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的嗓音帶著些微不可查的緊張,心也沉了下去:“怎麽會這麽問?”


    蘇皎皎看向他的反應,抿抿唇:“所以你都知道,是嗎?”


    說罷,她忽而覺得有些累了,自嘲地輕笑了聲:“我還以為我裝的挺好。”


    沉浸在仇恨和漠然裏強行振作起來的蘇皎皎,在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沒意思。


    整日自欺欺人,裝作一如往常的樣子,原來誰也沒騙過。


    魚瀅說的是對的。


    對那些過去的事耿耿於懷,為難自己有什麽意義。


    做錯事的人該為此補救,而不是她一直揪著這些不放過自己。


    她那麽努力地往上爬,從最開始就是為了身邊的人都能快樂,都能過上無憂無慮的日子。


    可如今一切都似乎唾手可得了,卻本末倒置,因為仇恨而蒙了眼睛。


    傷害自己,也間接傷害了其他人。


    這不是蘇皎皎想看到的,也一定不是魚靄想看到的。


    她的神色有幾分懨懨,沈淮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麽了,好端端的說起這些。


    “皎皎,究竟是怎麽了?誰同你說什麽了?”


    他有些急了:“你隻要不推開我,不論什麽你做自己就好。要是發生了什麽你不高興的,解決不了的,都可以交給我,可好?”


    蘇皎皎看向沈淮,看著他因為自己情緒低落便如此緊張的模樣,認認真真的,輕聲問著:“沈淮。”


    “不管我愛不愛你,如何看待你你,你都會一直如此待我麽?”


    “你許諾過我的,可能做得到一輩子不變嗎?”


    聽她如此問,沈淮懸在心口的緊張才稍稍回落了一點。


    他牽著蘇皎皎的手心甚至出了一層薄汗,生怕鬆開一點,她就厭倦離開,再也不願意見他了。


    蘇皎皎是個極為倔強的人,她決定的事旁人一向難改變,隻要她不是下定決心同他拉開距離,什麽都好說。


    再說了,他原本就決定了,不論她如何想,他都會一直愛她,對她好。


    若是慢慢建立信任,她總會習慣依賴他。


    “皎皎,”沈淮凝視著她,“答應你的我都會做得到,你不用假裝任何,我來走向你就好。”


    自從前幾日在禦花園和魚瀅聊過那些以後,蘇皎皎心裏一直深藏的沉甸甸的心事漸漸地放下。


    她開始嚐試帶著正麵的心態看待如今擁有的一切,身邊的人也漸漸露出欣慰的笑臉。


    久違的,瑤仙殿內凝結了五個月的低迷悄然消散。


    想通了以後,蘇皎皎隻覺得豁然開朗,人也輕盈了許多。


    春花明燦,仿佛連日光都變得溫暖。


    人的心若是向陽,陰暗便不會在心底滋長。


    這幾日,蘇皎皎的覺都睡得比以往沉了不少。


    一轉眼,端午到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沒了什麽心事,蘇皎皎這幾天睡得越來越久,也越來越沉。


    今兒是端午佳節,是大節日,她竟然起得遲了。


    皇後有孕不適,陛下獨自去天吉山祭祖後,文武百官都要來覲見陛下,再一道去太液池賽龍舟,後宮內侍衛早已警戒上,隔開了安全的區域。


    這麽重要的日子,她昨兒晚就惦記著今兒要出席,不能貪睡,誰知還是起的晚了。


    蘇皎皎揉了揉眼睛,慢吞吞起身坐在床上,眼神還帶著些朦朧。


    她腦子還昏沉著,沒睡夠似的,強撐著喚著:“魚瀅。”


    屏風外的魚瀅聽見娘娘終於醒了,忙不迭地提裙進去,吩咐著:“娘娘醒了,快,都進來。”


    她走到床頭,急忙伸手扶著蘇皎皎,關心著:“娘娘這幾日好不容易多睡些覺,奴婢便自作主張沒太早叫您,隻算著時辰不至於太遲便是……”


    還未說完,蘇皎皎還是一幅沒睡醒的模樣,魚瀅有些不放心:“娘娘,您還好嗎?”


    蘇皎皎揉揉眉心,聲兒乏乏的:“沒事,就是總覺得睡不夠,困的緊。”


    這幾日裏,若是晚上陛下不來,娘娘總是用了晚膳後不久便睡了,一覺起來便日上三竿。


    起初她們都不在意,發而覺得娘娘這是好現象,這是要補覺養精氣神呢。


    可今日卻瞧著怎麽都睡不醒似的,便有些反常了。


    魚瀅跟在蘇皎皎身邊也養成了事事謹慎的性子,斟酌著問:“娘娘這幾日也太多貪睡了,會不會是……”


    蘇皎皎的眼神瞬間清明了些,皺了眉,掀眸看向她:“中毒?”


    皇後這段日子雖然一直養胎,也沒出什麽幺蛾子,可她活著,蘇皎皎就不可能真的安寧。


    若是她真的下毒,也未可知。


    “去,傳柳太醫過來。再讓淩霄去向陛下告假,說我晚些到,正午的端午國宴是一定得去的,腳程快些。”


    五月初五,正午。


    是一年好景裏溫度最好的時節。


    百花絢爛,晴空萬裏。


    既少了春寒料峭,又不到夏日灼灼,正適合走走。


    端午宮宴在九州清晏設下,宮妃中隻有主位才可參加。


    如今宮中位份到了主位的,滿打滿算也就四個人。皇後的身子不宜乘坐馬車勞累,宮宴卻還是正常出席的。


    國母有孕,又有威望,她今日必然得意。


    蘇皎皎又怎麽能不讓她心裏難受呢。


    柳太醫把完脈後,蘇皎皎才開始梳洗更衣,今日是盛裝出席,格外花些時間。


    她坐著步輦穩穩當當到了九州清晏的時候,裏頭正傳來說話聲,言笑晏晏,一幅君臣和諧的模樣。


    蘇皎皎來的稍微遲了些。


    她一走進去,擁簇皇後的朝臣有不少都皺了眉,看著她的模樣有些不滿。


    國母賢德,寵妃卻當道。


    連懷著皇嗣的皇後都早早趕到了,區區一個妃嬪也敢拿喬,來得這樣晚。


    陛下一向英明,如今卻這樣偏寵蘇氏女,定然是她和蘇敞沆瀣一氣的緣故。


    蘇敞如此醉心於為陛下奔走扶持寒門一事,還不是為了收攏自己的勢力,好在長安上層分走一杯羹嗎!


    說什麽兩袖清風一心為民,和她那個妖媚的女兒一樣,都是陛下身邊的蛆蟲!


    其中一個地位頗高的大臣斜著眼睨了一眼蘇皎皎,朗聲說道:“臣早就聽說陛下宮裏的珍昭容,生得花容月貌,似天仙下凡,如今一見果然如此。”


    “隻是姝麗色再好,始終不如皇後娘娘那般雍容華貴。真如禦花園裏的花兒一般,旁門左道開得再好,也是妖異,比不得牡丹真國色。”


    這話裏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身後也有不滿世家被削的朝臣亦冷笑著跟了句:“皇後娘娘同陛下伉儷情深,舍命相救,如今又懷著龍嗣,是千金之軀,這才是為正統。後宮嬪禦應恪守妃子本分,萬不可越過皇後娘娘去,不然,豈非是貽笑大方,令臣民笑話嗎。”


    自晉為主位以來,蘇皎皎這是第一次參加國宴。她早知朝中一定有人不滿暗中彈劾,不成想他們的不滿,倒比她想象中更多些。


    不滿她得寵者有之,不滿蘇敞得陛下寵信削世家權貴而遷怒她者有之,還有擁簇皇後一黨之人,也如此看待她。


    說來說去不過是因為她德不配位,風頭又壓過了皇後。


    而她越是招惹朝臣不滿,皇後就越高興。


    主位上的沈淮見狀已經皺緊了眉頭,冷聲道:“珍昭容身子不適,已經向朕說明緣由,諸位愛卿是從何聽來的這些閑言碎語,竟傳到朕的耳朵裏。”


    下座的大臣站起來一位,拱手躬身:“陛下有所不知,這些話並非臣等探聽得來,而是早已傳遍了。珍昭容德不配位,霸占陛下,不敬皇後,實乃……”


    皇後的麵上勾起一抹愉悅的喜色。


    誰知話還未說完,蘇皎皎便淡淡地打斷了他。


    “大人言重了。”


    她一身華服,膚白貌美,容光不可方物,不緊不慢地上前,淡聲說著,“本宮懷著身子,難免身子不爽,又怎擔得起禍國妖妃的名號呢。”


    第159章 意如何


    欣喜若狂


    聽得這句話, 九州清晏內所有人頓時安靜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看向蘇皎皎。


    那位站起來的大臣滿臉錯愕,臉上霎時火辣辣的, 像是被人生打了一巴掌。


    他們方才還說珍昭容驕縱無禮,霸占陛下, 誰知竟是懷著身孕,難怪身子不適!


    這個時候, 就算珍昭容有千般不好,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麽, 不然,豈非是和皇嗣過不去!


    若是和皇嗣過不去, 和陛下過不去又有何異。


    這樣大不敬的話都說出去了, 如今再收回,實在是讓他們的老臉都丟盡了……


    那位大臣額上冷汗涔涔,拱手抬高,想說些什麽來挽回餘地, 卻隻張了張嘴。


    最終漲紅了臉, 朝著陛下和珍昭容說了句:“珍昭容有孕乃是國之大喜,臣恭賀陛下——!”


    底下的人就算再不滿也知道今日時機不對, 隻得將所有的怨言都收起來, 立馬變了副臉色,紛紛站起來向陛下行禮, 賀喜道:“臣等恭賀陛下!”


    朝臣的恭賀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沈淮定定地看著朝著自己一步步走來的蘇皎皎, 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坐在龍椅上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驚喜到無以複加。


    他從未想過, 他一直期盼的, 和蘇皎皎之間的孩子會來得這樣突然,如做夢一般。


    沈淮攥拳克製住自己想要下去接她的衝動,聲線都帶著些微微的顫抖,反複確認道:“可讓太醫把脈了,不曾有誤?”


    蘇皎皎淺淺笑起來,清冷之餘,又帶著些似有若無的嬌嗔:“讓柳太醫細細把過脈了,若是陛下不放心,宴後可找其餘太醫再來把脈。隻是柳太醫醫術精湛,想來,是不會有錯的。”


    聽到肯定的回答,沈淮頓時喜上眉梢,險些在一眾大臣麵前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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