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此時過得格外漫長,度日如年一般。


    冬夜的天又黑又冷,蘇皎皎定定看向殿門外的黑暗,恍然有種如墜冰窟,無盡下墜的悲涼感。


    不知過了多久,門前傳來高聲唱禮:“陛下駕到——!”


    蘇皎皎的眼淚應聲而落。


    第61章 起殺機


    嫉妒滋生惡鬼


    她絕色的臉上簌簌落著淚水, 推開殿門便踉踉蹌蹌跑了出去,跪在了趕來的沈淮的禦駕前。


    一天之內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怒得沈淮額上青筋直跳, 麵色極冷。


    月色下,蘇皎皎隻穿著單衣跪地不起, 哭得眼尾發紅,滿眼驚惶不安地看著他, 宛如一隻受驚的幼兔,叫他看了心裏一沉。


    披香殿內已經亂成一團, 十來個宮人七零八落地跪在地上迎駕。


    其中一個宮女被扭跪在地上,嘴裏塞著布條, 一看便知她是罪魁禍首。


    沈淮神色冷厲, 疾步下了禦輦,一把攥住蘇皎皎的手腕將她拉起來進到了內殿。


    “魚瀅,拿件披風來珍嬪穿上。”


    沈淮同她一起坐在位子上後,小鬆子便扭著人送到了內殿跪下, 殿內氣氛肅穆, 一時寂靜無聲,隻聽得到蘇皎皎的壓抑的哭聲。


    蘇皎皎怕極了, 看著陛下滿臉的淚痕, 想要開口,卻哽咽的不成語調。


    “陛下……”


    一旁的魚瀅拿著披風過來, 快速上前將披風給小主穿上, 在陛下麵前福身跪地, 說著:“啟稟陛下, 今日本是小主生辰, 尚食局晌午送來的午膳幾乎原封不動, 小主一向體恤下人,便恩賜奴婢們分食,誰知淺夏用膳時謊稱身子不適,誰知……”


    “誰知她竟是要背著大家拿毒藥出來的,鬼鬼祟祟要往披香殿的牆根裏藏!”


    魚靄揚起頭恨恨道:“小主生性純善,對宮人一向體諒,事事都想著奴婢們,誰知這淺夏心懷鬼胎,竟私自□□。披香殿宮人上下全都聽到了淺夏所言,陛下一問便知。”


    話音甫落,她雙手平攤,恭謹地伏地不起:“求陛下給小主一個公道!”


    沈淮聽罷,冷冷覷向底下跪著的宮女淺夏:“將她嘴裏的東西拿了。”


    小鬆子立刻將抹布抽出來。


    淺夏可以開口後,馬上變了副臉色,伏地說著:“陛下恕罪!奴婢隻是一時糊塗才會生了想要謀害小主的歹心,還請陛下看在奴婢並未得逞的份上饒恕奴婢吧!奴婢隻是一時糊塗啊陛下!”


    此時披香殿已經被禦前的人團團圍住,殿門口守著數個帶刀侍衛,淺夏是插翅難飛。


    沈淮盯著她看了半晌,淡淡問著魚瀅:“她是何時開始侍奉珍嬪的。”


    魚瀅跪直了身子,微微頷首:“小主剛封美人尚且在筠霧館的時候,內侍省送來的人。前前後後算起來,也有八個月了。”


    沈淮黑眸幽深,看得淺夏心裏發毛。


    他睨她一眼,居高臨下的上位者氣息震得淺夏,冷聲問著:“你侍奉珍嬪八個月,怎麽偏偏今日才想動手。”


    淺夏明顯有些慌了,看著周圍要人命的架勢,慌張地說著:“奴婢……奴婢今日見小主生辰如此氣派,這才生了歹意!”


    “放肆!”沈淮眸中醞釀著暴怒,“在朕麵前,你還敢撒謊!”


    蘇皎皎淒婉道:“淺夏…你跟了本主八個月,本主自問待你不薄,你平素裏對本主也算盡心盡力,又怎是貪慕虛榮便生了歹心謀害宮妃的人?宮中等級森嚴,若無人指使,你又怎麽敢動手。何況這黑色藥丸,你又是從何處得知?”


    她嗓音顫抖,語氣卻愈發輕柔婉約:“你隻管說出實情,陛下在這,一定能秉公處置。”


    淺夏慌慌張張地在陛下和珍嬪之間遊移了一會兒,不知想到什麽,咬咬牙往旁邊的柱子上就要撞。


    蘇皎皎驚呼一聲:“她想自裁!”


    門口值守的侍衛立刻抬起一腳將淺夏踢回去,淺夏倒在地上,痛苦的捂住了肚子。


    見狀,蘇皎皎更是覺得不安,轉身半跪在陛下麵前,含淚說道:“陛下,這件事不對勁。”


    “白日裏才出了大皇子中毒一事,皎皎的宮裏晚上便出現了毒藥,若非是小鬆子和魚靄發現的及時,這毒藥藏在披香殿的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是不是再過幾天,就會變成珍嬪□□,意欲謀害大皇子?”


    她咬著下唇,好不委屈:“皎皎自知得陛下垂憐,又正年輕,遲早會有自己的孩子,又如何會對大皇子下手?若是皎皎不喜歡大皇子這個冰雪可愛的孩子,當初秋日裏,皎皎便不會落水救他……”


    “況且皎皎今年春日才初承寵封了美人,又哪裏來的時間和能力……”她微微仰頭看向陛下,泣不成聲,“定是有人想要嫁禍於皎皎……陛下明鑒!”


    沈淮沉沉敲了幾下扶手,半晌不曾說話。


    今日禍事紛至遝來,就像是早有預謀一般。珍嬪得寵,宮中眼紅之人不可勝數,但她說的沒錯,她今年初承寵,從前在宮裏不曾及笄,又是選侍的位置。


    王淑妃出身王氏,身邊的人多是心腹,她的手不可能伸得這麽遠。再一個,以珍嬪如今的恩寵,有孕生子隻是時日問題,全然不必要去謀害大皇子來鞏固地位。


    這麽做風險大,對珍嬪也沒有絲毫的好處,今日之事,也定是謀害大皇子之人嫁禍給珍嬪的。


    沈淮的目光驟然淩厲起來。


    謀害皇嗣,謀害宮妃,又嫁禍她人,狠辣又善妒的毒婦!


    沈淮虛扶一把,緩了幾分語氣:“今日之事牽連甚廣,朕會查個水落石出。”


    得了陛下承諾,蘇皎皎才放了心,對著一旁的魚靄說著:“魚靄,將東西拿上來。”


    魚瀅將黑色藥丸放在了帕子上,用托盤呈上,說著:“啟稟陛下,這就是從淺夏手裏奪下來的黑色藥丸,還請陛下派幾位太醫來分辨。”


    沈淮看了一眼,身子往後靠著,沉聲:“蔡山。”


    蔡山不敢耽擱,立馬吩咐後麵的人去辦。


    這時,蘇皎皎才又看向倒地痛苦呻吟的淺夏。


    淺夏一心想死,又死咬她隻是嫉妒珍嬪得寵才想要下殺手,絕口不提一絲和大皇子中毒一事相關的事情。


    恐怕是幕後之人早就交代過,若事情暴露,決不能吐露半個字,一死了之。


    但隱隱之中,還是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蘇皎皎的腦子快速推衍著。


    若是她想要殺王淑妃,為了撇清幹係選擇了一人嫁禍,那她定是做足了完全的準備。


    如果嫁禍成功,不僅弄掉了一個她看不順眼的寵妃,又達成了目的,還能繼續保存一個眼線在手裏。


    要是嫁禍不成功,那這個奸細便要立刻自戕,以免禁不住受刑牽連到她。


    這個邏輯沒有問題,可究竟是哪裏,還是讓她覺得不對?


    蘇皎皎的心跳得飛快,在極度的不安之下強行保持鎮定,她此時已經稍稍止了哭腔,看著淺夏輕聲說著:“陛下……方才淺夏想要畏罪自裁,又不肯說實話。但若是淺夏死了,皎皎這頭的線索就要斷了,再想查幕後之人,恐怕要困難上許多……”


    她說到這便停了,隻看著陛下如何打算。


    沈南舟那邊的還沒有調查完畢,眼下淺夏是唯一的線索。


    沈淮也清楚這個道理,當即便冷聲道:“來人。”


    “拖淺夏去受訓處上刑,人要留活口,務必從她嘴裏問出幕後之人為止。”


    從殿門口進來兩個身穿盔甲的侍衛,一人一邊摁著淺夏拖了出去,此時的皇後才聽信姍姍來遲,見是淺夏,目光微閃,即可便恢複了正常,匆匆上前皺眉說道:“臣妾來遲,還望陛下恕罪。”


    沈淮深深看了一眼皇後,神色晦暗而深沉。


    他分明什麽都沒說,皇後的心中卻猛然升起一陣涼意,就好似被陛下從頭到腳都看穿了一般,讓她心底有一瞬的不安。


    但隻一瞬,皇後便將這不安的情緒強壓了下去,低頭屈膝,向陛下請罪:“一天之內後宮縷縷出事,是臣妾統禦後宮不嚴,還請陛下責罰臣妾失職之罪。”


    看了她半晌,沈淮才收回探究的目光,淡聲說:“若有人預謀已久,自然瞞得過皇後。”


    “起來吧。”


    皇後再度頷首感謝皇恩,這才起身看了眼坐在陛下身邊的珍嬪,溫聲問:“臣妾來得遲,方才進來的時候瞧見拖下去了一個宮女,莫非就是她意圖謀害珍嬪嗎?”


    蘇皎皎坐在陛下身邊看向皇後,絲毫沒有要騰出位置的意思,隻語氣輕輕的,說著:“陛下已經拖淺夏去受訓處受刑,實情到底如何,很快就會知道。”


    皇後泰然頷首,站在陛下跟前,並不打算落座在下側,說著:“陛下既然已經決定了便好。”


    說著,她語氣有些猶豫,問道:“隻是此事還有些疑點,臣妾不太明白。”


    “今日大皇子才因中毒暈倒,晚上珍嬪便說有人意欲下毒,這是不是太巧了些?”皇後神色平靜,眉眼中卻帶著一絲擔憂,“這下毒之人若是一人為之,是不是太著急了些?再者,那宮女今日剛想害珍嬪,珍嬪便這麽快就知道,有人是要下毒謀害你呢?”


    皇後說的委婉,表麵上看,句句是在為蘇皎皎著想。


    實際上處處都在告訴陛下,一天之內發生兩件事太可疑,蘇皎皎又恰好抓住凶手,實在太巧,說不定就是賊喊捉賊。


    蘇皎皎心內冷笑,語氣卻淒婉嬌柔:“皇後娘娘的猜測不錯,一日之內發生兩件中毒之事實在是太巧,何況妾往常一向不與人結仇,又體恤下人,淺夏怎麽會是衝著妾來的呢?”


    “方才陛下審問後幾乎可以斷定,那人的目標恐怕並非是妾,而是為了將今日大皇子中毒一事嫁禍給妾。”


    她的嗓音越發悲哀:“妾竟不知是哪個毒婦,一邊想對大皇子下手,一邊又想要拖妾下水!”


    “若非今日恰好抓到了淺夏,來日豈非順了奸人的計。”


    蘇皎皎一口一個毒婦,一口一個奸人。


    可皇後卻神色如常,不露一絲不悅,隻溫聲說著:“哦?竟有此事。”


    她麵上甚至出現了一絲笑意,問著:“既然抓到了想要栽贓給你的宮女,不知贓物可拿到了?”


    看著皇後的表情,蘇皎皎心裏忽而升起一絲不詳的預感。


    這個時候雖然沒有查到她身上,但是淺夏並沒有按著當初設想的第二條路直接自戕死掉,隨時有可能在重刑之下說出幕後之人是誰,在這樣的緊要關頭,皇後總該露些馬腳出來才是。


    就算她極會偽裝,不動聲色,可也不該是這樣勝券在握的笑容。


    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魚靄先是看了看蘇皎皎的臉色,又看著皇後,模樣十分警惕,福身道:“這黑色藥丸就在奴婢手裏。”


    皇後了然地挑眉,噙笑頷首:“想必陛下定然已經派人請過太醫了。”


    她瞧了眼托盤上的黑色藥丸,笑著說:“這倒是個好消息了。既然找到贓物,說不定太醫看了毒藥,就能寫出對應的藥方,興許就能化解大皇子身上的毒。皇嗣性命無虞,臣妾這個做母後的,不知道多高興。”


    聽了皇後一席話,蘇皎皎才如夢方醒,心頓時沉入穀底。


    她猛地掀眸看向皇後,不自覺攥緊了手下的帕子,原來這顆黑色藥丸才是關鍵!難怪她始終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對勁。


    蘇皎皎自問聰慧,心智一絕,已經思考的周全,卻沒想到皇後還有後手。


    就依皇後方才所說,既然抓到了淺夏,那贓物也定然是人贓並獲,既然找到了毒藥的源頭,那大皇子的毒就有極大的可能性可以解開。


    可若是皇後費盡心機設下這麽大的一盤棋,最終卻在栽贓這一步倒下,那實在是完全沒有任何的必要非要一石二鳥。


    她既然做全了幾手準備,那邊說明,她早就想到了會有這樣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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