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的艾草拿回來以後便會放在院中廊下,然後由宮人們自行拿去焚燒懸掛,這個過程裏,幾乎人人都能碰得到艾草。


    披香殿內宮人有十個,就算除去蘇皎皎排出來的這些,也還剩下五個。


    兩個宮女三個太監,會是誰?


    將事情的原委說出後,魚瀅魚靄和小鬆子皆是心神一震,神色凝重。


    將宮人一一捋了一遍後,仍覺得疑點重重。


    半晌,淩霄忽然開了口,目光如炬:“小主,奴婢倒覺得,與其咱們靠猜的,倒不如等那人自己送上門來。”


    蘇皎皎抬眸,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很快便懂了淩霄的話是什麽意思:“就按你說的辦。”


    今日的艾草到現在還沒有更換。


    若是蘇皎皎一直不急著換艾草,藏在暗處的人今日任務完不成,定會心慌,然後主動問起緣由。


    誰坐不住了,誰就是披香殿的內奸。


    打好了主意後,蘇皎皎反倒淡定了下來,歪著身子靠在軟墊上捧一本書看。


    他們幾個神色自如地出去做活計,一切井然有序,如尋常一般。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天色漸晚,一眨眼就到了要用晚膳的時間。


    魚瀅指揮著人將院中工具都收拾好放進庫房去,又喊了曼夏去尚食局為小主取今日的晚膳。


    等安排好這會兒的工作,魚瀅才準備從院中進內殿。


    還沒等魚瀅挪腳,一側修剪院子的宮女落落走過來,打量了一眼旁邊放著的新鮮艾草,問著:“魚瀅姐姐,今日的艾草怎麽沒換呀?我聽人說小鬆子今日領了一批上好的呢。”


    魚瀅的心神倏地被提起,她掀眸瞧了一眼落落,不露痕跡地說:“小主說了,近日燒艾多了,味道嗆得緊,今日就先不換了。”


    落落靦腆地笑笑:“第一次領回來這麽好的艾草,真可惜。”


    魚瀅皺了皺眉,說著:“小主的心思豈是你能左右的?馬上要飯點了,還不趕緊回去。”


    落落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麽,但一看魚瀅的麵色,隻得打消了念頭,磨磨蹭蹭地走了。


    等落落一出門,魚瀅便立刻進內殿,低聲說著:“小主!找到了!”


    蘇皎皎掀眸看過去,嗓音淡淡:“過來說。”


    魚瀅將殿門關上,才快走了兩步,低聲說著:“小主,是落落。”


    落落?


    她若有所思地思襯了半晌,說著:“淩霄,你在宮中人脈廣,去查查落落。”


    淩霄的動作很快。


    蘇皎皎剛剛用完晚膳,淩霄便回來了,一貫沉穩的臉色有些凝重。


    她上前向蘇皎皎行禮,說著:“小主,查到了。”


    落落進宮後時間並不算久,剛學完規矩就送進了王淑妃的宮裏侍奉,但隻待了半年,在新妃入宮前便被送回了內侍省。


    淩霄打聽到的消息說是王淑妃嫌笨手笨腳伺候不好,因為不再用她,再往前,落落也沒有侍奉過其他妃嬪了。


    蘇皎皎聽罷,皺眉著開口:“落落家世如何?”


    淩霄低頭說著:“西北宿州人,家境貧困。”


    宿州?


    王淑妃出身世家王氏,祖上封地便在宿州。


    如此巧合,蘇皎皎不得不懷疑落落這顆棋子,是不是王淑妃早就安排好的。


    隻是蘇皎皎不太明白,王淑妃位高權重,又懷有皇長子,何苦對她這樣一個隻得寵了兩三日便沉寂下去的新妃下手。


    是防患於未然,還是想約束有孕的宓妃勢力擴張?


    宮中險惡,人心難測,蘇皎皎饒是聰慧過人,也猜不透背後那人的用意。


    再一個,落落的指向如此明確,實在太明顯了些,真的會是王淑妃所做嗎?


    局勢如同一團迷霧般看不透徹,叫人心中沉甸甸的。


    但內奸已經揪出來,蘇皎皎的心反而安定了不少,人在明處,想防著她易如反掌。


    她倒是要看看,落落的背後究竟是誰。


    一轉眼,端午佳節至。


    宮中上下喜氣洋洋,老遠便聽得到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正午將至,蘇皎皎在披香殿中慢悠悠地喝茶,估摸著此時陛下同皇後應是已經從天吉山祭祖回宮,馬上要在九州清晏宴請群臣。


    今日特殊,禦前侍衛已將後宮隔開,九州清晏唯有主位娘娘方可入席,蘇皎皎也落的清淨。


    自三天前發現落落懷有異心後,披香殿諸人雖麵上不顯,但私下卻是小心提防著的。


    若落落出門,身後必定遠遠尾隨著人,好看看她都接觸了誰。


    誰知三天下來,她卻老實的很,並未和任何可疑之人接觸。


    蘇皎皎倒是不急,畢竟狐狸藏久了,總是要露出尾巴。


    若下手這麽久都沒取得成效,就算落落不著急,她背後的人也是要叫她去問話的。


    屆時,幕後真凶究竟是誰,一看便知。


    正品茶的空當,魚瀅魚靄提著兩個食盒走進來,兩人都熱得臉上發紅。


    但魚靄顯然有些興奮,提著食盒進來,歡快地說:“小主,今日端午尚食局給各宮都加了菜,尤其是咱們披香殿,我偷偷瞧了,給的可是旁人的兩倍呢!”


    在二人布菜試菜的空隙,門前突然來人傳話,向她請示:“小主,朱少使來了。”


    蘇皎皎坐在桌前正要動筷,聽聞是朱少使,稍稍一怔。


    朱少使懷有身孕,如今又是正午,她怎麽來了?


    她們兩個素無交情,唯一的交集也隻是前兩日在禦花園順手幫了她一把。朱少使懷著龍嗣,禁不得一絲閃失,如今這個時候巴巴的過來,實在叫人不得不小心應對。


    但人已經到了,她萬沒有叫人回去不見的道理,思來想去,蘇皎皎擱下銀箸,說著:“天兒熱,快請朱少使進來。”


    朱少使身子月份尚淺,還不顯懷,雖然腹中已經孕育著一個生命,看起來卻仍是少女的模樣。


    她生的文靜秀氣,穿著淡青色的宮裙,文文弱弱的,在進入披香殿的時候,剛一進來便小心地打量了一眼殿中陳設,眼中閃過一絲豔羨。


    披香殿內寬敞涼快,陳設精致,一進來便覺得暑氣頓消,讓人渾身舒適,朱少使恭謹地向蘇皎皎請安,說著:“妾給憐美人請安。”


    蘇皎皎忙說著:“快請起,你如今懷著身孕,不必這麽多禮數。”


    她溫聲細語地關心著:“如今暑氣已經上來了,你還走這麽遠來瞧我,可要仔細著身子。”


    朱充衣微微頷首,不好意思地笑:“妾身在毓秀宮悶了幾天,一直惦記著沒來謝您。今日是端午,放在宮外也是闔家團圓的好日子,妃嬪不得自由,妾左思右想,還是想來叨擾您。”


    她小聲說著:“還請您不要覺得妾身愚鈍,若是妾說錯了什麽您便直說,下次一定不敢了。”


    蘇皎皎頓時有些無奈。


    朱少使瞧著文弱,但她卻有種直覺,她不是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


    就憑上次她熟知藥理,又和姬良使交好一事已是疑點重重叫人堤防,更遑論是與她交好。


    她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想日後同蘇皎皎多走動走動,願同她同一陣營的意思。


    可身邊若是有這樣心機深沉的人在,蘇皎皎怕是日夜不能安枕。


    但正是因著朱少使不簡單,她才不能輕易得罪了她去,還需得想個兩全的法子才好。


    蘇皎皎斟酌了一番,笑著說:“我們同是天家嬪禦,也算是姐妹,和諧相處也是應當的。披香殿的午膳剛剛提回來,想來你也沒有用膳,不如留下一道吃吧?”


    朱少使低頭看了眼桌上的午膳,色香味俱全,葷素搭配,讓人食欲很好。


    這午膳幾乎擺了一桌子,八葷六素,很是豐盛。


    美人的位份按理說是六葷四素,今日端午,她宮裏足足加了兩葷兩素四道菜。


    可她雖位份低微,但好歹懷著龍嗣,也才加了一葷一素。


    她早知道憐美人得寵,卻不曾想得寵竟能比她這個懷了身子的人還要金貴,尚食局都看人下菜。


    朱少使盯著桌子上的菜,指尖捏的極緊,幾乎褪了血色,但麵上絲毫不顯,仍是文靜溫和的模樣。


    得寵也好,她今日特意過來就是為了日後做打算。


    在後宮中,她知道自己容貌算不得上乘,又家世地位,很難得寵。


    就算是懷了皇嗣,日後也是交給旁人撫養。可若是能攀上一位寵妃,她總能在陛下麵前多露幾次臉,叫陛下多注意到她幾分,到時再用些手段,得幾分憐惜升了位,說不定便能親自撫養孩子。


    若是皇子,那她在宮裏的地位也就穩妥了。


    朱少使不著痕跡地攥了攥手下的裙子,臉上卻笑的羞澀自如,說著:“那妾便厚著臉皮來蹭您吃喝了。”


    蘇皎皎很自然地轉頭說:“魚瀅,朱少使懷有身孕,怕是有許多忌口,你去太醫署請個醫女過來,以防萬一。”


    朱少使的臉色頓時微變。


    她抬眸看著蘇皎皎,笑著點頭,說:“您心思細,妾很感念。”


    心中卻多了幾分警惕。


    人人都說憐美人心性簡單,性子柔弱,在宮裏深居簡出最是怕事。


    可她方才的語氣雖然自然,卻明顯是在提防她。


    蘇皎皎雖好心幫她,但並不信她。


    看來若是想從憐美人這裏下手,她還得循序漸進才是……


    等待醫女的空隙,披香殿得知了一個讓人驚訝的消息。


    九州清晏上,雲選侍在殿前蒙麵領舞,一曲折腰舞精妙絕倫,明豔嫵媚,入了陛下的眼。


    陛下龍心大悅,當即冊她為寶林,這還是陛下自登基以來,第一個未曾侍寢便封了位份的人。


    但蘇皎皎怎麽聽怎麽覺得耳熟。


    雲選侍。


    莫非是上回在絳雲殿與蕭才人一同見到的那位雲選侍?


    以她選侍的位份是斷不可能進九州清晏的,唯一的可能便是經人安排,這才有機會獻舞給陛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宮闕美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茸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茸兔並收藏宮闕美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