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寵容易複寵難,忘了叫陛下想起她容易, 可陛下生了她的氣若想輕鬆消氣, 難度不知高上多少倍。


    如今陛下心中有怨不肯輕易見她,自然便會抬舉別人。她若想複寵,便要等一段時日,陛下消了火再作打算了。


    淩霄若有所思地看向門外的方向, 上前勸著:“小主, 地上涼,您赤足仔細進了寒氣。”


    蘇皎皎扶著門檻朝外又看了一眼, 這才神色冷淡的轉身回了竹榻上。


    她撈起榻上的書, 嘩啦啦翻了幾頁,卻再難找回方才愜意的心境, 幹脆把書放下, 偏頭看向淩霄, 嗓音淡淡:“你覺得, 今夜陛下從瀛洲玉雨走了以後, 會臨幸誰?”


    淩霄搖了搖頭, 說著:“奴婢雖在禦前侍奉,但對陛下並不了解,且陛下的心思一向難以揣摩,奴婢也不知。”


    “避暑山莊來了十位妃嬪,除了您,最得寵的便是鍾美人了,會不會是鍾美人?”


    蘇皎皎淡笑一聲,舉杯喝了口茶:“不會。”


    她看向淩霄,勾唇說著:“陛下不喜後宮瑣事,但並不代表陛下對後宮的事一無所知。”


    “當初我使計將落落的死推到了敏婕妤的頭上,雲寶林也因敏婕妤的罪過一同被陛下牽連,一夕之間便失了寵。這回王淑妃抬舉雲寶林,特意將雲寶林的名字也劃入了名單。”蘇皎皎抬眼說著,“最終的敲定都是陛下決定,若是陛下對雲寶林當真不喜,又怎會同意她來?”


    “無非是這牽連之罪已經消了,無需再——遷怒佳人。”


    蘇皎皎譏諷笑著:“當初雲寶林九州清晏一舞攝人心魄,卻隻一夜便被拋之腦後。如今再看見她的頭牌,難免想起那日驚鴻舞姿,更覺新鮮,複寵便是順理成章了。”


    “何況我今日惹怒了陛下,就算是為了做給我看,陛下也會擇一位能戳我心窩子,又叫他小有興味的妃嬪。”


    “那便是雲寶林。”


    蘇皎皎以團扇遮麵,躺在竹榻上小憩,不出很久,外頭果真傳來消息,說今夜陛下喚了雲寶林來侍寢。


    淩霄臉色倒是很平靜,對蘇皎皎說著:“小主,不出你所料,果真是雲寶林侍寢。”


    蘇皎皎緩緩睜眼,倒是笑了:“也不知這是雲寶林的福氣,還是不幸。”


    “今日宓妃動了胎氣,在瀛洲玉雨都聞見了些許燒艾的味兒,皇嗣差點不保,宓妃正是急火攻心,身子虛弱的時候。”蘇皎皎曼聲道:“這時候陛下傳了雲寶林侍寢,無異於鈍刀割肉,一刀刀劃宓妃的心口。”


    從蘇皎皎初得寵時她便知道,宓妃最是在乎陛下愛吃醋。


    隻因著有孕不能承寵,所以才推了她和蕭才人去固寵,平時皇嗣若是好好的便罷了,如今皇嗣差點不保,背叛宓妃投靠王淑妃的雲寶林還侍了寢,那才是叫宓妃不得安枕。


    此後四五天,陛下又寵幸了雲寶林兩次,還賞賜她綾羅綢緞數匹,珠釵玉簪一盒,一時風頭無兩。


    瀛洲玉雨內。


    “聽聞雲寶林侍寢時,在陛下的淩波送爽隨風起舞,惹得龍心大悅,若是再這麽侍寢幾回,保不齊雲寶林就要晉位了。”姝嬪從魚瀅手中接過一杯茶,淡聲說著。


    蘇皎皎清冷一笑,說著:“你還怕她晉位?”


    “如今你是嬪位,又有封號,連我都比你差上一個品級,區區一個雲氏,不成氣候。”


    姝嬪喝茶的動作一頓:“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蘇皎皎倒笑了:“你且看著,要不了幾次,雲氏必定要下來。”


    她說得肯定,姝嬪有些半信半疑:“你的意思是……”


    蘇皎皎不著痕跡看一眼玉玲瓏的方向:“這兩天宓妃的胎也稍微緩過來些了,自然是要秋後算賬的。宓妃一向心高氣傲,怎麽容得下一個背叛的雲氏在她險些滑胎的時候如此趾高氣揚。”


    二人正說話的功夫,淩霄便從外麵挑了簾子進來,福了福身,低聲說著:“二位小主,奴婢方才帶著底下人去領今日午膳,正巧從玉玲瓏門前經過,瞧見雲寶林臉色慘白進了玉玲瓏。”


    “這時候門已經關上了,裏頭不知道能出什麽事。”


    蘇皎皎點點頭,淩霄才起身將午膳一份份擺在案上,親自站在一旁布菜。


    姝嬪深深地看了一眼蘇皎皎,執筷說著:“跟你相處時間越久,才越覺得你的可怕之處。我如今倒是慶幸自己沒看走眼,不用跟你做敵人。”


    蘇皎皎低眸喝一碗鮮魚湯下肚,笑意很是溫軟:“我便當姐姐是在誇我。”


    “等用好午膳,玉玲瓏的人也該出來了,結局,自見分曉。”


    玉玲瓏內。


    宓妃護著肚子坐在主位上,滿臉冰冷。縱使穿著華服金釵,化著精致的妝容仍然難掩容貌中的虛弱疲色。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雲寶林從下側緩緩上前,情不自禁摳緊了手下的扶手。


    玉玲瓏的氣氛沉重肅穆,叫人心中直慌。


    雲寶林被半請半推搡地攮進玉玲瓏,誰知剛一進去,門便應聲合上,門口值守的宮女太監個個冷眼看著她,將出口把得死緊。


    見狀,雲寶林心中的畏懼頓時攀升到了極致,被人推著往宓妃的方向走時,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心幾乎梗在喉嚨間,隻消再一刺激便能嘔出來似的。


    雲寶林身側的婢女三七顫著聲兒說著:“小主,不如奴婢去陛下,求王淑妃吧,這架勢……是想要您的命啊!”


    “住口!”雲寶林死死看著前方的位置,不住地深呼吸著,想要將畏懼的心情平複下來。


    她清楚宓妃並非善類,這次她進玉玲瓏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


    何況在進來之前她就觀察過,出入口都被宓妃把住,為的就是防止她著人去通傳報信,好叫她紮紮實實受她這一頓折辱。


    這一次她不受也得受。


    眼看雲寶林的身影越走越近,宓妃才勾唇冷笑了聲,眼底一片冰涼。


    待雲寶林向宓妃行禮,她方揚聲說著:“素來聽聞雲寶林舞姿精妙,乃是宮中一絕。正巧本宮近日懷嗣辛苦,總覺得心中悶煩,不如雲寶林在本宮的玉玲瓏舞上幾曲,叫本宮也開開眼。若雲寶林當真跳得好,能叫本宮舒了鬱氣,於皇嗣上也算你有功。”


    說罷,她牢牢盯著雲寶林,叫她維持著行禮屈膝的姿勢回話:“如何?”


    話音一落,宓妃拍了拍手,從玉玲瓏內走出幾個奏曲的宮女,將雲寶林堪堪圍住,當下便是要起調的意思。


    雲寶林心如死灰地看向周遭,就見她周邊圍了滿滿的宮人,或宮女或太監,一幅看好戲的模樣,偏偏宓妃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皇嗣著想。


    這分明就是拿皇嗣來要挾她,來羞辱她!


    宓妃紅唇微勾,看著雲寶林此時滿臉絕望的模樣,心中的一口鬱氣終於散去些。上不得台麵又背主的賤人!竟敢在本宮險些落胎那夜魅惑陛下,還真當她如今身子不適就教訓不了你了不成!


    她撫上自己的肚子,快慰的心情也不覺添了幾絲悲涼。她想起那夜陛下的承諾,隻覺得腹中的孩子似乎正在一點一滴地離開她。


    也是因此,就算是為了這個孩子,陛下也不會過分苛責於她。


    宓妃微微抬起下巴,不願在任何人麵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麵,說著:“奏樂。”


    玉玲瓏的宮人們並不精通樂器,此時就算是拿著各種樂器彈奏,也是半吊子,曲不成曲調不成調,嘶啞難聽。


    雲寶林要在這樣的樂曲下跳舞,不論她跳的好與壞,宓妃都有理由對她發難。


    可如今她的案板上的魚肉,隻能任人刀俎。


    若是不跳,恐怕罪名會更大,幾經掙紮下,她隻好動了身子,強忍著不適跳起了舞。


    虞靈站在宓妃身邊看著在庭院中起舞的雲寶林,神色冷淡,心中提不起什麽同情。


    雲寶林是她從掖庭選中的,當初會挑選她,也是因為她模樣姣好,容色明豔,又有舞技傍身,算是個可塑之才。


    沒成想不過區區半個月,她便在端午國宴上背叛娘娘轉而做了王淑妃手下的走狗,這般行徑,不管放在何處都讓人不齒。


    原本在宮中時,雲寶林剛得寵就因敏婕妤一事牽連失了寵,娘娘身子不適,也未曾急著下手,誰知這剛到避暑山莊就勾引陛下到了娘娘的頭上,娘娘豈能容得下!


    遑論是王淑妃手下的人,就算是皇後一手捧起來的新人,憑宓妃娘娘也一樣不怕。


    庭院內的雲寶林就著刺耳的樂聲跳舞,誰知宓妃尚未發難,她便自己踩到裙擺跌倒在地,蹲坐在了地上。


    宓妃見狀冷笑道:“雲寶林可是不願為本宮跳舞?還是你覺得,本宮和腹中的皇嗣比不得陛下,才叫你這樣敷衍了事!”


    雲寶林跪在地上泣涕漣漣,求饒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妾知錯了,妾知錯了!”


    “知錯?”宓妃重重拍向扶手,嗤笑一聲:“你錯在何處?”


    雲寶林自知宓妃心狠手辣,手腕歹毒,哭得上氣不接上氣,哭喊著:“妾跳舞失利,還望娘娘寬恕!”


    宓妃冷聲說著:“本宮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來人!”


    “雲寶林以下犯上,衝撞本宮,害本宮皇嗣有損,罰杖責三十,即刻行刑。”


    話音一落,雲寶林“噗通”一聲癱軟在地。


    三十杖下去,便是身強力壯的太監都會被打個半死,何況是身嬌體弱的雲寶林。


    宓妃就是要把雲寶林打殘打廢,又勉強留她一條命,好叫她知道,背叛她的人會是什麽下場!


    虞靈在一旁說著:“來人!”


    早在一旁候著的四個太監當即搬來兩條長凳和刑棍,將雲寶林往長凳上一摁,兩個太監掄起長棍左右開弓,棍棍到肉,打在雲寶林腰股之上,隻將雲寶林打得慘叫連連。


    宓妃冷眼看著,下了令:“將她的嘴堵上,若是吵了陛下批閱奏折,這罪過本宮可擔不起。”


    瀛洲玉雨前去探消息的宮人回來說著:“小主,雲寶林此時受了杖刑,正在玉玲瓏裏挨打。奴婢瞧著四麵的門都被鎖上了,外麵的人等閑不得進,裏頭如今是什麽情況,怕是隻有玉玲瓏的人才知曉了。”


    姝嬪蹙眉說著:“宓妃行事如此猖狂,陛下如今正寵著雲寶林,就不怕陛下興師問罪嗎?”


    蘇皎皎淡淡掀眸看她,不緊不慢地咽下一口蝦仁:“陛下如今對雲寶林不過是一時新鮮,又憐惜宓妃差點滑胎,無論如何也不會為了雲寶林去問宓妃的罪。”


    “何況,宓妃的祖父左仆射那是朝中重臣,位列宰相,又豈是雲寶林良家子的身份可擬的。”


    她悠悠道:“你且看著,雲寶林一事陛下不光不會責罰宓妃,還會寬慰於她。”


    見她萬事從容,姝嬪稍稍放了心,轉而抬眸看向蘇皎皎,問著:“那你打算怎麽辦?”


    蘇皎皎微怔,知道她說的是上次得罪了陛下一事。


    但隻一瞬,便神色如常,淡淡說著:“還不是時候。”


    “下麵的步驟,我得靠你。”


    姝嬪沒想到自己也在蘇皎皎的計劃之內,當下也來了些好奇:“我?”


    蘇皎皎未曾作答,反問道:“你是如何來的避暑山莊?”


    許是沒想到蘇皎皎會問這個,姝嬪冷豔的嬌顏上閃過一絲不自在,說著:“在今年新妃入宮前,我在宮中也算是小有恩寵。陛下待我雖算不上用心,但我小產卻與陛下有些關係,這些時日我一直稱病不出,也是因為對陛下有怨。”


    “來避暑山莊前我曾主動製造偶遇,向陛下服軟,來這也不算難。”


    蘇皎皎低眉一笑:“男人向來喜歡好顏色,宮中美人無數,你也算其中佼佼。”


    “何況陛下薄情,哪兒有這麽容易對人心懷愧疚,隻怕愧疚是假,你美色動人才是真。”


    “姝嬪姐姐,你便從來沒想過,你的封號是從何而來嗎?”


    第31章 討恩典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見姝嬪微怔, 蘇皎皎才笑著說:“姝,美麗者也。你自是好容色,才叫陛下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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