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秋欣的話,蘇皎皎淡淡睨她一眼,不曾說話。


    她身邊的魚靄卻是脆生生開了口,擰眉說著:“你這是什麽意思,宮裏的地方和規矩是敏婕妤一個人說了算的?我家小主不過是在鏡影湖周邊轉了轉,多說了兩句,這就礙著敏婕妤的事了不成!”


    “你以為小主是隨隨便便走的鏡影湖的?若非早就選好了地方,知道這兒沒人清淨,又怎麽會巴巴的跑過來?你若覺得這不夠好,倒是選一個更好的去處!”


    蘇皎皎看差不多了,才出聲說著:“魚靄,行了。”


    她淡淡看著秋欣:“與其指點本主,不如敏婕妤自己學會靜心。”


    話音一落,秋欣身後走出來一人,滿臉怒容:“本宮怎麽說你這麽久都沒回來,原是碰見了硬茬。”


    蘇皎皎並不動彈,也沒有向她行禮的意思,開口喚一聲便算是打過招呼了:“敏婕妤。”


    她抬手撫上鬢間那枝紅梅簪,眉眼帶著幾分譏誚:“聽聞婕妤方才在做繡工,想必,也是為了除夕家宴做準備吧,敏婕妤繡工了得,想必定能得到陛下的賞識。”


    敏婕妤冷笑一聲:“你何必在這兒貓哭耗子假慈悲!從前隻見你在外人麵前裝的柔順可憐,今日怎麽不裝了?在本宮麵前以下犯上,小心本宮告訴皇後娘娘治你不敬之罪!”


    “本宮?”蘇皎皎掩唇輕笑一聲,“若是我沒記錯,婕妤可不是一宮主位,這麽幾個月了,難道敏婕妤還沒從降位的悲痛中走出來不成。”


    敏婕妤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現在的位分已經不是一宮的主位,但從前幾年她都是充容,是主位,更是早就習慣了如此自稱。


    況且敏婕妤自知自己是被人陷害,打心眼兒裏不願意承認自己被降位的事實。


    平常宮人不敢得罪她,也無人去提起觸她黴頭,她就也一直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陛下總有一日會為她平反,更會為她複位,屆時就是名正言順,誰又敢多說什麽!


    珍嬪這個賤人,從來就隻會惹她不快,如今更是讓她看了就恨不得扇她兩耳光!


    敏婕妤正打算說些什麽,餘光卻看到蘇皎皎腰間掛著的香囊,跟上次在鳳儀宮看到的那個一模一樣。


    她那時候就覺得眼熟,如今再仔細一看,分明就是自己給陛下繡的寢衣上的紋樣!


    敏婕妤不由得怒火中燒,一個箭步衝上去將香囊拽了下來,攥在手裏問著:“賤人,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蘇皎皎蹙眉冷聲:“從哪兒來,敏婕妤比我更清楚才是!你獻給陛下的寢衣,陛下賞賜給了我,自然是由我處置。”


    竟然是陛下賞給了她……


    敏婕妤的手一鬆,不自覺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她從沒想過,陛下竟然如此不將她的一番心意放在眼裏。


    一針一線繡了這麽久的寢衣,被他轉手就送給了蘇皎皎,上麵的金龍祥雲還被剪下來縫到了她隨身配帶的香囊上。


    如果她的繡工在陛下眼裏不值一提,那她方才在綴霞宮還辛辛苦苦繡花有什麽用!


    她引以為傲的繡工本是她這回除夕宮宴上微最大的倚仗,誰知臨近關頭,才知道是個笑話。


    敏婕妤心如死灰地將手中的香囊攥緊了扔到蘇皎皎的足邊,抬起下巴,不願意在她麵前露了怯,冷冷說著:“不值錢的東西,陛下賞你又如何!”


    “秋欣,走!”


    蘇皎皎也不惱,從地上將香囊撿起來,刻意壓低了聲音,像是防著敏婕妤聽到似的:“走了,今日難得出太陽,本主還得繼續練歌曲子,沒心情多費口舌。”


    前方走得不遠的敏婕妤聽到這句話,腳步不由得一頓。


    練曲子?珍嬪一向得寵,這次除夕宮宴,她定是不會輕易放過在陛下麵前露臉這麽好的機會。


    以前從未聽說過珍嬪擅長唱曲,她又怎麽會特意跑的這麽遠練唱曲?


    難道是——


    珍嬪得到了什麽消息,知道了陛下愛聽曲兒,這才避開宮人來此偷偷研習不成?


    敏婕妤的眼睛微微亮起,問向身側的秋欣:“方才珍嬪唱的是什麽曲子?”


    秋欣愣了一下,低下頭小聲說:“在綴霞宮時離得遠,奴婢沒聽清,出來的時候珍嬪已經不唱了,奴婢也不知道唱的是什麽曲子。”


    許是怕敏婕妤責怪,秋欣趕緊開口說著:“陛下若是愛聽曲兒,定不可能是隻聽定好的那一首,不然以陛下對這首曲兒的鍾愛,宮中又如何一點風聲沒有。陛下原本就不對這些不太上心,連教坊司都甚少入宮,可見就算喜歡,也是隱晦的偏愛些。”


    “也不知道珍嬪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倒不妨事,如今是便宜了您。”


    秋欣跟在敏婕妤身後小聲出著主意:“如今離除夕宮宴還有些時日,主子何不琢磨琢磨,如何將您擅長的繡工與樂曲融在一處,到時候定能技驚四座。”


    敏婕妤略略思襯了番,倒覺得秋欣說的有道理,但如何將繡工與樂曲融合成一處,倒是個難題。


    能被選入宮裏的妃嬪無一不是萬裏挑一,她們原本就身懷技藝,近來更是一個賽一個的用功研習,以期能夠得到陛下青眼。


    王淑妃失勢,又因為大皇子中毒一事萎靡不振。她若是再不振作起來,她們這一黨恐怕要日漸式微下去,為了往後的恩寵和榮華,她決不能坐以待斃!


    臨近除夕宮宴的十來天內,斷斷續續地下了幾場雪。


    富麗堂皇的皇宮被霜雪覆蓋,紅牆白雪,銀樹瓊枝,另有一番風情來。


    除夕當天,蘇皎皎半點也不慌張,午膳後又午睡了一下,一覺足足睡了一個時辰。


    慵懶睜眼的時候,正對上魚瀅啞然失笑的模樣。


    “小主,別宮的主子娘娘可是從晨起便在選衣裳梳發髻了,怎麽偏您不慌不忙的,就算咱們不打算獻藝,那也不能在一眾精心打扮的美人中落了下乘不是?”


    魚瀅輕輕去推蘇皎皎的胳膊,不要她繼續賴床,笑著說:“小主快些起來,莫要再賴床了。”


    正好淩霄從外頭捧著一個托盤進來,莞爾笑著:“近日不必去鳳儀宮請安,外麵又冷,小主便更不願意出門了,整日縮在宮裏,吃了就睡。”


    兩人一唱一和,蘇皎皎再不願起床也被不成了。


    掀開被子坐起來,蘇皎皎無奈地揉了揉眉心,笑著說:“我若再多睡一刻,怕是在你們嘴裏都沒個人形了。”


    她被人扶著坐在銅鏡前去,身後的淩霄笑著問:“今日是大日子,小主穿什麽衣裳去?冬日宮裙繁複厚重,顯不出腰肢身段,便隻能在樣式上動心思。”


    “這些是尚服局新送來的冬裝,用料華麗,顏色也新鮮好看。奴婢從裏頭選出了一件淡櫻草色和一件酡紅色,是裏頭最出挑的兩件,您瞧瞧,哪件更好些?”


    蘇皎皎支額看著兩件精致美麗的宮裙,懶懶打了個嗬欠,說著:“今日穿著鮮豔的人不在少數,就不必要再湊這個熱鬧了。”


    “櫻草色吧。”


    淩霄將那件淡櫻草色的宮裙展開給她瞧,比鵝黃淺,比尋常的櫻草色卻更柔和。


    瞧著很是鮮嫩。


    這顏色十分取巧,不比重色惹眼,卻又比青綠活潑。搭著水粉色的訶子裙,很合襯冬日。


    細致地更衣梳妝罷,已到黃昏。


    蘇皎皎被人扶著站起身來。


    她細白的柔荑一展水袖,娉娉婷婷地往前走了幾步,回眸盈盈一眼,美得攝魂奪魄。


    “走吧。”


    關雎宮離兩儀殿近,特意沒出發那麽早,她剛坐上步輦,便見從禦花園那處走來一個許久不見的人。


    她分明失寵已久,如今卻瞧著容光煥發,樣貌嬌俏,身上的酡顏色宮裙雖樣式簡單,卻襯得少女嬌澀,倒像是被好好滋潤過似的。


    女子看見珍嬪依仗,彎唇福身,向蘇皎皎行禮,嗓音悅耳嬌柔:“妾給珍嬪姐姐請安。”


    “雲良使,許久不見你了。”


    第71章 送寢衣


    “怎麽,珍嬪不願看見朕?”


    蘇皎皎坐在步輦之上, 微微斂眸看向在下側屈膝行禮的雲良使,容色溫和:“你抱病養傷多日,本主久不見你了。可是最近才向皇後娘娘銷假的?”


    步輦之上的蘇皎皎今日穿著雖算不得奢侈華貴, 卻十分襯她美貌,雲鬢嬌顏, 清冷柔媚似勾魂尤物,美得令人挪不開眼。


    後宮之中美人數十, 珍嬪也是其中最拔尖的那個。


    雲良使是地方出身,從小便是人人稱道的美人, 更是她那一州良家子中最美貌的一個,可入了宮方知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


    從第一天見到珍嬪時, 雲良使便自慚形穢。


    她本以為深宮催人老,自己一直用秘法保養,定能勝上一籌,誰知如今幾個月過去, 她卻美得更加觸目驚心了。


    “約摸是六七日前向娘娘銷了假, 除夕家宴是盛事,妾久不見人, 身體難得大好了, 也想湊個熱鬧。”


    蘇皎皎淡淡一笑:“確實熱鬧。”


    她收回目光,一側的魚瀅順勢甩了甩帕, 步輦起駕, 繼續往兩儀殿的方向走去。


    待走得遠了些, 魚瀅方低聲道:“小主, 奴婢記得雲良使自上回被宓賢妃打了以後就一直閉門不出, 聽人說打得可狠了, 陛下也不曾看望過她。若是棄子,恐怕都熬不過去才是。”


    “如今瞧著生龍活虎的,應當是恢複的不錯。她從前投靠的是王淑妃,難不成是王淑妃給請的太醫,才讓她緩過來這一回?”


    蘇皎皎瞧著前方,輕聲說著:“就算王淑妃不放棄她這顆棋子,以她薄情的性格來說,也不會照顧雲良使太過精心才對。可你瞧見雲良使方才的模樣了嗎?身段嬌柔,膚色光滑白皙,尤其一截細腰纖纖,連冬裝都掩不住,明顯是得了精心的照料,她背後應當還有人幫她。”


    魚瀅有些奇怪了:“雲良使是良家子出身,並不認識什麽達官顯貴。何況良家子沒有身份地位,在後宮並無助益,除了攀著高枝往上爬,想靠自己在宮裏混出名堂可不容易,她在宮裏又從未聽說過同誰交好,會是誰在背後偷偷幫她?”


    “宮裏女人不簡單,多的是你我猜不透的事。”蘇皎皎清淺一笑,神色有幾分玩味,“但不論是誰,都是要見好處的。雲良使今日是有備而來,說明報恩的時候也近了,她跟誰私下站在了一黨,等等便知。”


    從凱澤門陸陸續續進來不少妃嬪,或走或坐,熱鬧非凡。


    每個人身上穿著的衣裳樣式顏色都各不相同,遠遠看過去,黃昏雲霞下,一片群芳赴宴的佳景。


    步輦穩穩落地,蘇皎皎被魚瀅扶著從位置上下來,站穩後,纖細好看的脖領微微上揚,看向玉階上已經燈火通明,華貴萬千的兩儀殿來。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一到晚宴,便是要有好戲看了。


    蘇皎皎有些好奇,妃嬪們各自們最擅長什麽,陛下究竟最喜歡什麽,皇後又打算抬舉誰來得寵。


    是妙禦女,還是麵和心不和的姬良使,亦或是掖庭裏那些從未見過聖駕的新人?


    毓貴嬪又會怎麽做?


    好戲開場,她越來越期待今天的晚宴了。


    兩儀殿內的座位是從外到內,位分逐次變高,且未侍寢的選侍是不能參加宮宴的,因此最外坐的便是采女和禦女的位置。


    門口值守的宮人為蘇皎皎掀開簾子,她一進去便聽到前方傳來說來不算客氣的淩厲嗓音:“她算什麽東西,也配和本主相提並論!”


    蘇皎皎掀眸看過去,被數落的那個正是坐在禦女區域內的妙禦女,而訓斥她的人,是再往前的蕭才人。


    除夕家宴,一言一行都在眾人眼皮子底下,暗中譏諷惹事就罷了,大家心知肚明是怎麽回事,可當眾這樣明目張膽的起衝突倒是少見,太容易落人口實。


    她微微皺眉,蕭才人就算愚蠢,卻也不至於此。


    等目光挪到二人身上,蘇皎皎才算是明白了蕭才人為何會耐不住和妙禦女起衝突。


    蕭才人身上和妙禦女身上穿著的衣裳,雖細看不大一樣,看粗略看上去卻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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