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皎皎柔柔掀眸同陛下對視著,下唇輕咬,滾落下一顆淚珠來。


    她起身縮進陛下的懷裏,甜軟的聲音哽咽:“皎皎不曾有孕,又承寵時間不過一年,全靠陛下的偏愛才走到貴嬪的位份上。您的疼愛皎皎都知道,可皎皎怕……”


    “怕陛下為難。”


    沈淮伸手去拍蘇皎皎細軟的腰,輕笑了聲:“朕都不怕,你怕什麽。”


    他扶著蘇皎皎直起身子來,用指腹揩去她的眼淚,哄著她,神色有幾分高高在上的漫不經心:“朕喜歡的,若是還要別人同意,朕這個皇帝做的是不是太憋屈了?”


    蘇皎皎破涕為笑,用纖纖玉指去堵陛下的唇:“陛下不許胡說。”


    沈淮將她再度擁入懷裏,溫香軟玉在懷的觸感,這時候才顯得真實了些。


    昨夜毓貴嬪侍寢。


    是他麵對後宮妃嬪的熱情和玲瓏身段,頭一次提不起一絲主動的興趣。


    許清嫵和他雖然並非親表妹,隻是他被指到皇後膝下撫養時名義上的表妹,但相識這幾年,他也自始至終未曾對她有過別的心思。


    從前她明裏暗裏的示好,他不是不知情,也不是看不見。


    可他當初隻覺得是女兒家情竇初開的荒唐,未曾放在心裏,誰知太後會在薨前立下懿旨,親自指了讓許清嫵入宮。


    原本他便想著好好養著,讓她平安順遂一生便是,誰知她卻不依,幾次在他麵前落淚,鐵了心想做他真正的嬪妃。


    沈淮也曾遲疑,是不是他覺得好的事情,許清嫵未必真的覺得好。


    她想要的,自始至終是真真正正做他的女人,而不是妹妹。


    他已經回避太多回了,麵對許清嫵的小心翼翼,到底不忍心她再失望一回。


    真的同床共枕時,他還是將她想成是蘇皎皎,才草草來了一次。


    晨起時看到她滿足的表情,沈淮的心中卻複雜無比。


    越發得生了想要去看蘇皎皎的念頭。


    直到此時此刻將她抱在懷裏,他才覺得心中暢快。


    蘇皎皎的發髻在陛下懷裏蹭了會兒,變得有些淩亂,毛茸茸的一層。


    沈淮將她頭上的釵環取下,溫聲說著:“青絲如瀑,朕為你梳頭。”


    第80章 玉枕碎


    蔡山親自將東西送了過去。


    蘇皎皎是一貫不太喜歡往頭上堆砌金銀的, 她本就生得清冷柔媚,更偏愛玉質和木質,偶爾用絨花絹花, 瞧著便很好看。


    沈淮大手掌控她的纖腰,尋了個舒服的位置讓她在自己跟前坐好, 將她頭上的發飾逐個卸下,擱在一旁的案幾上。


    不多時, 她一頭柔順烏亮的青絲便順勢滑落,插入他的發間, 微微涼。


    指尖的觸感柔順芬香,沈淮把玩了會兒, 低笑了聲:“你的頭發倒是數一數二的好。”


    蘇皎皎看不到陛下的表情, 嗓音卻很嬌羞:“宮妃們都是用內侍省那邊每月分來的發油和膏子,皎皎的又特別到哪裏去?陛下定是哄皎皎的。”


    沈淮屈指敲敲她的顱頂,發出不輕不重一聲悶響,嘴裏倒哄著她說:“朕實話實說也要被你說成是哄, 朕誇你還誇錯了不成。”


    他將手中的烏發粗粗整理了番, 朝侯在屏風外的宮人喚著:“送上來。”


    蘇皎皎用的梳篦是他之前賞的鳥語花香玉梳。


    賞下來的時候,他特意交代了要雕的再精細些, 握在手裏的手感更好, 不易滑落,也更貴重。


    隻是雖貴重, 沈淮從前賞這物件的時候, 卻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親自給她梳頭。


    這舉動親昵, 不似帝妃, 倒像舉案齊眉的尋常夫妻。


    想到夫妻二字, 沈淮卻下意識的想起了什麽, 眉宇間攏著的淡笑不經意間散了些。


    方才湧上的溫情也冷硬了幾分,似乎在提醒自己,所謂的夫妻情愛都是假的。


    愛這東西說的好聽,也不過是文人墨客美化出來的騙局罷了。


    他喜歡蘇皎皎,也僅僅是因為她乖軟知趣,讓他舒心而已,扯不上什麽愛不愛。


    後宮妃嬪眾多,他從前雖找不出還有比蘇皎皎更得他偏愛的,但也絕不可能用尋常夫妻這樣的字眼來形容。


    這段日子他寵蘇皎皎寵得多了,竟生出這樣荒唐的錯覺。


    沈淮自嘲一笑,一遍遍用玉梳從頭到尾為她將頭發梳通,才將手中的玉梳放下。


    玉質的梳篦和木桌發出清脆的一聲促響,蘇皎皎才回頭彎眸笑:“梳好啦?”


    她抬手摸了一把,果真是很順滑,一絲不亂,這才又誇道:“陛下的手,上能批奏章理江山社稷,下能梳烏發解女子情思,皎皎很是欽佩。”


    沈淮覷見她瑩潤指尖,淡聲:“一宮主位便可用鎏金雕花的寇甲了,怎麽不見你戴?”


    蘇皎皎清淩淩的一雙眸帶了些勾人意味,身子往後靠,淺嚐輒止地吻了吻陛下的唇角:“皎皎覺得礙事,也不如十指纖纖,嫩白如蔥段來得好看,不喜歡戴這些。”


    按從前,沈淮定會順勢吻住她的唇加深這個吻,便是順理成章地顛鸞倒鳳。


    可今日陛下隻是輕輕一笑,像沒什麽興趣般,漫不經心地說著:“你這張嘴愈發甜了。”


    蘇皎皎眸光微閃,有些不明白陛下如今是怎麽了。


    分明剛剛來時還同她十分親昵,梳個頭的功夫,她明顯感覺到陛下的興致減了幾分。


    嘴上的話雖還同以前一樣,可周身卻平白多了絲疏離。


    她背對著陛下的時候,也不曾發生什麽事故……


    帝心難測,蘇皎皎也隻好當成是陛下興致不高,不再深思,很識趣地將身子坐直了些,離陛下遠點。


    然後起身屈膝,柔柔笑著說:“陛下自來了披香殿還未等喝上皎皎這兒的茶,您既親自給皎皎梳頭,那皎皎也投桃報李,親手給您泡茶吧。”


    淩霄從殿門口頷首走進來,將手中提著的瓷壺放下,福身低聲:“娘娘,一直小火煨著,用來泡茶正好。”


    蘇皎皎點點頭,將木心緞麵盒掀開,鑷子從盒子裏捏出烘幹的茶葉,低眉說著:“您才賞的金瓜貢茶,濃而不膩,清而不揚,極為適口。聽聞此茶解膩最好,剛好昨夜除夕家宴,大魚大肉堆在身子裏,金瓜貢茶,恰好派上用場。”


    沈淮掀眸看過去,不曾說話。


    披香殿的炭火充足,屋子裏暖融融的。


    蘇皎皎穿得不厚,勾出一身玲瓏曲線,她散著一頭烏發在背後,低眉淺笑,素手斟茶的模樣,如一幅畫卷。


    他情不自禁緩了語氣:“若真喜歡,朕再賞給你。”


    品茶是雅事,工序繁複,身姿也需輕盈優美。


    沈淮懶懶靠在榻上欣賞蘇皎皎沏茶,隨意在她殿中掃了一眼。


    待看到屏風旁邊的木質格櫃上竟用上好的沉木造了一個架子,將一塊玉枕供了起來,才挑眉說著:“好端端的,擺出來一塊玉枕做什麽,可有什麽特別之處?”


    “瞧著不像朕賞你的東西。”沈淮下巴微抬,示意身後值守的宮人,“給朕拿過來。”


    唯恐小丫頭辦事不牢靠,淩霄先一步上前,將那方玉枕雙手端著,送到了陛下身前。


    她頷首,不敢直視陛下,恭謹道:“這是年前,在鳳儀宮向皇後娘娘請安時,娘娘賞賜的。”


    蘇皎皎泡茶的空隙裏,飛快地掀眸瞥了一眼。


    既然是皇後賞賜,也該用著,或收進庫房才是,怎麽就要這麽大張旗鼓地供起來了?又不是瓷器畫作之類的收藏品,倒是怪異。


    沈淮接過玉枕,把玩端詳了陣,淡聲:“是塊好玉,卻也不至於太過貴重,且暖玉枕是日日要用的,樣子蠢笨,登不得大雅之堂。你將它供起來,倒是極給皇後麵子。”


    他若有所思地掀眸看了眼蘇皎皎,就見她端著托盤過來,將杯盞擱下,又擺上一小盤點心,眉眼彎彎,笑得天真又純粹:“陛下快嚐嚐,皎皎泡茶的工夫怎麽樣。”


    她展裙坐下,才神情極為自然地笑著:“原本皎皎也是用著這塊玉枕的,隻是那日皇後娘娘從披香殿宮裏出去的時候,特意說了這塊玉金貴。好像是先帝在世時,蓮妃娘娘用過的暖玉枕,皎皎不太清楚從前宮裏的事情,但也知金貴,當下也不敢用了,便叫內侍省做一個托架,將它擺起來,也好時時刻刻敬著。”


    蘇皎皎說話的時候,表情十分真誠無辜,似乎隻是單純地將話複述一遍,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沈淮定定地看著她,舉杯的指尖發了白,聲沉:“你再說一遍,皇後說了什麽?”


    蘇皎皎看陛下變了臉色,神情頓時從無辜變得惶恐迷茫,立刻起身半跪下來,低頭顫聲說著:“皇後娘娘說,這是蓮妃娘娘用過的暖玉枕,十分珍貴,叫臣妾千萬別打碎了。”


    “陛下……可是臣妾說錯了什麽話?”


    蘇皎皎是絕不可能知道關於蓮妃的事情的,他送手鐲的時候,也不曾告訴過她分毫。若非有人告訴,蓮妃這個名字,該是在這個世上消失才是。


    先帝不允許提起母妃,是因為母妃死時太決絕,是大不敬,是死生不複相見的慘烈。


    沈淮也不允許任何人提,是因為這世間沒有人有資格提起他的母妃,不配捕風捉影,對她評頭論足。


    宮內對蓮妃的名字會莫若深,更是在先帝駕崩時,宮內的宮人就大換了一番,皇後怎麽會知道。


    他眸光極沉,周身氣息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難道是太後說的,她又說了多少?


    想必皇後聽到的,也不會是什麽好話。


    沈淮看著蘇皎皎,又問了一遍:“當真是皇後親口說的?”


    蘇皎皎有些害怕,嗓音裏帶了些破碎的哭腔:“是,皇後娘娘親口說的,披香殿宮人許多都聽到了,做不得偽。”


    聽到這個,沈淮冷笑了聲。


    母妃從來不用什麽玉枕,隻用相思子和蕎麥皮做枕芯。


    皇後賞賜給珍貴嬪玉枕,卻還要說是母妃從前用過的,是為了引珍貴嬪去查蓮妃,還是為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把戲。


    利用母妃生事,更是讓他覺得厭惡。


    皇後別有用心,可珍貴嬪,就當真不好奇蓮妃是誰,不曾打聽過?


    沈淮不發一言,靜靜地看著眼前的蘇皎皎哭得梨花帶雨,眼圈泛紅,又緊張又害怕的模樣。


    她哭得這般可憐,方才又是口無遮攔,順著他的話隨口說出來的。


    想來,是真的不曾放在心上。


    況且,珍貴嬪溫軟純善,在宮中頗有美名。


    她愛讀書,同他閑談時,時常有別致的心思,評判曆史人物,也從不會偏執一詞。


    沈淮既然送了她母妃的玉鐲,便是認可了蘇皎皎。


    就算日後她真的知道了——


    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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