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這裏,葉迦瀾歎氣:“我沒見過比我爸媽更恩愛的夫妻,也沒有見過比我外公更疼愛女兒的父親。我媽過世後,兩個人都很消沉,那段時間店裏生意也不好,後來資金運轉不周,兩個店都倒閉了,外公又生了病,家裏欠了一大筆錢。”


    “再後來,我爸擔下那筆債務,他寫信給原來的領導,重新得到一份工作,繼續做,一邊照顧我和外公外婆,一邊工作還錢……慢慢地還完錢,”葉迦瀾說,“職位也一年年地變動,現在就像你看到的一樣。”


    許盼夏聽得專注。


    她隱約察覺到一些額外的東西。


    “我還小的時候,記得我爸會因為媽一句想吃xxx的油旋兒,大冬天騎摩托車騎二十公裏去買,揣到懷裏帶回家給她,”葉迦瀾說,“那時候家裏不請阿姨,一切家務都是我爸做,飯菜也是。”


    許盼夏低聲:“所以葉叔叔並不愛我媽。”


    長久的沉默。


    葉迦瀾看著許盼夏可憐的一雙腳,他問:“許阿姨愛我爸嗎?”


    許盼夏:“……”


    盡管她保持著沉默,但已經能說明問題。


    燈光下,許盼夏的足隔著一層棉搭在葉迦瀾的大腿上。


    葉迦瀾的手借著棉簽撫摸著她的足。


    兩人有著同樣濃長的睫毛,有著同樣的鼻梁側邊小紅痣。


    他們是兄妹,又不是兄妹。


    “所以我不太明白,”葉迦瀾說,“為什麽你一定要叫我’哥哥’。”


    許盼夏的心咕咕嚕嚕地泛濫著酸水。


    “可是如果不叫你’哥哥’,”許盼夏語調故作輕鬆,“那我們現在也不能這樣。”


    ——是的。


    做人應當懂得感激。


    如果不是“兄妹”,他們怎麽會同居一屋簷下,怎麽能在同一桌吃飯,怎麽能……


    都不能的。


    兄妹讓他們親密。


    兄妹讓他們不能徹底親密。


    葉迦瀾笑了:“不過,如果被我爸看到現在這樣,估計——”


    話沒說完,葉迦瀾手下動作一停,他凝神側臉,聽門外的動靜。


    許盼夏猛然抬頭。


    隔著門,她聽到葉光晨和爺爺說話的聲音、上樓梯的腳步聲。


    “我知道,嗯,我明白,您不用再說了……”


    “我現在婚也結了,您就別擔心了……”


    ……


    腳步聲越來越近,說話聲越來越清晰,許盼夏的心跳也越來越快。鬧鍾聲擦擦擦,好像壞掉似的,秒針也加速。


    許盼夏也害怕,她猛然意識到此刻的氛圍過於曖昧。


    她好像不該讓葉迦瀾過來給她的腳擦藥,更不應該這樣坐在自己床上,連胸衣也不穿地和他聊天。雖然許盼夏已經盡力拱起脊背來掩蓋突出的一對尖尖鳥喙,但紅豆似乎並不是一層睡衣就能徹底擋住的,仍舊存著春光探牆的意外。


    葉迦瀾一動不動,他側著臉。


    而許盼夏從他鏡片的反射光上幻視到自己那盡力想要遮蓋的春日鳥喙,她惶恐到不顧形象地愈發拱起身體,倉皇地企圖遮擋一切兩性差異的特征。


    足還搭在他大腿上,結結實實的熨帖。


    一分鍾,兩分鍾。


    葉光晨的腳步聲似乎已經到了門前,停下。


    他沒有推門進來,停頓幾秒,離開。


    腳步聲又漸漸遠了。


    許盼夏猜測葉光晨應該是回了臥室。


    “你說,”葉迦瀾忽然問,“如果我爸這時候進來,會不會很尷尬?”


    許盼夏:“啊?”


    ——要命。


    真是想想都要命的事情。


    她頭皮一陣發麻,搭在葉迦瀾膝蓋上的腳都在顫抖,好像被人敲了麻筋。


    “別害怕,”葉迦瀾抬頭,隔著眼鏡,露出一個溫和好哥哥的笑容,“玩笑話。”


    的確是玩笑話。


    葉光晨不會突然進來,也沒有敲他們的門。


    葉光晨真正在晚上、在這個時間點敲這扇門,是在四年後——


    四年後的現在。


    同四年前布局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房間中,改變的僅僅是床上用品的花色,以及隔斷。隔絕兩個臥室的不再是棉布簾,而是一扇漂亮的紅木雕花門。


    門扇半開,兩個房間都亮著燈,還是同樣的床。


    葉迦瀾用力捂住身下許盼夏的嘴,沒有戴眼鏡,睫毛濃長。雙腿輕而易舉地壓製住掙紮的許盼夏,他麵容冷冷淡淡,嗓音同樣冷冷清清,對著門外敲門的葉光晨說:“怎麽了,爸?”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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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葉迦瀾(十八)


    ——倘若知道這次回爺爺家還是要睡在以前的房間,許盼夏應當會重新審視這次的計劃。


    年會的那晚,許盼夏喝得醉了好久,幾乎全憑靠意誌回家洗澡、穿衣……印象中葉迦瀾似乎說了什麽了不得的話,可惜醒來後的許盼夏腦袋空又痛,隻遲鈍地挪過去喝粥。


    早餐粥喝到一半,葉光晨給葉迦瀾打了電話。


    老家裏的爺爺在院子裏跌了一跤。


    葉光晨還在外麵工作,已經開始訂回去的車票。他希望葉迦瀾能夠立刻回家,照顧爺爺。


    ……許盼夏也跟著一同回了。


    她剛放年假,在北京也無事,還不如回去探望爺爺。不管怎麽說,當初那件事鬧得雞飛狗跳時,爺爺是除了葉迦瀾之外、最堅定不移站在她身後給她撐腰的那個。


    許盼夏始終對此感激不盡。


    但許盼夏沒想到,到爺爺家的第一天晚上,就麵臨著被“捉奸”的窘境。


    爺爺的身體沒有大礙,葉迦瀾陪他老人家去了醫院做檢查回家,都說老人上了年紀忌諱跌倒,但爺爺平時一直都鍛煉身體,因而身子骨硬朗,跌一下也無大礙。得知此事後,許盼夏悄悄買了後天回京的車票,也鬆口氣。


    晚上的安排還是和四年前一模一樣,大約是四年前那件事鬧得太大,幾乎沒有人懷疑葉迦瀾對許盼夏關愛的心思,仍舊安排兩人睡同四年前一樣的房間,不過房間中間加了一扇紅木門。


    房間還是那兩個房間,人也是那兩個人,隻是……


    關係不再和四年前一模一樣。


    晚上衛長空忽然打電話,聽聲音是喝醉了,醉醺醺、聲音顛三倒四地問許盼夏,你哥真是你哥?你們到底有沒有血緣關係?你哥有女朋友你知道嗎?


    ……


    許盼夏聽見手機那邊有呼呼的風聲,擔心這人喝多酒做傻事,畢竟是同學,她耐著性子和對方解釋,解釋沒兩句,外麵的葉迦瀾聽到聲音,推開門就進來。


    “……我媽和他爸談過戀愛,”許盼夏說,“所以其實也算兄妹……”


    話沒說完,葉迦瀾從她手裏將手機拿走,直接掐斷通話,皺眉:“你和一個酒鬼說什麽?”


    許盼夏著急了:“幹嘛啊你?你不尊重我隱私嗎?”


    說到這裏,她嗓子也幹了,抬手就去搶葉迦瀾手裏的東西。葉迦瀾緊繃一張臉,將手機高高舉起。現在網絡上都在說山東的蔥高人高,這是一點兒也沒差。許盼夏完全夠不到,一怒之下,將他推倒在床,自己爭取去搶回來:“葉迦瀾,你別太過分!”


    葉迦瀾無動於衷:“你又不喜歡那小子,和他說這麽多做什麽?”


    話剛說完,手機又在他掌心中震動,衛長空三個字分外刺眼,刺眼到葉迦瀾恨不得把這號碼拖進黑名單。


    也是這麽一個疏忽,許盼夏奪回手機就要撤——


    葉迦瀾翻身。


    一晃,上下顛倒,震動的手機從許盼夏掌心脫手,跌落在被子上。她張口就要叫,葉迦瀾忽然抬手,捂住她嘴巴,壓住她的腿:“別出聲。”


    與此同時,響起敲門聲。


    篤篤篤。


    和緩——間隔不長不短的三下。


    還有葉光晨的聲音:“迦瀾,睡了嗎?”


    葉迦瀾壓製著許盼夏,捂住她的嘴。兩人剛剛打鬧一番,畢竟是冬天,衣服都還好好穿著,隻是許盼夏的毛衣往上卷邊,露出一截雪白雪白的肚子。葉迦瀾緩了緩,喘口氣,沒有看許盼夏,隻捂住她唇的手更加用力:“怎麽了,爸?”


    許盼夏快怕死了。


    她不想讓葉光晨看到如今的模樣。


    沒有人比她更惶恐、更害怕。


    尤其是四年前那件事後。


    許盼夏快不能呼吸了,葉迦瀾壓在她唇上的手掌用力,幾乎阻礙了全部氧氣的進出,比之前接吻時還要洶湧。


    她快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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