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娘子說得對。”福靈回道,“那蠱蟲無毒無害,蠱也無害。隻是這三人知道自個兒身上被下蠱後整日擔憂,寢食難安,瘦了不少。”


    許是先前從未接觸過蠱毒,崔沅綰聽了福靈這話,心裏也不舒坦:“公主在他們身上下蠱,難道不怕背後遭人議論麽?”


    “別怕,也莫要擔憂。我做這些事,都是同人商議過的。他們本就與我疏遠,又過得不如意。這次替我做事,做成自然有好處。不過是一場交易罷了。”福靈說罷,拉著崔沅綰朝那亭處走去。


    “崔娘子放心,我給你打掩護。偷摸查事,晏學士那處是不會知道的。”


    隻是福靈剛說罷便被打了臉。


    府上女使匆忙跑來,說晏學士尋自家新婦來了。


    晏綏來得急,誰都沒能攔住。


    身後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崔沅綰扭頭看過去。


    作者有話說:


    這章7000,還有一個三千字章,下午三點發~


    第39章 三十九:秋千藤


    正是風風火火趕來的晏綏。


    “晏學士, 你敢闖我公主府,當真是膽大包天!外男豈能進我府中?”福靈上前去攔人,見晏綏一臉雲淡風輕, 絲毫不把她的話放在眼裏。


    “公主,夫人原定下與我午後同去泛舟遊湖, 我被幾樁小事絆住了腳,又不忍叫夫人失望而歸。我叫夫人先歇在一方涼亭內,待我回去。誰知事罷回來, 夫人竟不見了蹤影。”晏綏眸中翻滾著不清不楚的情緒,語氣平淡, 有理有據地把事情原委說了出來。


    瞧起來這般冷靜,還聽出幾分委屈來。可崔沅綰知道,這般冷靜平淡狀, 便是晏綏發怒的昭示。


    原先崔沅綰以為, 似晏綏這般手段狠辣的人,生氣定會將那不長眼的人生吞活剝。畢竟他對品行不端的同僚是這般處置的, 對那群沒腦子的姨娘也會暗中下狠手。可晏綏對她,便是怒火攻心, 也隻是放狠話,在床榻上朝她泄憤而已。


    晏綏不舍得傷她, 卻會想盡惡毒法子去折磨崔沅綰身邊的人來。譬如警告威脅秀雲綿娘, 叫女使時刻監視她的一舉一動。譬如杖打那些給她開門駕車的漢子, 叫漢子莫要放她出來。


    晏綏什麽都不顧, 哪怕那人是自個兒的親爹娘,也不會叫其插手他與崔沅綰的事情中來。


    今日, 這牽連進來的人便是福靈公主。福靈雖怕晏綏胡來, 卻執意擋在崔沅綰身前, 將她護在身後:“那又如何?你們男郎有事能先行離開,我們娘子家為何不能效仿其作為?你竟寧可叫崔娘子站在那涼亭裏幹等,也不願叫人抽空來我府上一聚麽?”


    晏綏不聽福靈這般辯駁,凶狠陰厲的眼神朝崔沅綰射過去,無聲警告。


    雖有福靈一番維護,可崔沅綰也清楚這番維護不起半點作用,反而會叫晏綏對福靈升起天大的戒心來。


    崔沅綰沒料到晏綏會追來得這般快,她擔憂的是晏綏看見府上三位小官人會不會起疑心。悄然往後瞥了眼,那三位小官人竟似憑空消失一般。方才還待在亭內,眼下竟是連個人影都未曾看到。想必是慌忙躲起來了。


    崔沅綰鬆了氣,按在福靈擋在自個兒身前的手臂,朝晏綏走過去。


    “官人隻知自個兒處理公事處理得快,卻不知那涼亭的蚊蟲有多厲害。不過在那兒站了小半會兒,這胳膊上便鼓起好幾個包來。”崔沅綰捋起衣袖,那白淨的藕臂上果真落著幾個鼓包。蚊蟲咬得狠,鼓包處紅腫一片,甚至還蔓延開來。


    晏綏半點反應都無,依舊死死盯著她,想從她這張臉上瞧出半點欺騙的意味來。可崔沅綰又怎會叫他看出半點破綻來。她仰頭虔誠望著晏綏,光影灑下來,映得崔沅綰是那般真誠。眸裏不摻半分雜質,似要看進他的心裏去。


    晏綏莫名動了惻隱之心。她這般喜愛他,常溫言軟語,在他耳邊趴著,嬌聲喚他一句好哥哥。晏綏識人無數,縱使再狡黠的人在他麵前也會露餡,原形畢露。可他卻看不透夜夜與他做著快活事的枕邊人。他不懂崔沅綰的心思,可崔沅綰的一舉一動都在告訴他:她很在意他。


    這樣的認知叫晏綏早把崔沅綰當成自個兒心裏頭的寶貝,他不舍得將這寶貝帶出來叫外人看。可他卻莫名聽信那寶貝說的任何一句話。


    崔沅綰說她是不堪蚊蟲其擾,那他便信。崔沅綰說她是無趣得緊才來公主府一坐,並沒有二心,那他也信。


    “是我的不對。”晏綏將人攬在懷裏,手握細腰,指節抵在崔沅綰腰窩處蓄意挑撥。


    “既是我的錯,自然當彌補夫人。”晏綏說道,“公主,我來府上叨擾是為尋我夫人。若是夫人安好,我也能叫她與公主小聚。隻是她胳膊上起了疹,愈來愈厲害。夫人既身子有恙,我夫婦二人自不多做叨擾。來日方長,慢慢聚。”


    晏綏說罷便拽著崔沅綰往後走去,隻是匆忙走了幾步,又猛地想起事來,丟下一句話。


    “公主,方才我來時無意窺見府上有幾位眼生的小官人。官家偏寵公主,公主也當守著本分才是。國朝安定,公主可莫要學前朝舊事,豢養麵首。”


    “你……”福靈被他汙蔑,百口莫辯。可她萬不能把實情說給麵前危險的男郎聽,這委屈也隻能往肚裏咽去。


    這對夫婦可當真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福靈一腔怨氣無處可撒,剛轉過身就見那三位小官人趴在屋旁探頭打探著眼前的情形。這般唯唯諾諾的樣子可把福靈氣得不輕,再也顧不得什麽體態身形來,忙朝那幾位窩囊廢跑過去。


    “本宮好心養你們,是叫你們做逃竄鼠的麽?一個個慫得丟槍卸甲,丟死個人!”福靈看著這三人的臉,從未覺著這般倒胃。


    “若不是想叫你們幫襯崔娘子,我何苦白白受晏慎庭這副清高嘴臉。”福靈氣惱不堪,怒氣消不下去,她隻能無能狂怒跺著腳,恨不能把地踩出幾個窟窿來。


    那三位小官人本以為能憑今日良好時機與崔沅綰說上幾句話,畢竟他仨心照不宣,皆傾心崔沅綰許久。那日玉津園見麵,公主與崔沅綰走遠,他仨呆在橋邊三臉癡迷,盯著崔沅綰婀娜離去,隻願此生眼裏隻有這位絕色小娘子,再不想看旁人半眼。


    三人知身份低微,若不是福靈公主引薦,恐是這輩子都入不了崔沅綰的眼來。哥仨約好,三人中總要有一位贏得崔沅綰歡心,無論用何法子。


    而六郎是哥仨中最聰慧得體的男郎,七郎八郎都把希望寄托到他身上來。誰知今日驟然出現了攔路虎,原定計劃被打亂,他仨原形畢露,不知如何自處。


    “公主放心,我與七郎八郎定會多與崔娘子接觸。崔娘子心中執念,六郎定會替她解開來。”


    六郎這番話曖昧不堪,可福靈尚在氣頭上,哪能聽出其中深意來。


    福靈敷衍幾句,叫人下去做好準備。她說,不日便叫崔沅綰再來府上一趟。這話是在寬慰這三位的心,可她心裏再清楚不過,崔沅綰這次是在劫難逃。


    方才崔沅綰與晏綏拉扯走遠的身影叫福靈心頭一顫。她與晏綏來往不多,卻也從爹爹和嬢嬢口中聽過不少他的風聞。爹爹喜愛晏綏爽利的作風,晏綏是他治理朝堂時的一把利刃。整治朝堂風氣,需得一堅毅人來,否則極易受人賄賂。而晏綏辦起公事,公私分明。便是他爹犯了錯,晏綏也照樣嚴懲不貸。


    隻是官場上的陰狠作風也帶到了私事中去。先前倒是沒多體現,自打他與崔沅綰成了婚,恨不得把妨礙他與崔沅綰獨處的人都連根拔起來。


    就連崔沅綰多看了幾眼過路人,晏綏也是氣惱不堪。嬢嬢說,晏綏這般性子,骨子裏便是極度的自卑自怯,縱使權勢披身,縱使金玉滿屋,他也仍舊放不寬心。


    愈是在乎,愈是止不住去控製,便愈是會傷害自身,傷害旁人。


    福靈歎氣,覺著此舉當真是害了崔沅綰。


    女使瞧她怔在原地,不禁出聲問道:“公主,這藥膏還要給崔娘子送過去麽?”


    “不送了。”福靈說道,“公主府的藥膏送出去,約莫會叫晏學士以為我在示威罷。又不是什麽好事,何苦要在他麵前再提一遍。何況他那般偏愛崔娘子,哪裏會舍不得給崔娘子抹藥來?恐怕到時還嫌我送去的藥膏沒他的管用呢。”


    女使不懂福靈心思,隻點頭說是,催她進宮去給聖人背詩詞去。


    *


    後半日,晏綏半步不離後院。崔沅綰在哪兒,他便也要跟在哪兒。


    “好哥哥,難不成我去解手,你也要跟著去?”崔沅綰坐在秋千上,仰頭望著一旁站著的晏綏,滿心不解。


    “我得時刻看著你。秋日蚊蟲不必夏日少,既已疏忽一次,便不會再叫這不長眼的蚊蟲鑽空子。”晏綏說道。


    秋千藤上攀著絳紫花,一串一串纏繞著,花團錦簇,霎時好看。崔沅綰坐在寬敞的秋千椅上,後有軟墊靠背,晃悠悠蕩著秋千。


    微風一過,步搖輕顫,垂珠也跟著秋千蕩起來。崔沅綰歪頭看著他,當真如畫中仙一般。


    崔沅綰抿唇輕笑:“好哥哥,莫要生氣了。這秋千寬敞,能容下兩人。與其在旁幹瞪眼,不如坐下享受會兒。”


    後院的人都被晏綏支開了來,靜得隻能聽見風簌簌穿過的聲,與二人之間的呼吸聲。


    晏綏也不知為何,他剛坐下,手便無意地握緊崔沅綰的腰肢來。成婚也有三月餘,花樣不斷,床榻之上、四麵銅鏡前、馬車上、書房案桌上,都曾見過二人玩得不亦樂乎的瘋樣。


    可他們還未曾在後院,在秋千藤下快活一回。


    他這樣想,卻不敢貿然行動。火是崔沅綰先挑起來的。


    崔沅綰攀著晏綏的玉帶鉤,手指一挑,玉帶鉤便掉在地上。


    每每這般主動,晏綏便知崔沅綰是在認錯,用最快活的事。


    崔沅綰傾身,眸中閃著璀璨光亮,她趴在晏綏耳邊說了句話。


    “來罷。”


    作者有話說:


    解手:如廁。


    三次元事多了起來,但會保證日更,最低日更3000+,周末盡量日萬。大概在30-40萬字時完結!


    下更明天0點5分,感謝訂閱!


    第40章 四十:交心


    日光照得人恍惚, 秋千藤自擋不了光照。後院也栽種幾棵榆柳,樹影斑駁,灑在崔沅綰繃緊如上弦月的翹頭弓鞋上。


    崔沅綰濃密眼睫上顫著淚花, 她身子乏得緊,攬著晏綏寬厚的肩膀求饒。


    “你每次都是這樣。挑起火, 又不負責滅。”晏綏啄著崔沅綰的嘴角,輕笑著調侃。


    這番不正經的話叫崔沅綰聽了臉紅。


    “你這話是從哪兒學來的?當真是個不知足的悶漢子。”崔沅綰聽見晏綏咚咚加快的心跳聲,偎著他炙熱得能把人都燒起來的身子, 崔沅綰怔了又怔。


    “為了討你歡心,我還叫人搜了幾個話本來。”晏綏說著從前向崔沅綰一步步靠近的事, 愈說愈覺著自個兒當真是深情。


    “那些日子,我是白日忙公務,晚間還要靠在床頭讀那些話本。”晏綏氣息不穩, 熱氣打在崔沅綰耳畔, 見她那白皙耳垂逐漸變紅了來,心裏愈發暢快。


    快活時, 他便是肆無忌憚的遊魚,再深的池子都攔不住他想做逾越之事的身心。這般快活事, 他隻願栽倒在崔沅綰身上。他想把最快活的事,與最在意的人, 從南到北, 從密閉的室到敞開的院, 哪怕再離經叛道, 再瞠目結舌,隻要是她, 晏綏甘之如飴。


    晏綏抱著崔沅綰的力道不斷加緊, 崔沅綰的頭埋在他脖頸旁, 任他如何胡來,都不在意。


    似是想把懷中嬌小可憐的人揉進身骨裏一般,晏綏也的確不止一次這樣想。他的妻是絕色容顏,是婀娜美身,是百般才藝,是聰慧伶俐。他的妻生來便帶著光芒,於茫茫人群中隨意一望,最先望見,最叫人念念不忘。


    她太耀眼了,有太多人想從他身邊將她搶走。


    晏綏眸裏暗了些,按著崔沅綰的頭,將人悶在自己懷中。


    這會兒院裏起了風,涼意侵襲,崔沅綰身子一顫,倒在晏綏懷裏。她無處可去,也不想去。


    與其叫晏綏看著哪兒都去不成,不如共沉淪,且將那些煩心事拋之腦後,隻管眼下享樂。


    隻是晏綏從來不如她的意。


    “你說說,我跟他想比,誰更叫你喜歡?”晏綏撫著崔沅綰的背,輕聲問道。


    “他……他是誰。”崔沅綰被一陣陣的凶狠激得思緒朦朧,眼簾前似是下著蒙蒙細雨,她怎麽看都看不清。如今聽了晏綏這話,更是一頭霧水。生鏽的腦子轉了又轉,半天才緩緩回神來。


    “你的前夫。”晏綏回道。


    話剛說出口,崔沅綰身子可見地僵直起來。原本伏在晏綏身前的背驀地挺直,與他拉開距離。


    對重活一次的她來說,林之培的確是有名無實的前夫。畢竟他倆清清白白,婚後連個手都不曾牽過。


    可對晏綏來說,林之培不過是她剛定親,成婚八字還沒一撇的過客罷了。崔沅綰不知晏綏驀地提到林之培是何意。


    “他與你相處時,也會叫你這般舒坦麽?在我沒娶你之前,他會不會也趁著夜黑邀你出來,偷偷喚你一聲好妹妹呢?”


    晏綏說著,心中憤恨之意再也藏不住來。他也不清楚為何上刻還沉浸在桃紅豔李之中,下半刻一想到崔沅綰曾與林之培定親,心裏情緒再也藏不住來。


    他也覺著這般轉變太過莫名其妙,可有關崔沅綰的所有事,都能輕易叫他失去引以為傲的清醒理智來。


    他沒辦法不在意,沒辦法控製自己不去多想。在他未到的日子裏,林之培對崔沅綰說了多少句好話,做了多少件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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