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九子蕭泊言,母親是苗疆女子焱妃,十五年前,親手策劃了震驚朝野的巫蠱之禍,害死了無數人。


    後來焱妃獲罪,成了罪婦,被處死,蕭泊言被厭棄,也成了罪人,十歲就被外放到燕門,雖然沒被貶為庶人,但至今未有封號和封地。


    他看見我的反應,輕嘲道:「嚇到了?你想必也知道,我是個罪人,若嫁了我,你可就是罪婦了。」


    是的,嫁了他,就是罪婦,一生無寧。


    江家百年望族,到我這一代,就剩我一個獨苗苗,我完了,江家的榮耀也就斷了。


    我咬了咬唇。


    「什麽罪人不罪人的,你別灰心,或許哪日皇恩浩蕩,這事兒就翻篇了呢,我,我也沒……」


    他笑了一下,眼睛裏折著細碎的光,像一把碎冰碴子:「你怕什麽?放心,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玩笑話,並未放在心上。」


    他這樣說,我反而良心不安了。


    照璧對我揮了揮手,小聲說,不要在這兒待太久,江辭月要回來了。


    我看了看蕭泊言,一轉頭,跑掉了。


    到了人堆裏,我努力忘掉剛才發生的事,跟眾人打了個招呼。


    京城各家小姐都認得我,隻是,因為我不愛社交,江辭月又跟她們走得近,天天裝小白花,哭訴我欺負她,所以,大家對我的態度都淡淡的。


    說了些客套話後,牽頭人提議,大家都把自己做的紙鳶拿出來賽一賽。


    江辭月第一個跑回馬車,驕傲地把箱子搬了出來。


    「辭月,看你這麽寶貝,這次,必定是下了工夫的。」


    「那是自然。」


    各家小姐紛紛打開箱子,展示自己做的紙鳶。


    輪到江辭月時,她抱著箱子不開,卻看向我。


    「姐姐最是心靈手巧,做的東西,無人不讚,今日你在這裏,我怎麽敢第一個開箱,姐姐,不如你先把你的紙鳶拿出來,讓我們看一看吧?」


    她明知道我沒做,卻往我身上引火是吧?


    我攤攤手:「我沒做,不會做,我是來看你們玩的。」


    人群一陣哄笑,不少人露出鄙夷的神色來。


    可惜了,我活了兩輩子的人,哪還在乎什麽臉皮,一點也不覺得丟人。


    「既然如此,辭月,你就開箱讓我們看看吧。」


    所有人都看向她。


    江辭月蹲下去,驕傲地打開箱子。


    卻在看到裏麵情形的一瞬間,臉色煞白。


    滿箱碎屑,她的紙鳶,現在隻剩殘片了。


    「怎麽會這樣?」


    沒有想象中的一鳴驚人,江辭月亂了陣腳,眼淚線一般滾落。


    「我的紙鳶,我的紙鳶被人毀了!」


    她抽泣著,抱著碎片,像個被人偷了糖的小孩子。


    看了一圈,她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是你,一定是你弄壞了我的紙鳶!」


    我連忙後退一步,一臉無辜地看著她道:「你憑什麽冤枉人,你親眼看見我弄壞的了?」


    「除了你,還能有誰?」


    「這可說不好,萬一,你的紙鳶是馬車顛壞的呢?抑或自己想不開,莫名其妙就碎了?你又沒看見它怎麽壞的,可別血口噴人。」


    我捏著帕子扇扇風,欣賞別人的作品去了。


    江辭月沒了紙鳶,淪為陪襯,隻能不甘心地看著別家小姐出風頭。


    怪了,沒看見太子,也沒看見蕭泊言。


    這次春遊,男女是分開的,女子在溪左,男子在溪右,這會兒,他們正玩著些投壺一類的遊戲。


    我坐在草地上,無聊地度過了一個上午。


    午餐時,大家坐在一處,江辭月不知道跟人說了什麽,她傍上的那幾個小姐,竟要為她伸張正義,討伐於我。


    她們都有點才情,一個接一個地,寫了詩,念與眾人聽。


    大抵,都是些諷刺我刻薄善妒的酸詩罷了。


    我冷眼看她們演了半天戲,拿過筆,說:「既然大夥詩興大發,那我也寫首詩應應景吧。」


    所有人都看笑話似的看著我。


    直到我寫完,站起來,把詩貼在了樹上。


    一群醜八婆,


    嘴臭事又多。


    腦子比豬蠢,


    才華沒幾個。


    ……


    「江,江蕪!」


    有人氣得跳了腳,指著我的鼻子質問:「你罵誰呢!」


    我翻了個白眼:「石頭打狗,被砸的叫得最凶,誰代入了,我罵的就是誰唄。」


    「你簡直粗鄙無理!」


    「還能罵出點什麽好聽點的來嗎?你們的豬腦子裏,語言就這麽匱乏?怪不得能跟江辭月這種人走到一起,一個個生得跟榆木疙瘩似的,罵人都罵不痛快,給狗讀點書,罵得都比你們好聽些。」


    我這幾句,實在是惹了眾怒。


    跟江辭月相好的幾位小姐,氣得麵紅耳赤,伸手就來扯我頭花。


    「江蕪!我撕爛你的嘴!」


    我哪有怕的,揪著她們幾個,胡抓亂打了一通。


    原本這次春遊,男女是分開的,女孩這邊在說什麽,小溪對麵的男子是不知道的。


    現在好了,她們幾個跟我打架,叫得跟殺豬一樣,一時間,對麵的男兒全都站起來看熱鬧了。


    我打得正起勁時,忽然聽見了太子的聲音。


    「住手!」


    蕭澤聲音不大,卻極富威懾,那幾個小姐聞聲,都急忙鬆了手。


    「太子殿下。」


    蕭澤不知什麽時候來的,看見我們打架,黑著臉走過來,眼神落在我們一個個的臉上。


    這個架打得,酣暢淋漓,圍毆我的幾個女子,臉都被抓破了,發髻也散了,灰頭土臉的,煞是好看。


    被蕭澤這麽一看,她們後知後覺地羞慚起來,捂住臉,不敢讓人瞧了。


    「江蕪,眾目睽睽之下,像潑婦一樣跟人撕打,你還有沒有廉恥心了?過來。」


    不是?這麽多人打架,他憑什麽罵我?


    我氣結,一動不動。


    他直接走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幾乎拖著我進了林子。


    「你幹嗎?你放開我!」


    蕭澤鬆了手,氣憤地說道:「江蕪,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不知檢點!今日鬧得沸沸揚揚,就不怕丟人嗎?」


    我氣笑了:「丟人?我丟什麽人?我的名聲反正早就壞了,打個架,還能壞到哪裏去?倒是她們,可都是些大家閨秀,視名聲如命,今日被我打成那樣,往後餘生都要被人笑話,才是真的丟死人了。」


    「你還很得意?」


    「當然得意,誰在乎誰就輸了,我又不虧,我為什麽不能得意?」


    他氣結。


    「你真是無可救藥,就你這樣,誰敢娶你?」


    「你管得著嗎?跟你有什麽關係?」


    他噎住,隨後又道:「皇後是你姨母,孤勉強也算是你表哥,怎麽管不著?」


    我冷笑:「不勞表哥費心,我祖母已經準備把我許給林家的一個哥哥了,過幾日就要來我府上議親,林家哥哥為人最是寬和,才不會因為這種小事介懷呢。」


    他愣住了。


    好一會兒,才不敢相信地問我:「你上個月才信誓旦旦說非我不嫁,這個月又要跟別人議親了?」


    「殿下,這事早就翻篇了,上回在宮裏我就跟您說過了,我不喜歡您,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你真是……水性楊花!」


    「啊對對對!」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大搖大擺地走了。


    我的臉髒了,不玩了,氣鼓鼓地走向馬車,照璧急忙來迎我。


    快到時,一隻手忽然拉住我的袖子,將我拉到了樹後。


    我驚了一驚,看清那張臉時,急忙抬手遮麵。


    蕭泊言輕嗤道:「遮什麽?早就看見了。」


    我這才猶猶豫豫地放下手,問他:「你方才去哪兒了?我都沒看見你。」


    「我不喜熱鬧,在僻靜處待著。」


    「不喜熱鬧又幹嗎要到這兒來?」


    「太子有命,不得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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