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小聲地道:“烏姑娘怪可憐的。繼母冤枉她那麽多年,還四處造謠。”


    有人責怪餘小娘子:“事情都沒弄明白,你急著出什麽頭?”


    餘小娘子漲紅了臉,指著汪驪瑛,道:“怎麽怪起我來了,不是她的丫鬟先胡說的嗎?”


    汪驪瑛一下子受千夫所指,坐那兒一動不動。


    她抬了抬眼皮子,冷靜道:“是我的錯。”


    錯不由自主信了薛芷語的話,被蒙蔽了心智。


    從藍氏開口,她就知道自己錯了,為時晚矣。


    那會兒偷偷扶了烏雪昭一把,卻還是不能解去心中愧疚。


    靈溪、靈月見所有人都回來了,獨獨烏雪昭沒回來,急急地到這邊廂房裏來詢問:“諸位姑娘,請問我們家姑娘呢?怎麽還沒回來?”


    大家環視一圈,還真沒看到人影。


    對啊。


    烏雪昭呢?她怎麽沒回來?


    大雄寶殿前。


    太妃也已離去,除了銅爐裏的火,還有幾張座椅,鄭喜最後清的場,連寺中守夜的僧人都打發走了。


    隻剩兩個人。


    桓崇鬱站在台階上。


    烏雪昭在台階下。


    夜風微暖,拂麵而過。


    桓崇鬱順著台階,一級一級走下來,步伐慢得像在亭上拍遍欄杆時踱的步子。


    烏雪昭抬眸凝視著他,平靜又尋常的一聲:“皇上。”


    桓崇鬱拉過她的手,摸了摸她的掌心,果然冰涼,又輕輕捏了捏。


    烏雪昭解釋道:“……熱出了汗,吹了風才冷下來。臣女不冷。”


    “朕知道。”


    桓崇鬱雖這麽說,卻並未放開她的手,依舊握在自己掌心裏。


    輕抬眼尾,認真地問她:“還在惱嗎?”


    烏雪昭稍愣。


    想起昨日他好心給自己開小灶,她還甩臉子。


    夜裏還偷偷過去瞧她,這會兒又不計前嫌過來憑她依靠……


    人心肉長,她亦動搖。


    烏雪昭微垂脖頸,沒敢看他,低眉說:“不惱了。”


    桓崇鬱作勢就要橫抱起她。


    烏雪昭驚呼:“……皇上,您想幹什麽。”


    桓崇鬱淡笑道:“朕帶你回去。”


    已經把人抱了起來。


    烏雪昭隻能勾著他脖子,為難道:“可是臣女明日還要隨太妃祈福。”


    桓崇鬱嘴角沉了沉:“讓她們祈去。”


    他的女人,不必求神佛。


    車馬已在九十九級石階下候著。


    桓崇鬱把人抱上馬車。


    烏雪昭隨他出了阜光寺。


    車馬夜行。


    烏雪昭依舊在帝王懷抱,她不知這個回去,到底是回哪裏去,皇莊亦或王府?


    腦袋從帝王胸懷裏冷不丁冒出來,問道:“皇上,我們回哪裏?”


    桓崇鬱垂眸,幽暗眸子壓抑著翻湧的情緒。


    他喉結滾了滾,溫聲問她:“雪昭,想跟朕回宮嗎?”


    側耳聽著帝王心跳。


    烏雪昭自己也心如擂鼓。


    第44章


    “沒想好就慢慢想。”


    桓崇鬱的手掌托著她的腦袋, 見她半晌不知說話,輕輕揉了揉,叫醒她。


    烏雪昭垂眸, 朝帝王肩頭靠去。


    桓崇鬱吩咐車夫:“回王府。”


    途中。


    烏雪昭想起大雄寶殿前發生的事,在桓崇鬱耳畔問道:“方才,您都聽到了嗎?”


    “聽到了。”


    桓崇鬱抱緊了烏雪昭, 閉眸問道:“你小時是不是也像今天這樣?”孤立無援, 被藍氏咄咄逼人地推搡。


    烏雪昭溫聲說:“沒有。”


    畢竟啟哥兒的死, 和她真的沒什麽關係。


    烏雪昭雖已記憶模糊。


    但憑後來所知, 大略拚湊出一個事實。


    照顧啟哥兒的奶娘丫鬟, 都是藍氏自己挑選或從家裏帶來的人, 不比烏家的有規矩。


    藍氏生產完之後專心調養身體,對下人管束又很鬆懈, 奶娘便玩忽職守,啟哥兒的指甲都不勤剪, 啟哥兒吐奶窒息而亡前,還將自己脖子撓出了血。


    那時藍氏剛剛趕走烏雪昭的奶娘。


    她大概是病了,十分難受, 和啟哥兒睡在一處時,腦子發暈。


    奶娘丫鬟們生怕受責罰,發現孩子死了, 對好供詞,弄醒她禍水東引。


    幸好老夫人是個明眼人, 查清楚這些事,給了眾人一個說法, 同時發落了藍氏身邊的下人。


    並沒冤枉烏雪昭。


    烏家也隻是普普通通的人家, 沒什麽血腥的骨肉相殘的隱秘。


    事實僅僅如此。


    事情塵埃落定後, 藍氏卻病了。


    藍氏私下的動作,和藍氏私心裏的想法。


    誰也管不了。


    烏家人念在藍氏剛進門不久,大好年華裏沒了孩子、傷了身子的份上,也沒人去刺激她,聽之任之了。


    但老夫人怕藍氏心存芥蒂,讓烏雪昭從藍氏院裏搬出來,撥了人去單獨的院裏照顧烏雪昭。


    所以她早就不跟藍氏住一塊兒了。


    沒受什麽欺負。


    要說當中難受的事,就是家裏就為啟哥兒辦喪事的時候,藍氏娘家人也過來鬧了一通。


    那時家裏一團糟,她的奶娘被趕走,也沒人發現她生病。


    好多人還都湧過來問她啟哥兒怎麽死的,一遍又一遍,是有些嚇到她了。


    啟哥兒喪事過後,她的病就好了。


    沒落下什麽病根。


    就是有些怕人,尤其怕見藍氏娘家的人,從此也不大愛說話。


    長大後,她怕人的毛病也好了,哪怕是藍氏娘家人過來,該盡的禮數她都會盡到。


    不愛說話的習慣卻保留至今。


    烏雪昭很認真地道:“臣女沒有說謊寬您的心,家裏人待臣女並不差。真的。”


    桓崇鬱喉結輕滾,低頭輕蹭她側頰。


    兩人耳鬢廝磨。


    他啞聲問她:“心裏委屈嗎?”


    哪怕藍氏不苛待她,一個人怨毒的眼神、刻薄的態度。


    終究是傷人。


    烏雪昭歎了口氣,無奈地說:“以前也有一點點吧。”


    長大後,她也看透了。


    藍氏隻是想找個人恨,既然認定是她,說什麽也沒用。


    何況是藍氏自己障了目。


    又不是她的錯,她何必覺得委屈痛苦,漸漸就能視若無睹藍氏的冷眼了。


    桓崇鬱睜眼,看著她無奈的表情,伸手捏了捏。


    頭一回見她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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