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墨靈都生了叛心,怕不是王淑妃早就將自己身邊的人逐步蠶食,要將她一舉打入深淵!


    宓賢妃氣得胸腔起伏不定,恨恨地看著墨靈,失望至極,她轉頭看向蘇皎皎,冷聲道:“之前給你看病的太醫叫什麽?”


    蘇皎皎怯怯說著:“那位新太醫姓柳。”


    宓賢妃冷聲道:“虞靈,出去派人將柳太醫請到長樂宮來,不要驚動宮中其餘宮人。”


    先是林太醫,再是墨靈,她身邊的親信一個個的背叛了她,她如今誰都不信!


    不出很久,柳太醫提著藥箱進了絳雲殿。


    他一身青袍,瞧著白淨清冽,不疾不徐地進了殿,向人行禮道:“微臣給宓賢妃娘娘,珍嬪主子請安。”


    宓賢妃冷聲說著:“過來,看看這是什麽。”


    柳太醫眉眼自如地走上前,雙手接過宓賢妃手中的紙包。打開先是瞧了一眼,聞了聞味道,又從一側的魚缸中取了一瓢水,將一撮粉末融進去,這才溫聲說著:“娘娘,此物是一種罕見的藥粉,白色,有輕微苦味,入水透明,微臣心中已有大致了判斷,但還需結合脈象,方能鎖定是何種藥。”


    墨靈的眼中盡是絕望,眼睜睜宓賢妃將手腕伸出,由著柳太醫把脈,心中驚駭到了極點。


    不多時,柳太醫細細探過,才頷首說道:“此藥名為百日傷,毒性小,長期服用卻十分傷身。損經脈,凝心血,且脈象初期不限,隻顯出心血不足,體虛的症狀。”


    說罷,他便不再多言,稍退了幾步說著:“娘娘如今中毒不深,微臣開張藥方喝上半個月,將毒素排除,應就無虞了。”


    得了宓賢妃點頭,柳太醫清瘦的背影放退出殿門,轉向書房的方向。待人走出去,宓賢妃才轉頭死死地盯著墨靈:“把帕子拿出來。”


    虞靈已經將她雙手捆住,又將她帕子猛地抽出,墨靈才倒在地上不死心地哭喊著:“娘娘,奴婢沒有,奴婢沒有!奴婢怎麽敢背叛娘娘……定是珍嬪蓄意構陷……娘娘明鑒啊!”


    第51章 樹死敵


    更令人忌憚的存在。


    “蓄意構陷?”


    宓賢妃冷笑一聲, 看著此時倒在地上攀咬蘇皎皎的墨靈,隻覺得氣到了極點。


    若說是不得已而背叛便罷了,誰知這時候還不肯鬆口, 咬死不肯承認是自己下了手。


    相處了十多年,到此時此刻, 她才對這個從小跟在她身邊的貼身侍女徹徹底底的失了望:“此藥名為百日傷!藥性緩,須長期服用才損身子, 珍嬪十天半個月才進長樂宮一回,難道也是珍嬪給本主下的毒不成!”


    “本宮的貼身之物素來隻經你和虞靈的手, 若非是你,這毒豈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下進去, 又喝進本宮的肚子裏!”


    宓賢妃抬手將手邊的白玉花瓶重重摔到墨靈的麵前, 隻聽“砰”的一聲脆響,碎片應聲四濺,嘩啦啦落在華貴的地毯上。


    “娘娘饒命!”


    墨靈怕得肝膽俱裂,驚呼一聲, 臉被飛濺來的碎片劃出一道長長的血口, 從眉尾貫穿至下巴,鮮血從傷口滲出, 流了滿臉的血痕。


    宓賢妃氣紅了眼, 揚起下巴看著她,像看著一隻伸手即可捏死的螻蟻。


    墨靈猛地往後磨蹭著身子, 瞪大了眼睛看著宓賢妃不住地搖頭, 如同可怖的厲鬼即將來掐她的咽喉一般。


    從小跟在宓賢妃身邊, 墨靈最是清楚宓賢妃有什麽樣狠毒的手腕和心腸。這些日子跟在她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猶如一隻驚弓之鳥, 一點點細小的動靜都會讓她覺得害怕。


    墨靈毫不懷疑宓賢妃的手段。


    她會一片片刮幹她的肉, 讓鸚鵡啄瞎她的眼睛, 再分屍喂狗,死無葬身之地!


    她不要,她不要!


    墨靈將臉抵在地上蹭著跪起來,任由滿臉布滿猩紅的鮮血,不住地重重磕著頭,發出“砰砰”的聲響:“奴婢不要,不要!求求娘娘別殺我——!”


    不知從何處刮來一陣風,撲滅了幾盞屋內的燭火,半掩的殿門吱呀作響,跪在地上磕頭的墨靈被嚇破了膽,眼前華麗貴氣的宮殿此時就像地獄一般,透著陰森和詭秘。


    外麵的暴雨下得愈發大了,急促的雨聲伴隨著震耳不絕的雷聲,如同從天際傳來的索命曲。


    一聲驚雷閃過,墨靈尖叫一聲:“救命——!”


    宓賢妃耐不住火氣,起身上前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直將她扇得口鼻出血,臉都被打到了一邊去,從牙縫裏恨極了地擠字道:“不中用的賤人!”


    便是方才知道林太醫叛主的時候,宓賢妃都不曾如此生氣過,殷氏和林太醫也是利益往來,本就不牢靠,可墨靈乃是最親近之人,是她將背後都放心交予的人,卻偷偷給她下毒,想要至她於萬劫不複之地!


    當真可恨!


    宓賢妃盯著她,一字一句問著:“是誰指使你下毒害本宮,是誰?”


    墨靈在地上磕了半晌的頭,又重重挨了一巴掌,此時頭痛不已,眼前一片模糊的血紅。她雖畏懼於宓賢妃,但對幕後指使卻似乎更為恐懼,不住地搖頭說著:“奴婢不能說,奴婢不能說……”


    “不能說?”宓賢妃冷笑一聲,說著:“來人!”


    從殿外迅速進來了四個年輕力壯的太監,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宓賢妃麵前。


    她再也不看墨靈一眼,冷麵說著:“墨靈意圖下毒謀害本宮,拖出去杖責三十!”


    宮妃杖責是臀杖,宮人杖責是脊杖,對於宮女而言,杖責三十是會要人命的!


    墨靈怕極了,拚命掙紮太監想要按她肩膀的手,手腳並用地往前爬,喊著:“娘娘饒命,娘娘饒命!求您看在奴婢服侍您多年的份上饒奴婢一命!”


    “你既知道服侍本宮多年,還敢背主求榮,意圖謀害本宮!杖責三十要不了你的命,本宮會讓你生不如死!”


    行刑之前,一直侯在一側不曾說話的蘇皎皎適時開了口,怯聲道:“宓賢妃娘娘,此時拉墨靈下去行刑怕是不妥。”


    宓賢妃冷冷覷向蘇皎皎,問著:“為何不妥,若無重刑,這賤婢怎會開口!”


    蘇皎皎看了眼墨靈,輕聲說:“墨靈曾是您的貼身侍婢,從小在殷氏長大,托您的福,什麽榮華富貴沒見過,什麽錦衣玉食沒穿過?又豈會輕易被人收買。”


    “妾方才看墨靈對您十分畏懼,便是這樣的情況,她仍不肯說出幕後主使。您想,到底是什麽情況,才會讓墨靈哪怕是死,都不肯說呢?”


    提示到這,蘇皎皎猶豫說著:“依妾愚見,怕是家人受製,不得已為之。”


    宓賢妃方才被接二連三的背叛氣昏了頭,一心隻想要墨靈說出幕後主使,倒是忽視了蘇皎皎所說的這一層。


    殷氏管製下人一向嚴苛,尤其是貼身侍奉的婢女,更是看管得極為嚴厲,一家子都在殷氏眼皮子底下生活。


    便是如此,墨靈又怎麽會因為家人而背叛於她?


    宓賢妃看向墨靈,冷笑道:“本宮不管你是因為什麽原因背叛了本宮,也不管你是收了好處,本宮隻告訴你一句話。若你死不開口,本宮便叫殷氏殺你全家,若你說出幕後指使,本宮倒能看在你侍奉多年的份上,放過你的家人。”


    聽到家人的名字,墨靈才突然怔住,模糊地眼前隱約看到宓賢妃的輪廓,充血的眼眶裏忽而流下兩行血淚。


    她猛地掙紮起來,抓著宓賢妃的腳腕:“娘娘,求您放過奴婢的家人,求您放過奴婢的家人!”


    墨靈泣血成淚,哀求著:“她早暗中控製了奴婢的全家,還說隻要奴婢敢說一個字,她必定會知道,屆時宮外的探子便會殺奴婢全家來滅口,求求您饒奴婢一命,求求您!奴婢不敢說,奴婢不敢說……!”


    蘇皎皎若有所思地看著墨靈的模樣,柔柔開口道:“娘娘,若真如墨靈所說,背後之人已經控製了她全家,隻要墨靈說出一個字,全家不留活口的話,那您便是再拿墨靈的全家做要挾也無濟於事了。”


    “眼下的情況,墨靈若說了,背後之人早晚能察覺出端倪。若是咬死不說,您便是殺了她全家,也得不到想要的消息。不論說與不說,全家人的性命都是護不住的,既然敢背叛您,那墨靈定是將全家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還重,又畏懼於幕後之人多過您,既如此,她一定會選擇保護一大家人。眼下的局麵已被堵死,倒不如——”


    她說了一半不曾說下去,小心地看了眼宓賢妃的臉色,沒再開口。


    宓賢妃皺眉揚聲:“不如什麽?”


    蘇皎皎並未作答,反而走到墨靈身前,用帕子將她臉上的血跡擦了擦,用惋惜的語氣,柔柔說道:“你原本是宓賢妃的貼身侍女,跟在娘娘身邊,是比許多低位主子還要讓人高看兩分的人。出了事,本該和娘娘商量才是,怎麽擅作主張做錯了事呢?若你能迷途知返,從現在開始和娘娘站統一戰線,想來娘娘定能救你家人於水火之中。”


    說完,蘇皎皎轉身說著:“若是娘娘再給墨靈一次迷途知返的機會,穩住她身後的那人,再叫殷氏中人將墨靈的家人救至安全的位置,墨靈自然願意和您一心,說出幕後指使。”


    她回眸看向跪地的墨靈:“墨靈,這可是唯一能保全你家人的辦法,你可願意?”


    墨靈萬萬沒想到這事情還能有轉機,當下便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喊道:“隻要娘娘能救出奴婢的家人,奴婢卑賤之軀萬死不辭!”


    蘇皎皎看墨靈也不是蠢笨之人,有些欣慰地說著:“若墨靈肯將心思收回到娘娘身邊,娘娘不僅知道了幕後指使,更是能利用墨靈的身份,反將一軍。”


    她輕聲說著:“豈不是——一舉兩得。”


    宓賢妃盯著蘇皎皎看了半晌,才用一種頗為陌生的眼神看向她,冷聲道:“本宮從前隻知你柔弱怯軟,極好拿捏,倒從未發現你還是如此聰慧之人。”


    蘇皎皎低頭拜下去,眼神很是慌亂,不敢同她對視,躲閃道:“妾生性怯弱,卻不算太蠢笨。在宮裏生活幾年,又得娘娘照拂,不敢不費心為您思量。”


    “妾若一味隻求您庇佑,妾也會於心不安,覺得自己是不是沒用。您急火攻心想不到的,妾反而能冷靜下來為您思量。哪怕能幫上娘娘一絲一毫,那便是妾莫大的福分了。”


    經過今日一事,宓賢妃對誰都多了分疑心,冷聲說著:“本宮如今誰都不信!”


    蘇皎皎委屈道:“妾本想幫娘娘出主意,不曾想惹了娘娘的不快。若是娘娘對妾不滿,娘娘要打要罰,妾絕無二言。隻是您如今如海上扁舟,腳下是汪洋大海,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她一邊說著,一邊眼淚簌簌而落:“您幫了妾身許多,在妾心裏,更像是妾身的姐姐一般,雖嚴厲,卻對妾多有照顧。今日之事妾本可以置身事外,都是因為想要報答您的拳拳之恩才鬥膽開口……”


    蘇皎皎的眼神極為真誠,委屈的眼眶發紅,眼淚亦如滾珠一般。宓賢妃看著她的表情,恍然又想起那日她帶病在寒風中請禪師為她加蓋佛印,隻為了給她腹中的孩兒求一個好的往生,不禁心中一軟,在信任和懷疑中劇烈地掙紮起來。


    盯著蘇皎皎看了許久,宓賢妃才冷聲說著:“你若跟在本宮身邊,若能忠心,本宮定不會棄你於不顧。可若你也如同他們一般背叛本宮,剜心刺骨的滋味,你也該嚐嚐。”


    蘇皎皎跪地伏身,顫聲道:“妾身定追隨娘娘,絕無二心。”


    聽到了她的誓言,宓賢妃心中緊繃的弦才忽而鬆弛了些。


    她低頭冷冷地睨著墨靈,須臾,方開口道:“墨靈,隻要你能保證對本宮忠心,本宮自會書信一封去求祖父,叫他派人救你全家。”


    說罷,她掀眸看向殿內諸人,目光寒涼如刀:“去告訴絳雲殿上下,今日之事,所有人不得說一個字,若是被本宮知道有誰吃裏扒外將今天的事說出去,賞加官進爵,牽連一族。”


    聽到加官進爵四個字,殿內的人頓時嚇得臉色發白,躬身跪地說著:“奴才不敢!”


    “將本宮的話帶過去,退下。”


    待殿中人走得隻剩下宓賢妃,蘇皎皎,虞靈和墨靈四人的時候,宓賢妃才繞著墨靈轉了半圈,站在她背後冷聲問:“背後指使你的人,是誰?”


    當有人在背後時,那種無法判斷表情和聲音的恐懼感會更上一層樓,墨靈的想起那人,被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折磨嚇得發顫,說著:“是王淑妃……是王淑妃……”


    宓賢妃眼中閃過諷刺,說著:“王淑妃這個賤人使計害本宮小產,又因本宮小產而失去協理六宮之權,前陣子惹了陛下不快,連帶著大皇子都被厭惡。她在本宮這滿盤皆輸,如今當真是忍不住了。”


    她瞧了眼蘇皎皎的方向,又問著:“林太醫可也投奔了王淑妃?”


    墨靈急急搖頭,說著:“王淑妃隻親自見過奴婢一回,其餘每回都是一個帶著兜帽的宮女來的,她隻交代奴婢下毒,別的奴婢什麽都不知道!”


    蘇皎皎適時說著:”墨靈既已說出是王淑妃指使,沒道理不說別的,想來她是真的不知道林太醫的事。”


    說完,她似乎是想起了傷心事,垂淚傷感道:“王淑妃當初使計引妾前去亭中見您,想離間妾和娘娘的關係,又利用娘娘在乎陛下的心情害您流產,當真是惡毒之極,您都已經失了孩子,她卻還不肯放過,非要至您於死地才覺得暢快。”


    宓賢妃冷嗤了聲:“她想殺我,也不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本宮又豈是人人拿捏的軟柿子!”


    “虞靈,去叫柳太醫來,為墨靈檢查傷口,免得被人發現了端倪。”


    虞靈看著墨靈的模樣又是生氣又是心疼,低下頭掉了兩滴淚才說:“奴婢這就去。”


    待處理了後頭的事,宓賢妃站在大敞的殿門前看向眼前的瓢潑大雨,眸光極冷。


    絳雲殿內寂靜了好一會兒,隻聽得到嘩嘩的雨聲,蘇皎皎抽泣了好一會兒,才用袖子沾了淚水,說著:“娘娘,還有一事,妾一直覺得不對勁。”


    宓賢妃的氣息難得的沉,她未曾回頭,隻問著:“何事。”


    蘇皎皎斟酌了好一會兒才說著:“自您有孕起,便時常動胎氣,後期更是常常胎象不穩。妾未曾有孕,卻也覺得太怪了些,您一向身子康健,就算是孕中反應大,也不該是這樣的情況。”


    “何況當初一直是林太醫為您安胎,如今既然知道了林太醫已經心懷異心,保不齊當初便是林太醫知情不報,故意利用您的信任……謀害您腹中的皇嗣。”


    她看宓賢妃臉色倏地一沉,又添上一句:“卻不知這林太醫,究竟是不是王淑妃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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