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明白,那金碧輝煌的宮殿,不是尋常男子家的後院。


    隻有進,沒有出。


    除非油盡燈枯。


    天邊流霞正好,似清澈水邊浣洗過的彩色薄紗,穠麗飄逸。


    烏雪昭抬頭看去,輕輕莞爾。


    真的很美。


    中秋佳節。


    祈福之事的風波也漸漸過去,但也幾乎鬧得人盡皆知了。


    烏雪昭在家裏和茵姐兒一起做月餅。


    荊氏忽然親自過來,欣喜萬分:“雪昭,你快出來看看,好些人到咱們家送禮來了!好像都是與你同去阜光寺祈過福的貴女家裏的人。”


    她手裏拿著各家的禮單。


    烏雪昭袖子高高挽起,從小廚房出來。


    荊氏將厚厚的一疊禮單遞過去,一張張翻開,笑著說:“這是餘家的,這是汪家的,這是朱家……”


    茵姐兒走過來,和荊氏同喜。


    看著那整整一疊的禮單,眼睛瞪圓了。


    哇,她姐姐可真是人見人愛,瞅著節日就都過來送禮來了。


    烏雪昭明白,她們大概是覺得冤枉了她,心裏愧疚,亦或是覺得寺裏的事,讓她們失了顏麵。


    荊氏翻看完之後,說:“這汪家真是大手筆,送的茶葉、筆墨都很不錯。”


    就是送得很雜,沒什麽講究,就像是從庫房裏掃了一圈兒,覺得不錯的都送來了。


    這很像汪驪瑛的性格。


    朱家就明顯不一樣,朱清玥送的東西,格調都類似。


    烏雪昭有些疑惑。


    朱清玥並未冤枉她,甚至幫了她。


    為什麽要送禮?


    荊氏問烏雪昭:“姑娘覺得收還是不收?”


    烏雪昭點頭:“收吧。”


    她也不是那麽不近人情的人,倘或收下能叫她們心裏好受,或麵子上過得去些,也無妨。


    “伯母,既是中秋,您也回些禮過去。這些都歸入公中,除了朱家的,我都不要。”


    荊氏搖頭笑道:“這怎麽行,你都拿回去。公中出公中的。”


    她讓人敬領了東西,全送到蘅蕪苑。


    烏雪昭留下了朱家的禮物,其他的都讓家裏嫂子、侄女妹妹們隨意挑去。


    朱清玥除了送些文雅之物,還有一副棋子,中間夾著一封信。


    烏雪昭打開信讀了一遍,淺淺一笑。


    一封信上落款了兩個人的名字。


    一個是朱清玥,一個是汪驪瑛,兩個人的字跡對比起來,很有些滑稽。


    烏雪昭提筆,回了一封信給朱清玥。


    信還沒送出去。


    宮裏也來人了。


    太妃打發了人過來賞些中秋節裏的吃食用物,這原是皇室對臣子示以恩寵的手段,倒也不稀奇。


    隻是烏家微末,從未有過這份待遇。


    荊氏也猜到,那些貴女們齊齊送東西過來,太妃必也是同樣的意思。


    鄭喜也趁機跟著太妃的人來了。


    烏家人都不認得他,隻以為是太妃宮裏的人。


    茵姐兒卻認得,生怕自己喊出來,她捂著嘴,激動地拉了拉烏雪昭的衣袖。


    烏雪昭點頭示意她知道。


    從二門上的人來報時,她就猜到鄭喜會一起過來。


    鄭喜同慈寧宮裏的人一起送完了賞,同荊氏說:“夫人,雜家有幾句太妃的話,帶給雪昭姑娘。”


    荊氏連忙帶了家裏領恩的人,全退下去。


    鄭喜便單獨地給烏雪昭送了一份中秋禮,他臉上笑意很深很真切:“這是皇上的心意,托奴婢帶來給姑娘。姑娘有沒有什麽托奴婢帶回宮的?”


    烏雪昭隻好也遞了一樣東西過去,聲音溫似一泓水:“這是我做的月餅。”


    鄭喜一樂:“喲,多謝姑娘疼奴婢。”


    能帶塊烏雪昭親手做的月餅回去交差,這事兒他算辦的漂亮。


    月餅不好做,皮難做,餡兒難包,又要置模具。


    她也是頭一次嚐試。


    本來不打算送,皇宮裏也不缺她這塊餅。


    但也不想鄭喜空手而歸。


    烏雪昭稍有猶豫地提醒鄭喜:“我手藝不好,讓皇上略嚐嚐就行,不好吃也別勉強。應個景兒也就罷了。”


    鄭喜笑道:“姑娘放心,就算您做了塊石頭,皇上也肯定會吃完。”


    烏雪昭:“……”


    那她就很不放心了。


    不過皇上又不是傻子,不好吃自然就不吃了。


    她不用過分擔心。


    鄭喜捧著月餅,討巧笑道:“皇上送的東西,姑娘也瞧瞧喜不喜歡。”


    烏雪昭打開一看,一顆接近透明的琉璃珠,像清澈的溪水凝結而成。


    “很漂亮。”


    鄭喜隨口就來:“姑娘喜歡就該常常戴著,寶珠最襯您,旁人都及不上。”


    烏雪昭合上匣子,淺笑道:“好物不堅牢,碰碎了可惜。”


    大節下,這話可有不襯景兒。


    鄭喜心裏暗暗記下,回了乾清宮,交上月餅,就說:“……許是節裏,姑娘想起什麽事兒,說好物不堅牢。”


    桓崇鬱微擰墨黑的眉毛,手指搭在烏雪昭送的月餅盒麵上,輕撫嫦娥懷裏那隻玉兔的兔耳朵,吩咐道:“晚些你再跑一趟。”


    “是。”


    桓崇鬱打開月餅盒。


    鄭喜遞去分割的器具,心裏想著,要不要告訴皇上烏姑娘手藝平常的事兒呢?


    還是不說算了。


    沒準兒姑娘隻是自謙,他討什麽嫌呢。


    桓崇鬱切了一塊兒,夾起來送進嘴裏,臉色輕微地變了變。


    鄭喜跟著心一沉。


    合著,烏姑娘不是自謙,是真的不行?


    他連忙找補道:“……皇上,姑娘說自己手藝平常,請您擔待。”


    “嗯。”


    桓崇鬱咀嚼咬進嘴裏的那一塊,麵不改色吃了好幾口,實在有些膩,才餘下一點兒不吃了。


    看來也沒有多難吃。


    鄭喜笑了笑。


    直到皇帝用帕子擦手時,皺眉遲疑著問他:“她隻說自己手藝平常?”


    鄭喜才意識到,烏姑娘可能哪哪兒都好,獨獨做吃食的手藝,大概是她會事情裏最差的一項。


    可是再差您不也幾乎吃幹淨了嗎?


    鄭喜看了看裝月餅的彩釉盤子,忍俊不禁。


    沒多久,鄭喜又帶著天子賞賜出宮一趟。


    這回東西是送到丁掌櫃那裏。


    正好丁掌櫃節裏要到烏家給烏雪昭送賬和節日孝敬。


    一並帶過去了。


    烏雪昭見了桓崇鬱送來的東西,打開一看,秀眉蹙著。


    怎麽又是一顆剔透的琉璃珠?


    還有一封信。


    寥寥幾字。


    ——好物堅牢,稀少矣。


    烏雪昭撿起那顆“琉璃珠”細看,捏了半天才發現,不是“琉璃”,而是透明的琥珀珠。


    若非中間幾乎看不見的細微小氣泡,一眼看去,根本難以分辨材質。


    琥珀天成,千年間都難有這樣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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