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季延站在她麵前,將她的落寞看在眼底。


    許願緊抿唇,夜裏的她,身形單薄,看上去很脆弱。


    她幾乎付出一切,甚至豁出去自己的感情,才拿到那看似微不足道的一點物證。


    她很累了,眼睛水洇洇的,無助茫然的樣子,像是隨時會哭。


    林季延很想把她攬到懷裏,給她一點他力所能及的安慰。


    手想過伸出去,最後還是捏成了拳,硬著心腸轉過身去。


    外麵淅淅瀝瀝開始下雨。


    不由想起一個雨夜,她在雨中決絕不肯回頭的臉,於是胸腔裏再多的熱意,也散去了。


    “失望是對的。”他冷冷清清的語氣,“希望從來不是好東西,它隻會傷害你。”


    就像過去的他一樣,總是對這段感情抱有十分的把握,一而再再而三地等著她想通回頭,最後等來的,還是莫大的失望。


    這心情難以描述,疼痛比刀疤還持久,需要花很長時間來愈合。


    甚至他也不知道,這傷口能不能愈合。


    也許會疼一輩子也說不定。


    許願聽出他語氣裏的冷淡寂寥,久久無話,心裏知道他是對的。


    他送她回家,兩人一路無話,都默契地絕口不提過去未來,各自守護好邊界。


    到了小區,停好車,許願開門出去,不想腳剛一落地,便見林季延長腿一伸,也開門下車。


    她有些莫名,在雨裏靜靜地用眼神詢問。


    “客廳收拾一下,我今晚住你這裏。”他甚至沒有征求她的意見,便做好了決定。


    許願無措了一會兒才開口:“我不會做傻事的。”


    她當然明白他在擔憂什麽,或許怕她意氣用事再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或許隻是單純地擔心她的安全受到威脅,想要陪她度過這個動蕩的夜晚。


    林季延眸光肅然:“傅正東可能會找你。”


    “不會。”許願很確定,“他不敢。”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林季延的目光如刀尖一般鋒利,幾乎要將她的血肉淋漓剖開,令她的所思所想無所遁形。


    “但是你敢。”他說,“你什麽都敢。”


    許願的臉龐火辣,隻希望雨再大一點,將她滾燙的臉澆涼一些,好讓她的煎熬少一些。


    “這世界上沒有什麽是賭徒不敢做的,而你……”他頓了頓,“現在就是個賭徒。”


    許願的唇抿成一線,手握成拳。


    她的對麵,林季延繼續毫不留情地剖析她,將她的偽裝一一剝離:“你已經賭贏過一次,接下來,你會賭上第二次,並且,押上所有。”


    許願生氣了,忍無可忍地大聲反駁:“林季延,別以為你很了解我!”


    “不,我隻是很了解自己。”他語調仍舊冷靜,像在冷眼看著另一個自己,“因為我們是一樣的人。”


    “我不是你,我們不一樣!”


    許願倔著一張俏臉,她氣急敗壞,不願意承認他是對的。


    她麵紅耳赤,始終不願意承認,骨子裏她跟他一樣的心狠,敢冒險,敢將自己當成籌碼,隻為贏下一場賭局。


    和廖峰警官的一場談話,已經令她明白,自己並不一定能逆風翻盤。


    兩個不起眼的塑料貼不算什麽,孩子的證詞也不算什麽,甚至那張照片,也沒有價值。


    傅正東完全可以向警察撒謊狡辯,那些貼紙是他托她爸帶回來的,被孩子貼在電腦上,一切都是巧合。


    那台被故意藏起來的電腦可能現在正在被轉移,或許將永遠不見天光。


    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故意激怒傅正東,讓他失控犯錯、不打自招。


    沒有什麽比犯下一個新的罪責,更能引起警察的注意。


    可是,林季延的眼睛太毒了,他竟然窺探到她的心理。


    “我們當然一樣。”林季延站到她麵前,扳過她正在灼燒的臉,雙眸裏甚至蘊著幾分深情。


    他眉眼鋒利,嗓音卻在雨中繾綣。


    “因為如果我是你,我也會做同樣的事。”


    “願願,你還不明白嗎?”


    “我們都是瘋子。”


    第56章


    林季延已把她看透, 許願無話可說,一張臉被毛毛細雨淋得慘白,妝花了些, 她失魂落魄扭頭就走。


    他沉默地跟隨,也不在乎她給不給好臉色, 堅持做他認為對的事。


    許願異常難過,夜黑漆漆的,有人熬過黑夜總會等來黎明,可是她呢?她在漫漫長夜裏走了多久?


    這是一個最有可能迎來曙光的夜了, 可是她要在床上等到天亮嗎?


    總是把希望寄托在警察身上, 最後大概率, 等到的還是一場早已習慣的失望吧?


    短短幾十米的路,許願一連問了自己三個振聾發聵的問題, 胸腔震蕩, 她再也挪不動步子,在細雨中沉默成雕像。


    她身後的林季延當然也停下了,兩人就這樣無聲僵持,有媽媽牽著孩子撐傘走過,見他們這般,想當然地以為是情侶吵架鬧別扭。


    “媽媽, 叔叔阿姨為什麽淋雨呀?”孩子奶聲奶氣抬頭問。


    年輕的媽媽尷尬捂住女兒的小嘴, 小聲說“噓”,匆匆閃過。


    之後, 這條小徑便安靜下來,再沒有人走過。


    許願動了動, 轉身, 臉頰上赫然兩行清淚。


    眼淚無用, 可是有時,也能作為女人對付男人的武器。


    溫柔卻富有力量。


    “我做不到……”她淒淒楚楚看著他,又一顆淚滾下,“我做不到隻是坐在家裏等消息,我等了十年,也沒等來一個好消息。”


    即便那兩行清淚撞擊他的心,林季延仍舊不為所動,擋在她麵前。


    “你已經做了所有該做的。”他的語氣和心腸一樣硬如鐵,“剩下的,是你不能做的,把它們交給警察。”


    許願僵著:“我不信任他們。”


    “不管你信不信任他們,你也不能搶了他們的事做。”


    他上前一步,語調放軟放柔,連剛才冷硬的眼神也軟下來,輕哄她:“回去吧,你已經盡力了,我們回家耐心等結果。”


    他說“我們”,還說“回家”。


    這是他的攻心計,許願承認她受到了不小的誘惑,這是多麽美好的願景,他和她終於走到一起,每天她下班等著他來接她回家,他們一起去買菜,回家做飯,會吵架也會和好,每天在一張床上睡去又醒來,任春夏秋冬輪回,他們還是在一起。


    這是多美好的畫麵,是她夢裏就在憧憬的。


    可是,還不行。


    許願對自己說,她身上流著爸爸的血,為人子女,她不能自私地活著。


    有些責任,是她作為女兒,必須要去親手完成的。


    哪怕傅正東要帶著電腦資料逃逸,她也應該和警察一起,親眼見證他作為殺人者的下場。


    眼淚流得更凶,她決定退一步,打消自己腦子裏那個瘋狂的念頭,開口跟他講條件:“我答應你,我不去找傅正東。”


    “但是今晚,我做不到在家裏幹等,起碼,我要守在他樓下。”


    “我認識他那台車,車牌號我記得。”


    “林季延,求你,讓我去吧,我會保證自己安全的。”她急切地上前一步,仰著臉苦苦哀求,“我是記者,我從來不怕等,我也不缺等人的經驗。”


    “如果你不讓我去做點什麽,林季延!”她喚他,盈盈淚眼劃過一抹狠絕,“我會恨你。”


    她的堅持不懈,換來的是林季延長久的沉默。


    然後,他微微地笑了。


    “你以為我在乎你恨不恨我?”


    林季延同樣眼眶發酸,卻因為是男人,做不到像她那樣脆弱淌淚,兩個同樣心狠的人不可能和平相處,那麽,隻能是他,來做那個更狠的人。


    許願愣住,淚眼朦朧地和他對視。


    “許願,你沒有良心,你從來不知道我在乎什麽。”


    他真想很狠咬住她的唇,咬破它,嚐嚐她的血,好解一解心頭的憤懣,“我在乎的,從來都是你好不好。”


    “你好,我就好,你不好,我就永遠不會好。”


    他的表情沉痛,或許是因為情根深種,而她不懂。


    或許是懂的,畢竟她那麽聰慧敏銳,但總是蒙著眼睛視而不見,假裝不懂。


    他痛心地問:“願願,我在你心裏,到底排第幾?”


    這一聲“排第幾”令許願心髒絞痛,再也繃不住,一頭紮進他的懷裏。


    他的襯衫被沾濕,許願將臉貼在他胸膛,一個字都出不了口。她該怎麽解釋呢?愛一個人對別人很容易,想愛就去愛了,從不需要顧忌什麽,可對她,愛是無法言說的痛,她若去愛,就要同時承受著痛。


    愛情和親情,在眼下,不能兩全。


    他痛苦,她又何嚐不是?


    “我要怎麽做?”她嚐到自己眼淚鹹苦的滋味,心中更苦澀,無助發問的每個字都飽含痛苦,“我做什麽都是錯的。”


    林季延眼底漫過一層水光,但很快被他逼回去,仰著臉冷靜一會兒,突然將她推開。


    “去吧。”他沉著臉,吐出這兩字。


    許願後退兩步,猛地愣在原地。


    “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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