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沅綰聽話地睜開了眼。她隻一瞥,便看見晏綏那雙布滿青筋的手,骨節修長如一顆瘦削的青鬆,暗藏勁道。晏綏的手從來都是涼意的,可眼下那雙寒玉冷冰似的指腹卻泛著能將人燃燒殆盡的熱氣。


    她脆弱的脖頸被晏綏掐著,晏綏心情愉悅,手隻是貼著她跳動的脈搏。崔沅綰知道,晏綏在與她狎|戲,就好似主人在逗著猧兒玩樂一般。若是他想,他隻要稍稍用力,崔沅綰便不會活著走出這間車廂。


    隻可惜晏綏不會,也不敢。崔沅綰在車廂內看見一四方案桌,上麵擺著的是本該出現在床頭的小匣盒兒與一桶簽子。那匣盒兒裏裝的是魚漂與豬膀胱,萬萬不該出現在馬車上的物件。那桶簽子她再熟悉不過,都是不該出現在此的花樣。


    崔沅綰隻看了一眼,便心知肚明。她知道晏綏想做什麽事。


    這會兒馬車正好經過一磕磣地,馬車一晃,那桶簽子就被掀翻在地。簽子鋪散一地,有兩隻簽子滾到了崔沅綰腳下,恰是正麵朝上,簽上字跡清楚。


    “是山羊對樹,還是吟猿抱樹,自己選罷。或是選不出來,那這兩種都試試。”晏綏耐心地撥開她淩||亂的發絲,趴在她耳邊說道。


    他覺著崔沅綰應當感激這番行為才是,可崔沅綰心裏早把他罵了八百遍。她真是可笑,竟把晏綏方才表明心跡的話聽了進去。以為他變了,不再是那個專斷蠻橫的□□者,還在疑惑自己是否看低了他。


    隻恨心腸太軟,痛失反抗良機。如今她隻能被迫妥協,任由晏綏做這檔不知羞的事。


    “慎庭哥哥……”


    崔沅綰拚命仰頭,艱難呼吸著。呼氣進氣都成了最難的事,她徹底服軟,叫了聲晏綏最想聽到的稱呼。


    “外麵還有人……馬車就快要到住處了……”


    詞不成句,可晏綏能從這隻言片語中聽出來崔沅綰的抗拒。


    見崔沅綰還想開口辯解勸慰,晏綏心頭不耐,耐心幾欲耗盡,


    “我偏要在這裏。”


    “渝柳兒,你是我的。除我之外,不能再有人欺負你。”晏綏眼神發狠,泄|憤一般,揉著崔沅綰方才被王氏捏紅的手腕。


    “就在這裏,就在你受委屈的地方。”


    晏綏說罷,驀地想到昨晚的桃紅豔李之景,隻覺自個兒還有疏漏。


    “噯,你喜歡什麽樣的鈴鐺,改日我叫人再做一個。”說是鈴鐺,實則意有所指,二人心知肚明。


    晏綏感到手背發涼,一滴淚劃落,流入他的掌心裏去。


    屋內依舊點著冷香,香氣縈繞。香氣穿過車簾,傳到車夫麵前。


    車夫聽到車廂裏傳來一陣陣的鈴鐺晃動的清脆聲,想是主子拿著什麽輕巧物件在討夫人歡心罷。


    車夫不懂,為何主子特意吩咐叫他繞遠路走,叫他走得慢些,繞著玉津園多走上幾圈。


    許是在車廂內與夫人濃情蜜語罷,畢竟燕爾新婚,小兩口總該有說不完的話才對。


    今日的風吹得人心裏舒坦,車夫一麵趕路,一麵看著路兩側搖曳的楊柳。看得入迷,自然沒注意到那被碾|磨得潰不成軍的細碎聲。


    作者有話說:


    有些補充知識放這裏不合適(比如這章的山羊對樹與吟猿抱樹),發到圍脖上啦!下更明天0點5分!


    第35章 三十五:小官人


    馬車漫無目的地轉著, 日斜西山頭,崔沅綰才腿腳發軟地下了車。腳一落地,身子差點歪了下去。幸好晏綏眼疾手快地把人攔腰橫抱起來, 從車裏撈了件自個兒的薄鬥篷披到崔沅綰身上,抱著崔沅綰大步往屋裏走。


    許是折騰得緊, 崔沅綰被晏綏輕手輕腳地放在榻上時,已經睡得熟了。


    平穩的呼吸聲打在晏綏耳邊,他彎腰仔細給崔沅綰蓋好被衾, 耐心把被衾四邊都往裏折了角。


    崔沅綰喜歡側睡,如一隻小獸一般, 深眠時還會時不時地輕哼幾聲。隻是愛踢被衾,若是不管,半會兒腳邊的被衾便踢到了小腹上去。夏日貪熱, 晏綏也由著她去。可秋日涼爽, 夜裏難免返寒。若是著了涼,崔沅綰不好受, 他也心疼。


    “睡罷。”


    晏綏坐在床榻邊,彎腰俯身在崔沅綰飽滿的額上親了一下, 隨即抽離開來,不多做留戀。


    秀雲與綿娘得晏綏令從晏府裏放了出去, 到玉津園伺候她家娘子。


    早山與長空身姿矯健有力, 可心思到底是不必這些常居閨中的女使細膩。


    晏綏推門出去, 秀雲綿娘正在門外候著。


    “待她醒了, 服侍她去沐浴。身子要好好洗洗。那藥膏每日都抹著。”


    秀雲綿娘自然知道姑爺又折騰她家娘子了。晏綏不加節製,每每在崔沅綰身上留下青紫印記, 那處紅腫處每逢恩|愛便沒消下去過。每每在娘子麵前抱怨, 娘子也不搭理。


    望著晏綏離去的身影, 綿娘再忍不住,把秀雲拉到一邊,低聲快語道:“雲姐兒,你說姑爺與娘子做那事,時不時太過勤快了些。”


    “你不懂。”秀雲敲著綿娘的頭,戲謔一聲。


    “你也去找個會疼人的小官人,自然懂得這事的妙處。”


    “我可快找到了!”綿娘柳眉一挑,“方才來的時候,我見園內一亭子裏坐著三位小官人,當真是氣宇不凡。那三位瞧著年齡相仿,身材相似,跟哥仨一般。要是我此生能擁有這樣一位郎婿就好。”


    “你這隻想漢子的小娘子,當真是沒出息。”


    秀雲拉著綿娘走遠,一路嬉鬧。


    *


    初八,玉津園幾位當事小黃門把一盞盞重陽糕送到各貴人屋裏。


    王氏接過小黃門手中的重陽糕,低頭一看那重陽糕正是文殊菩薩騎獅子樣。王氏心中一喜,朝屋裏正躺著小憩的崔發說道:“官人,快叫文殊菩薩保佑咱慕哥兒學業昌順,仕途暢達。”


    崔發撇撇嘴,低喃了句:“婦人瘋語”。也不搭理王氏,轉身接著酣睡去。


    奈何王氏不依不饒,坐到崔發身上,一手拍拍他的背,一手還恭敬端著那盞重陽糕。


    崔發被她磨得煩了,勉強睜開眼:“你看看你這樣子,天天神神叨叨的。七夕我歇在姨娘屋裏,要不是別人跟我說,我還不知道你那晚抱著文殊菩薩像睡了一整晚。養娘叫你放下你還鬧脾氣,說是文殊菩薩顯靈,今晚入你夢,不肯叫旁人強占這機會。”


    崔發數落著,想到王氏做過的蠢事,心裏覺得好笑。


    王氏不懂他為何變臉,隻繼續說著:“這是宮裏送來的寶貝。咱們在家都吃萬象糕,食祿糕。都沒宮裏送來的好看。我還沒見過文殊菩薩樣的糕點呢……”


    王氏有些委屈,“那你先睡罷。初九,也就是明個兒,我早些叫你。今日你能不拜文殊菩薩,明日可不能偷懶。”


    崔發忙點頭說好,暗自鬆了口氣。可他萬萬沒想到,初九重陽那天,王氏竟是寅時二刻就把他叫了起來。


    “官人,官人!”王氏用力打著崔發的背,把他叫醒。


    “慕哥兒在學堂讀書呢,先生不叫他請假回家。今日重陽慕哥兒是來不了嘍。”


    崔發眼睛酸澀得很,揉著眼掙紮起身,剛勉強提起精氣神來,聽見王氏這話,又倒了下去。


    “那你還叫我起來作甚?”崔發嘟囔著,手用力抽著王氏身子壓著的被衾,蒙到頭上。


    “他來不來都不礙事。我把慕哥兒常穿的一件衣裳拿了過來,就把衣裳當慕哥兒罷。”


    王氏也是剛醒,頭發披在肩上,臉往崔發身邊貼。


    “官人,快起來看看。”


    王氏說著,瞥見崔發坐起了身,忙把衣裳拿過來,把一片重陽糕放在衣裳上。


    “文殊菩薩在上,保佑我兒崔士奇百事皆高,百事皆高,百事皆高!”


    王氏低頭,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詞,飛快地說著。再睜眼,竟見崔發一臉戲謔地看著她。崔發眼眸發亮,叫王氏覺著瘮人。


    “你……你這樣看著我作甚。”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麽好事。”崔發示意王氏低頭看,見她一臉不解,出聲調侃道:“你把文殊菩薩糕都切成一片一片的了,這可是對菩薩的大不敬啊。菩薩一發威,慕哥兒就完蛋了。”


    本是句不成調的諢話,崔發也有意同王氏親近。誰知王氏聽見這話,一臉驚恐,瞪大雙眼不知所措。


    王氏跪在那件衣裳前,磕頭求饒。


    “文殊菩薩,神有神量,莫要是賤婦一般見識。”王氏身子顫個不停,“文殊菩薩,你生氣要拿走人命,就拿我的命罷。兒還小,我願拿十年命換我兒一生喜樂安康啊。”


    “行了!大清早的,你又神神叨叨的作甚。你聽聽你說的是什麽鱉孫話!”


    崔發一腳踢開床上的衣裳,隻覺晦氣不堪。衣裳掉在地上,糕點也在地上滾了幾圈,沾了一地泥土。


    王氏尖叫一聲,趕忙爬下床,把衣裳和那片重陽糕撿了起來。她心裏有氣,卻不敢在崔發麵前發泄脾氣,隻能咬牙把委屈和怒火往肚子裏咽。


    “官人,你這是作甚啊!”王氏聲音悲戚,撐著虛弱身子走到桌便坐下。


    不知想到什麽,王氏眼神一下惡毒起來,肚子裏的壞水往上翻湧,凝結成尖酸刻薄的話來。


    “都怪家裏不成氣的二姐,肚裏半年沒個動靜。”


    這話叫正想躺下睡覺的崔發聽了個正著。崔發白她一眼,“這關二姐什麽事?再說,她才成婚多久?你以為她是你之前養的那隻生了二十三個孩子的兔麽?”


    王氏口渴,倒了盞涼茶一飲而盡。


    “我跟她這麽大的時候,大姐已經懷上了!若不是後來……”王氏沒再說下去,又倒了盞茶,把茶當酒噎著。


    “不說了,不說了。我說話遭嫌棄。二姐嫌我煩,官人你也嫌我煩罷。你是不是後悔出去沒帶那會說好話的張氏來?”


    崔發扶額,被王氏氣得頭腦發昏。


    “這關她什麽事?你除了會翻舊賬還會做什麽?天天疑心疑鬼,旁人根本就不是這樣想的,你自個兒非得給人家歪解話意。”


    崔發隻覺自個兒方才是沒睡醒腦裏一片漿糊,不然為何會生出王氏近看也很美的荒唐想法。他甚至想彌補過去的忽視,想好好疼王氏一番。


    看著王氏的背影,崔發興致全無。


    “我先睡了,你做什麽隨意。”說罷,崔發便得了解脫一般躺到柔軟的床榻上,把身前的被褥想成張氏的腰肢,沉沉睡去。


    王氏被氣得人都快成了蒸氣要升天去,哪裏還睡得著?她伸手拍拍重陽糕上的土,就著茶水一口吃下。


    “若是文殊菩薩不保我兒百事高,那我還供著它作甚!不幫我兒的神仙肯定不是什麽好神仙。”王氏把那盞上的重陽糕又切了一片下來,“不讓我吃,我偏吃!”


    一邊吃,一邊罵著。大姐走得早,她不敢罵她。慕哥兒她的掌中寶,誇都來不及,哪裏還舍得罵。崔發她的夫,一日夫妻百日恩,恨不起來。於是王氏把所有氣都撒到崔沅綰身上,這個吃裏扒外的二姐。


    婦人的低聲謾罵自然傳不到崔沅綰耳中。不過她剛起,連著打了三個噴嚏,把抱著她取暖的晏綏嚇得不輕。


    “是不是又蹬被衾了?”晏綏把她抱緊,低聲問道。


    崔沅綰一臉無辜地搖搖頭,“當然不是。昨晚我有沒有做這事,你難道不知道麽?”


    昨晚兩人折騰到半夜,晏綏精力旺盛,非纏著她再來糾纏一番。晏綏知她喜愛看自個兒眼紅難|耐的可憐樣,見她說要早些歇息,便使勁扮可憐,自然是奸計得了逞。


    一番死去活來,崔沅綰趴在晏綏身上睡著了去。這一夜她都躺在晏綏身前,緊緊相擁。晏綏的手臂在外攔著,縱使她再不老實,這方被衾也蹬不開來。


    “今日重陽,你可有什麽打算?”崔沅綰貼在晏綏身上,仰頭問道。


    “還有一些事要處理,不過不要緊。”晏綏覆在崔沅綰欲想作亂的手上,回道。


    崔沅綰心裏一喜:“那你就先處理罷。慎庭哥哥,我想找福靈公主一起出去玩。”


    一聽“出去玩”這三字,晏綏便變了臉色,想都沒想便回道:“不可以。”


    “我不允許你出去,你不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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