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是等的急了,見二娘子竟還未回來,眼皮上下打架,這會兒已經歇了片刻了。”養娘解釋道,一麵叫崔沅綰往前走幾步,走到陰涼地等著,一麵又使眼色叫幾位小女使拿著蒲扇扇風。


    “既是歇下了,為何匆忙叫我來?”夏日本就叫人心煩氣躁,如今又吃了閉門羹,崔沅綰語氣難免衝了些,對著秀雲,胡亂撒氣一通。


    秀雲一臉無辜,道:“是養娘吩咐,叫我把您趕緊接過來的,不曾告知我大娘子歇下了。”


    養娘嗤笑一聲,“是大娘子的意思。大娘子見您成婚在即,怕您這脾性到夫家得罪人,這才想滅滅您的傲氣。大娘子早便睡去了,眼下時候就快要到了,您等也等不了多久。”


    “既是我阿娘的意思,那等便是。”崔沅綰呼了口氣,挺直身子,不再多言。


    須臾,門便開了來。


    “可是二姐來了?”王氏的聲音遙遙傳來,似是剛醒,話還有些含糊。


    崔沅綰說是,隨即進屋去。見王氏掩嘴打著哈欠,便遞了盞茶叫她漱口。


    “是才回來罷?天這般熱,你和晏學士在東湖裏走這麽久,也不知出了多少汗。趕緊喝口茶潤潤嗓子罷。”王氏說道。


    “阿娘也知道,我這身子,平日裏若是不跑不跳,再熱的天,都不會出汗。”崔沅綰隱去了在門外苦等的事,說道:“東湖樹蔭多,恰有風吹來,倒是比院裏還涼快。”


    王氏點頭,“那便好。你與晏學士前腳剛走,晏家的聘禮便送了過來。男女雙方都不在,來的是素與晏老交好的慶國公。晏家重視這門婚事,聘禮擺滿了後院。禮單也送了過來,光是清點聘禮,都花了我一上午時間。”


    崔沅綰聽罷,心有疑惑。婚事本就來得匆忙,議親更是直接被省了去。按說下聘要新郎與新娘都在場才是,可晏綏偏偏就挑上午給她邀去了東湖,遊玩許久,竟半句未提下聘的事。不過想也正常,明日男家便要來崔家送禮,聘禮也隻能今日下。


    “故而我才這般乏累啊。”王氏歎氣,“為你的事忙了一上午,連慕哥兒的功課都忘了去抽查。”


    崔沅綰笑笑,“叫娘費心了。”


    日日圍著慕哥兒轉,慕哥兒腸胃不好,就是整日腹瀉,她娘也未曾抱怨過一句。不過是清點聘禮,數著一箱箱金銀珠寶,就叫她娘滿腹抱怨。


    “你知道就好。”王氏順著話往下說去,“你要時刻記著,你是轉胎丸都打不掉的好孩子,你的命好著呢。”


    王氏說著刺人心的話,卻全然不知。


    崔沅綰卻不想再附和下去,回道:“娘,如今我就要嫁人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就別再說了。”


    王氏見崔沅綰罕見地頂嘴,臉頓時拉了下去:“為何不能說?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身子骨弱,我費了多少心思才把你拉扯大。如今是要攀高枝了,要成為誥命夫人了。怎麽,我這個老娘還說不得你?”


    話說罷便覺不妥,何況王氏也別有所圖,又補充道:“崔家人少,本來這些話原本都該說給你大姐聽的,若不是她走得早,我又何苦呢。”


    王氏說著,眼便含了淚:“二房囂張跋扈,你一走,不就剩我和慕哥兒娘倆了?你是晏家的人了,可我崔家也不欠你的。也不盼你婚後顧念娘家,隻要你肯幫襯幫襯慕哥兒,我也就心安了。”


    一句句都在往崔沅綰身上紮著刺,喉頭也似被堵住一般,叫崔沅綰覺著說句話都艱難。


    “阿娘,先前晏慎庭已經說過,到了年齡,慕哥兒便能去太學讀書。太學何其難進?人家都開過後門了,往後都看慕哥兒自己的造化。您還想要什麽?”崔沅綰說罷,將那涼茶一飲而盡,心頭火中燒。


    “這便夠了?”王氏瞧她一副倔強模樣,也拔高了聲:“我是想叫慕哥兒做個窮書生麽?就算進士及第,也是從小官做起。又不是人人都是聰明絕頂的晏學士,沒人有他那般機遇。”


    王氏想到什麽,趕忙握著崔沅綰的手,一臉激動:“崔家不能止步於此。不說做第二個晏學士,好歹也得升為京官罷?”


    “阿娘,你以為有誰能弱冠便做京官呢?從九品官到三品往上,多少人一輩子都沒成功。慕哥兒又不是文曲星下凡,當官已是不易,一步升為京官更是難於上青天。”崔沅綰一時語噎,不曾想自家娘是如此偏袒不成器的胞弟,又惱又氣,語無倫次。


    王氏見威逼利誘不成,又換了語氣,柔聲道:“我也是太心急了。二姐,為娘的哪有不盼兒女好的?這幾日忙過了頭,才說了這些話,你別往心裏去。眼下你的事最要緊,先不說旁的了,這兩日你要把養娘交代的事都記好,往後到了晏家不受委屈。”


    崔沅綰說好,也無心再待下去。隨意編了個理由,便欠身退去。


    *


    回了屋,書才翻了幾頁,大紙上落下的筆墨還未幹,養娘便過來講著新婦要行的禮,要操持的事。


    一番接待聆聽,天昏昏黑,養娘才意猶未盡地走出屋去。


    不過躺在藤椅上歇了片刻,崔沅綰驀地想到一事,趕忙把秀雲叫了過來。


    “我且問你,嫁妝裏有處地產,就在礬樓旁邊。那處附近,是否有間賣冷飲的吳家鋪子?”


    秀雲仔細想了一番,點頭說是。那鋪子裏的冷飲好喝,小女使常借著采購物件的緣由去偷吃一番。


    “吳家鋪子,是否由一小娘子操持著?”崔沅綰又問道。


    秀雲說是,雖是不解,可也盡心答著:“那便是吳娘子,年紀輕輕,接下了老父的鋪子,越幹越好。”


    崔沅綰聽罷,歎口氣,便把秀雲去催小廚房的酸梅湯去了。


    今日,晏綏隻聽到原行遮那句冒犯的話,卻並沒有聽見先前二人說的話。


    原行遮把“隱情”二字重複了兩次。


    “鏡中花非水中月,故人未嚐不是眼前人。隱情,隱情。”


    隨即,給她指了間鋪子。未解之事,見了吳娘子,一切可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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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十四:攔路虎


    初五,卯時剛過,晏家便派人催親來。


    崔發昨晚歇在張氏屋裏,一陣翻雲覆雨,動靜都能傳到王氏屋裏。王氏本就與崔沅綰不歡而散,心中鬱悶,想著睡一覺就好了。誰曾想,剛沐浴過歇下,便聽見張氏那狐媚子的吟哦聲。


    張氏的聲音動聽,隻是長了不討好人的嘴。尖酸刻薄的話從她嘴裏吐出來,威脅之意也會少幾分。這般灌了蜜的嗓子用到房事上,便能把屋頂掀翻天。


    王氏一夜無眠,想著崔發早起上朝,自己能貪睡會兒。誰知這晏家的人來得這般早。


    家裏兩位兒郎有出息,仆從也傲氣。為首的幾位養娘端來一盤盤的珠寶。


    “這三金昨個都送來了,怎的今早又送了過來?莫不成送重了?”王氏眼下烏青,心還在床榻上,身子就不聽使喚地在清點禮單。瞧見托盤上的金釧金鐲金帔墜,還以為是看花了眼。


    “夫人再仔細看看,這可不是昨日的三金。”養娘開口解釋,“這是晏學士特意吩咐要送來的三金。金銀雲紋臂釧、金鑲玉如意、赤金瓔珞項圈,不同於昨日送來的聘禮。昨日是實打實的金,今日送來的還摻著銀玉。晏學士覺著二娘子一向不喜重金,便特意尋了最好的匠人來打造。”


    王氏聽罷養娘的一番話,腦裏也清醒過來。再睜眼一看,果真是別樣的三金禮。晏學士細心,還照顧著自家小女的心思。


    “兩家聯姻,新娘的婚服也不是尋常俗物。這身婚服是給二娘子量身定做的,用的圖紋也都是二娘子素來喜愛的。”另一養娘遞上托盤,沉甸甸的,上麵蓋著紅布。


    王氏聽罷這話,疑惑不堪。晏學士隻是見過自家小女幾麵,怎會對小女的事了解得如此透徹?養娘的話一出口,倒顯得她如後娘一般,從旁人口中聽著女兒的習慣喜好。


    “物件都送到了,也不多做打擾了,這便退去。”養娘見禮都交到了崔府人手上,心也就安了下來。


    王氏點頭道好,招來幾位老養娘,把晏家的人給送走。


    “夫人,二娘子尚在屋裏睡著呢。方才晏家人來得匆忙,奴隻把您給叫起來了。這人一走,才想到二娘子。”老媼跟在王氏身後,路過崔沅綰屋前,才猛地想起這事,趕忙出聲提醒來。


    “不妨事。”王氏擺擺手,“昨晚後院裏不安靜,約莫二姐也沒睡好。不過是催親罷了,無需新郎新娘到場。事後把禮單送到她屋裏,過過目就成。”


    老媼順著她的話,想到張氏昨晚的模樣,替她抱怨起來:“這二房果真是沒眼力見。眼下府裏都忙著二娘子的婚事,誰都不敢出個什麽差錯。她倒是竄了空子,整日琢磨著勾引家主的法子,恨不得一下就能懷上。”


    王氏嗤笑一聲,“她進府多少年了?這樣的事發生多少次了?有一次懷上麽?旁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她的手段麽?你當她屋裏點的是什麽香?是行首常用的催情香!”


    正好走到了屋裏,王氏也不再顧忌。叫老媼關緊門,聽她一番抱怨。


    說到催情香,王氏眼眸一亮,趕忙把老媼拉到身旁,小聲說著話:“我聽那幫安人說,這催情香本是粉末,無味,摻到檀香裏,一燃效果立竿見影,也沒什麽壞處。也不知是不是這般邪乎。”


    老媼也嚇了一跳,“若真這般神,夫人不如試試?”


    王氏聽罷,麵色一僵。早先生慕哥兒時,身子大傷,肚上的紋消不下去,鬆皮也多,她自己都覺著瘮人。誰願意碰這樣一副難看的身子?且她也上了年齡,再生育這條命都玄。


    張氏年輕,又沒生育過,她想生,那就生。不過王氏到底是不想叫她生便是了。


    “我不用,沒這心思。”王氏搖搖頭,又道:“不如給二姐用?不用張氏屋裏這般低廉的,尋個上好的香,給她送過去。”


    老媼沒想到王氏會這般想,立馬擺擺手,“這可不成……這可不成……要是叫二娘子知道了,那可是能撕了老奴。”


    “那便不讓她知。”王氏道,“這孩子性子倔,又清高,總覺著郎婿的心能輕易拿捏。若那人是林家大郎也就罷,可她郎婿是晏學士,那些小計謀,估摸人家一眼就看破了。何況男郎的心漂浮不定,不趕緊抓在手中,說不定什麽妾啊外室啊,就爬上床來了。”


    王氏愈說愈覺得此法妙極,可這催情香說是無毒,實則怎會無毒?違背人倫的物件,大都不是什麽寶物。


    不過是想想就罷,不敢實行。


    “罷了,我操她的心作甚?路是她自己選的,我可沒有逼著她嫁到晏家去。我女也不是張氏那種見了男郎便走不動路的人,我信她能處理好。”王氏擺擺手,叫老媼退去。


    *


    張氏昨夜被折騰得不輕,辰時一刻才去王氏房裏請安。而崔沅綰則起得更晚,一麵想著吳娘子的事,一麵想著婚後與晏綏相處的事,一麵想著如何扶持娘家。最終聽著姨娘屋裏的放蕩聲,遲遲入睡。


    王氏沒心思關注崔沅綰這邊的動靜,她也落個清靜。養娘講的禮事大都講了完,晌午頭,趁著天熱人少,崔沅綰偷摸尋了架馬車,直奔吳娘子的鋪子。


    不過要去那鋪子,必得從礬樓前過。


    上輩子出嫁前,她是礬樓的常客。那時日日與閨中好友一同玩樂,每每在礬樓點雅間,聽隔壁士大夫高談論闊,何其樂哉。


    礬樓依舊人來人往,崔沅綰歎口氣,叫車夫開得快些。


    車夫在崔家辦事多年,馬車開得穩當。崔家人每每出行,都要勞煩這位車夫。


    今日全程走大道,路走得順。這才剛走到巷裏,馬車便被石子一絆,車轅朝外一撇,車身險些沒翻倒出去。


    崔沅綰正坐在車廂裏閉目養神,車一頓,猛地往前撲。幸好馬車停得快,才叫她沒摔出個好歹來。


    “不妨事,前麵便是我要去的鋪子,我走著去便是。”崔沅綰下車,對車夫道。


    車夫也不敢攔人,點頭說好。


    誰曾想這話一出,便被打了臉。


    左拐右拐,竟叫崔沅綰迷了路。


    崔沅綰歎氣,在原地歇了會兒,正想抬腳再試一次路時,不知哪個方向,竟傳來了一句話。


    “往東走,走到頭便是。”


    話是好話,可這聲音卻叫崔沅綰打了個寒顫。


    她抬腳,卻是往西走。


    才走一步,又傳來句話。


    “叫你往東你走西,不聽話。”


    那是晏綏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下一更在3號0點,啾咪


    第15章 十五:夏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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