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日那天,我被人攙扶著,到了祠堂。


    因為是小輩,我和江辭月,都站在最後麵。


    儀式的最後,就是放鞭炮,敲鑼鼓。


    族長念完最後一段祝詞後,我餘光看見,江辭月背後的手動了動,嘴角掛上了一抹笑。


    我也笑了,捂嘴咳了一聲。


    劈裏啪啦幾聲巨響,隨即而來的,還有繼母的尖叫聲。


    江辭月一驚,愕然地望向堂內。


    一串鞭炮,不知為何,在繼母的裙下炸開。


    火星子燒壞了她的裙子,還炸花了她的臉。


    「哎呀,發生什麽事了?」


    我一臉擔憂,擠在江辭月前麵,跑到了繼母麵前。


    鞭炮已經炸完了,她狼狽不堪,打翻了幾個牌位,正坐在地上哭著。


    「母親,你快起來,擦擦臉,在祖宗麵前如此失儀,可如何了得!」我掏出手帕,急忙去給繼母擦臉。


    周圍的族人逐漸沒了好臉色。


    「江餘氏,你趕緊起來,這像什麽話!」


    我爹也急忙來扶她,一邊斥問道:「這鞭炮怎麽丟進來的?」


    「是,是姐姐!」江辭月淌著淚,憤慨地指著我,「方才姐姐咳了一聲,跟人使了個眼色,鞭炮就突然炸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我。


    這丫頭真是,慌不擇路了。


    我猛地咳嗽起來。


    「咳咳,辭月,你,你好沒道理,我病重纏身,日日夜夜地咳,所有人都知道的,方才我也隻是忍不住罷了,生病又不是我的錯,至於你說的什麽使眼色,那是絕對沒有的事啊!」


    我爹蹙眉,朝外喊道:「那放鞭炮的小子在哪?」


    「來了來了!」


    幾個男人揪著一個少年過來了。


    少年看見我爹,急急求饒:「叔伯,這鞭炮不是我扔的,我方才是要在院子裏點的,誰知,誰知被闖進來的小叫花子搶了去,釀成了大禍!」


    他說著,指向門外。


    一個比他小些的孩子正躲在門後,笑嘻嘻地看著裏頭,發現大家在看他,急忙跑了。


    有人小聲道:「惡作劇吧?誰家的小孩,太調皮了,大人也不管管。」


    我爹看了看江辭月,板起了臉:「你是怎麽回事?無憑無據的,就在眾人麵前汙蔑你姐姐!」


    江辭月臉色一白:「爹,我……」


    「還不快扶你娘起來,是嫌不夠丟人嗎?」


    我爹憤然拉起江餘氏,跟族長道過歉,完成了最後的儀式,黑著臉帶我們回了家。


    他親自送我回了房間,囑咐我好好養病。


    而江辭月,自回來之後,我爹看她的眼神,都隱著幾分不喜。


    夜裏,照璧給白天那兩個小孩拿了賞錢。


    回來以後,笑得十分解氣。


    「太爽了,小姐,江餘氏母女還想害咱們,哼,叫她們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她才說完,門口就傳來了祖母的聲音。


    「叫誰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我和照璧一驚,雙雙跪了下去。


    祖母杵著蟒頭杖,憤憤然地站定:「阿蕪,你好大的膽子!」


    祖母一定知道我做的事了。


    她一生嫉惡如仇,最見不得這些醃臢手段,我就是辯解,也沒有用的。


    於是我幹脆攤開雙手,捧了上去:「祖母,阿蕪錯了,您打我吧。」


    「你可知你錯在哪裏?」


    「錯在,錯在不該耍不幹淨的手段對付人。」


    話音剛落,祖母便拿起藤條,啪地抽了我一下。


    她生氣極了,胸膛一起一伏的。


    「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做這種事,若是讓人知道了,別人會怎麽說你?咱們江家的臉麵又該往哪兒擱?」


    臉麵臉麵,又是臉麵,上一世,我為了江家的臉麵,裝了一輩子賢良大度,做了一輩子縮頭烏龜,憋屈死了。


    可心中有氣,我卻不敢表露。


    祖母也是為我好,這輩子,我不能再氣她了。


    「是,阿蕪知錯了。」我垂下腦袋,乖乖認錯。


    「看來,是時候給你說親,磨一磨你的心性了,免得你再闖出禍來。」


    祖母歎了口氣,道:「你好好在家反省著,過些日子,涼城林家的小子要進京來,是個好孩子,等他來了,你和他見一麵,相看相看。」


    該來的還是來了。


    上一世,我打死不肯見的那個林家哥哥,後來卻成了重臣,被派到外地為官,京城被攻破後,也沒有殃及他。


    這一世,我若真的嫁他,說不定可以早早帶著家人離開京城。


    將來,就算蠻族破城,我們一家也能平安。


    我點點頭,乖乖應下:「是,阿蕪知道了。」


    祖母愣了愣,大概,是沒想到我這麽聽話。


    「你沒有誆祖母吧?你心裏,可還念著太子?」


    「阿蕪若還念著太子,那天,就不會丟下他一個人跑了。」


    良久,祖母點了點頭。


    「那便好,你手疼不疼?」


    我笑著搖頭:「不疼了,祖母打得不重。」


    「就該打重一些!你呀,別再惹事了,江餘氏那邊,祖母會去敲打的,好嗎?」


    祖母嗔怪地瞪我一眼,又訓了照璧幾句,才回了自己屋去。


    第4章


    我被祖母關在家裏思過,哪兒也不許去。


    直到十天後,皇後要召見我,說是想傳我進宮去說說話。


    當今皇後,是祖母的侄女,她一直想讓我嫁給蕭澤。


    蕭澤並非她親生,雖自幼養在她名下,卻跟她不大親近。


    甚至,有些反感她。


    我想,這大概也是蕭澤討厭我的主要原因,他不願意被皇後安排。


    臨走前,祖母塞給我一盒糕點。


    「嬌嬌,太子這幾日也在宮裏,你順便去看看他,上次你丟下他跑了,總歸是不道義,你給他賠個罪,免得他記恨你。」


    我打開盒子一聞,差點香死。


    蕭澤也配?嗬。


    以前我每次進宮,都會給他帶親手做的糕點,他轉頭就扔了。


    現在,他就是跪下求我,也別想吃到我家的東西。


    去京城的路上,我和照璧兩個人把祖母做的糕點吃了個幹幹淨淨,然後在街邊買了最便宜的粗糧餅子,放在了食盒裏。


    入了坤寧宮,拜見了皇後,她仍像往日一樣拉著我說話,言談間,頻頻試探我還喜不喜歡蕭澤。


    上一世,我救了蕭澤,她便順水推舟,求皇上賜了婚。


    這一世,我丟下蕭澤跑了,滿城皆知,搞得她現在有點難辦。


    我假裝聽不懂她的暗示,一直裝傻充愣。


    終於,她問不下去了,便把我支出去,讓我找蕭澤去說說話。


    我提著食盒出去,在禦花園等蕭澤,小太監去叫他的時候,我就站在樹下,被風吹得直打嗝。


    地上圍了幾隻雀子,蹦來蹦去的,不知道在啄什麽。


    腳步聲響起,我的餘光瞥見了蕭澤。


    他身量高大,穿著一件很襯他的黑色錦袍,冷峻異常,狗氣逼人。


    傷好得倒是很快。


    我提了提食盒,欲要轉身叫他的時候,突然改了主意,氣定神閑地打開蓋子。


    「你怎麽又帶這種……」


    蕭澤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取出一塊糕點捏碎,撒給那一地的雀子了。


    他哽住了,伸到一半的手尷尬地攥成拳,收了回去。


    以前他也不喜歡我帶的東西,但礙於麵子,都會接過去,隻是最後都會扔掉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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