逍,近來常常被穆音厲鬼索命一般入夢,此時乍見穆卓義,更是心慌:“義父,你怎麽出關了?有什麽需要你傳信逍兒便行,怎麽還親自出來了?”


    穆卓義神色有一瞬間的茫然:“我也不知道,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突然就醒來了。”到底曾是一派之主,很快恢複如常,眼神也清明起來,看見在場許多老友,心中暢快不少:“三百多年,也該出來了。”


    有人喝道:“說得對!有穆掌門相助,我等對付魔頭又有了一份勝算!”


    穆卓義慚愧擺手:“不敢,我如今已退至元嬰修為……”他頓了一下:“什麽魔頭?”


    穆逍在他旁邊坐下,不動聲色地和九華掌門越千山對視一眼,越千山投來一個不必憂心的眼神。


    等眾人將大魔頭百裏貅的光輝事跡悉數相告後,穆卓義神情逐漸凝重起來。


    短短三百年,魔界竟然冒出來這樣一個凶殘弑殺的魔頭。他沉聲問:“可知他是何來曆?這千年萬來魔界與我仙門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有所衝突也不過小打小鬧,並無深仇大恨,這百裏貅何故一來就滅人滿門,還總是屢屢殺我仙門弟子?”


    他這話把當場之人都是問得一愣。


    好像從沒有人問過,這大魔頭是何來曆。


    他就是憑空冒出來的這麽一個人,大家知道他的時候,他已經滅了歸元宗滿門。於是從那之後他便被冠上凶殘嗜殺之名,仿佛為他之後種種行為都找好了理由。


    他本性如此,生來就是仙門大敵,就是要與我們不死不休。


    可……仙魔兩界自古對立,從沒有哪一任魔尊如此瘋狂和仙門作對過。眾人回憶百裏貅每一次的露麵,突然發現他都是一副恨不得和他們同歸於盡的模樣。


    好像……和仙門有著無法消解的血海深仇。


    見眾人麵麵相覷,穆卓義也是一愣:“你們竟不知他來曆?”


    穆逍猛地站起身:“管他什麽來曆,如今不是他死就是我們亡!義父,你閉關太久,修為也不穩定,還是不要操心此事了。”


    他掌門氣勢拿出來,穆卓義對這個義子全心全意,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出現影響到他,於是默然一點頭,不再幹涉,隻聽他們商量如何布陣誘敵,偶爾提供一些建議。


    兩日時間很快過去,修仙界眾人齊賀玉鼎派。


    大多數人都知道,此次祝壽是假,誅魔為真。這會是一場死戰,許多人會殞命於此。但為了仙門大義,為了黎民蒼生,許多人都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從清晨開始天氣便很清朗。


    玉鼎山上紅綢飄揚,仙樂齊奏,一派熱鬧喜慶。若沒有魔頭,這該是一場真正盛大的壽宴。可是仙釀玉液珍饈美饌擺滿了案桌,卻無一人動筷。仙女羽衣飛揚翩翩起舞,也無心觀賞。


    所有人都臉色沉重,警惕又緊張地望著天空,等待著某個人突然出現。


    穆逍按著自己的法器,是一副隨時發作的姿態。穆卓義坐在他旁邊,看見他臉色難看,不停有冷汗從鬢角滑落,也不由緊張起來。這魔頭真有這麽大的威力,竟把他這義子嚇成這副模樣?


    他伸手想握住穆逍的手告訴他不要緊張,孰料剛碰到穆逍手背,他便反應很大地避開了。


    看見穆卓義投來關切的眼神,深吸一口氣道:“義父,你要不還是回去吧?你修為太低,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還可能會受傷。”


    穆卓義很是堅定:“就算我是廢人一個,今日也必須與仙門共進退。”


    穆逍有苦難言,但說多了又恐他生疑,隻好隨他。


    日頭漸漸升到頭頂,又漸漸西落,眾人繃了一整天的神經又累又疲,席間漸漸出現小聲的交談。眼見眾人有所鬆懈,越千山凝聲喝道:“魔頭隨時可能出現!不可放鬆警惕!”


    有人遲疑道:“越掌門,百裏貅明知我們設下陷阱在等他自投羅網,萬一他不來了呢?”


    越千山厲聲道:“他一定會來!”


    這話剛落,青天白日之下,一陣大笑猶如狂風襲遍四方:“越掌門真是了解本尊啊。說得沒錯,這等盛事,本尊自然要來。”


    狂風掠過,雲層離散,靜謐的空氣猶如被撕開一道口子,隻是眨眼之間,一頭巨大雪白的妖獸從半空一躍而下,威風凜凜地落在了宴席之間。


    百裏貅高坐在妖獸背上,懷中還抱著一名羽衣翩飛的少女。


    他眸色淡淡掃過神情大變的眾人,在他們有動作之前,漫不經心抬起手掌。


    轟的一聲,三千孽氣浮於掌中,電閃雷鳴間帶起驚天動地的力量。


    那纏繞孽氣的手指指了不可置信猛然起身的越千山一下,幽幽笑道:“坐下。”


    第42章二更


    越千山在那強悍一指下, 竟然真的雙腿一顫坐了回去。


    他死死盯著他掌中的三千孽氣,企圖證明那隻是百裏貅裝腔作勢的假象。可那小小的一團孽氣,蘊含著令人膽顫的力量, 根本做不了假。


    這一次仙門信心十足, 壯誌百倍,甚至做好了犧牲準備,要和魔頭不死不休, 可這一切都建立在三千孽氣消失的前提下。


    孽氣在身的百裏貅不可戰勝。


    這個念頭已經深深印入了眾人的腦海。


    當百裏貅掌心浮起那團標誌性的孽氣時,仙門眾人多日來堅守的信心瞬間崩塌。未戰先敗,越千山看向座下麵露頹廢的眾人,知道這一戰他們已經輸了。


    今日, 玉鼎山便是整個仙門的葬身之地。


    這種時候,越千山心中才終於升出一絲後悔。後悔當年不該行卑劣之事, 他還記得穆音死時看向他們的眼神,那怨毒的眼神猶如附骨之疽, 多年來一直擾他修行。


    他悵然地歎出一聲氣,“百裏貅,我等服輸,你要殺便殺, 隻望你不要牽連無辜之人。”


    血鬼陣一役, 他們幾乎是以犧牲一半仙友的代價才換得百裏貅孽氣消失。可現在再看,仿佛一場笑話。這個魔頭是他們一手創造的, 合該由他們來收場。


    越千山這話說的奇怪, 不知內情的人都一臉茫然, 隻有幾位仙門領袖變了臉色, 方流凡喝道:“越掌門!你這是被嚇傻了嗎, 說得什麽糊塗話!這魔頭毫無人性, 他要毀我整個仙門,我等絕不能束手等死!”


    邢思暖也咬牙道:“就算三千孽氣仍在,我們準備也不少,未必不能一戰!”


    滿場心思不一,有的早已被百裏貅殺破膽,有的仍然不願束手就擒。百裏貅感受著四麵八方複雜奔騰的情緒,哈哈大笑起來:“諸位這是怎麽了?本尊可沒說要打架。”


    有人喝道:“那你今日來此作何?”


    百裏貅慢悠悠道:“今日是穆掌門的壽辰,本尊自然是來祝壽的。”


    眾人都下意識看向今日的壽星穆逍。


    而在看見孽氣的那一刻,本就擔驚受怕的穆逍已然被嚇破了膽,臉色灰白,滿頭大汗渾身哆嗦。百裏貅看過來的視線讓他避無可避地想起了穆音。


    分明不一樣,一個怨毒,一個嘲笑,可卻都讓他毛骨悚然。


    百裏貅繼續悠悠道:“順便向穆掌門討要一件東西。”


    這魔頭每次與他們一見麵都是二話不說就大開殺戒,這一次卻一反常態和他們說了這麽久的廢話,看著確實不像是來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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