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個子極高,在薑馥麵前猶如一座泰山,黑壓壓的視線投到她的腦袋上,讓人頗有壓力。


    那幾人也隻敢站在一邊,不敢真的上前來。


    “他們私自挑起戰爭,自有朝堂問罪,我們不可過多幹預。”


    “可是那閹人殺了大小姐,我們怎麽能輕易放過她?”


    “你也說了,是那閹人殺的,不是她,況且你們對大小姐有多少感情另當別論,借機對希利起兵這件事我管不了,但針對一個婦孺,是我章俞此生都不屑於幹的蠢事。”


    章俞眉眼一豎,那幾人登時閉嘴,不敢再說話。


    “公主,得罪了,那閹人要是真有心,自會救你。”


    他拿出一條結實的麻繩,把她的手腕到胳膊都緊緊地捆上縛在身後。


    “怎麽不把她的腳也捆上?”


    “一個女人,能跑哪去,少動你不該有的心思。”


    章俞立在那兒,沒有再多看薑馥一眼,麵目剛直。


    快要脫口而出的尖叫止在口中,薑馥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周身除了程家軍的人,沒有任何其他人的影子,安靜得不尋常。


    “糟糕,是陷阱,快走!”


    章俞動了動,飛快地向後退,前麵幾人躲閃不及,被迅速砍下頭顱。


    同時,一雙手覆於她的眼睛,將她的視線遮蔽。


    她手腕上的繩索被人用小刀迅速割開,雙手得以解放出來,薑馥沒有多猶豫,把他的手扯下。


    入目是那張一聲不吭的臉,麵色沉沉,一雙眼睛裏飽含著情緒,快要泛濫地溢出眼眶。


    怒罵斥責的話堵在嘴邊,薑馥噎住,下一秒被他緊緊拉進懷裏,高挺的鼻尖洶湧地蹭在她的頸側,像是要將她融進骨髓。


    帶有溫度的薄唇映在她的鎖骨上。


    她渾身一麻,待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幾十個人皆已被擒拿擊殺,章俞匍匐在側,似有不屈。


    “你們沒事吧,走吧,回去複命,程家軍的重要將領已被擒拿,他們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羅執扣押著章俞,一行人往前走。


    李硯擁住她,遲遲不肯鬆開,眼見著大部隊越走越遠,薑馥輕捏了捏他腰間。


    男人垂頭,眼裏閃現她看不懂的光芒,下一秒,她整個人被他拽起,飛速向林邊盡頭衝去。


    風聲刮動樹葉,耳邊淒厲地嗡叫起來,李硯一雙鐵鉗似的手緊箍住她的肩膀,短短片刻,已到懸崖邊。


    再有一步,就是萬丈深淵,或是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自始至終她的腳都未觸及地麵,此刻被放下,陰冷的風一遍遍刮過她的腳腕,引起渾身的寒意。


    “你相信我嗎?”


    李硯捧起她的臉,語氣嚴肅又認真。


    羅執一行人見他們久未跟上,回過頭來,到處找尋。


    薑馥漸漸讀懂了他的意思,輕點了下頭,雙手伸出,緊緊扣緊他的腰,環住。


    李硯伸出長指拭了拭她的眼角,軟膩溫滑,並無濕潤,他眉眼舒緩,拾起一塊碎石向樹幹擲去,發出不小不大的聲音。


    隨後她的腰身一緊,兩人飛速在空中下墜,不遠處是羅執的驚呼聲。


    她的黑發散開,盡數鋪在臉上,紛繁雜亂,擾亂彼此的眉眼。


    她看不真切,臉色發白,硬是強忍著沒發出一點尖叫。


    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來臨,他們沉沉落入水底,水汽將她的鼻息掩住,強烈的窒息感洶湧充斥入她的腦袋。


    李硯的手扣住她的後腦,抵開她的唇齒,將口中的氣息一點點地灌渡給她。


    臨了,她的口中被塞入一粒藥丸,隨即溫熱的薄唇又覆蓋其上,誘導著她將其吞咽。


    第66章 懸崖底


    苦中帶甜的滋味在她口腔蔓延開來, 薄唇一觸即離。


    她不會水,更怕水,一下沒了觸碰的東西, 四肢抽搐著直往下墜。


    遮天蔽日的水流幾乎要將她淹沒,但那股窒息感卻消失了。


    她眼睛緊閉, 胡亂掙紮之際, 一隻大手伸過她的腰側, 堅實地托住她,往上舉。


    新鮮的空氣自她的頭頂上方散開, 她整個濕淋淋地被李硯撈出來, 浮在水麵上。


    一根長指伸到她的眼睫處,將濕漉漉的水拭去, 她手緊攀住李硯,眼睛這才得以睜開。


    “你這是做什麽?”


    從上往下, 深不見底, 若不是這水流減緩了衝擊力, 他們怕是真的屍骨無存了。


    她猜到他的目的,還是想親耳聽他說。


    薑馥攥緊了他肩上的軟肉,用力捏了捏。


    小貓般的撓抓像極了挑逗, 從肩膀處癢意開始聚集,然後蔓延全身。


    李硯盯著她微紅的眼眶,知她是嚇壞了, 卻還是無比信任地隨他一起跳下來。


    心間驀地一軟,他將她眼上的擦個幹淨,抓住她的手, 將她擁進懷裏。


    卻不想觸及到身前的那抹柔軟, 他壓下微滾的喉結, 把眼睛看向別處。


    水麵波紋一圈圈漾起,從兩人相擁處一點點漾開,越來越大,最後消失。


    許久未得到他的答複,卻換來他更緊的擁抱,有力的心跳使她的心也跟著顫動了一下。


    衣料緊緊貼附於彼此身上,勾勒出更完美的曲線。


    兩人陷入安靜中,薑馥抬起頭來,發現李硯的視線根本沒落在她身上,而是看向別處。


    一股失落感頓時從她心頭升起。


    她手掌用力將李硯推離自己,李硯沒有防備,倒真的被她推開了。


    溫熱的軀體一下子遠離,薑馥心中空落落的,有些後悔。


    這可是在水麵,他們還沒到岸上去呢,她在想些什麽。


    況且,他是個閹人,她可不能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到時候傷他的心。


    她不動聲色地瞥他一眼,便迅速扭回頭去,調轉方向,往岸上遊。


    她忘了自己是隻旱鴨子,越是拚命撲騰,腦袋就越往底下沉。


    但她心裏有股氣,並不想向李硯求救。


    越來越多的水湧進她的嘴裏,濕透的發絲黏附在她的鼻子上,更加遮蓋住了她能呼吸到的所有空氣,她像是一隻被強行摁入水中的鳥,等待她的隻有越來越強的窒息感。


    為了不讓更多的水流灌注進來,薑馥緊抿住唇,很快又因為無法呼吸而張開。


    湖底像是有巨大的吸力,瘋狂地把她往底下拖拽,整個身子越來越沉,不受控地往下墜,她連撲騰的力氣也使不上了。


    無數顆碎石密密麻麻地壓在她的胸口,她喘不上氣,手指再度痙攣顫抖起來。


    餘光中的那抹高大的身影飛快向她這邊遊動,下一秒,就握住她的手腕擁她浮出水麵。


    這回他的視線倒是直勾勾地盯在她臉上了,不肯放過她一絲細微的表情,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


    “告訴我,我就想聽個解釋。”


    薑馥勾住他的脖子,把臉湊近他,嘴巴咧了咧,所有的脆弱都盡數展現在他的麵前。


    懷裏的人呼吸微弱,麵色發紫,嘴唇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偏偏這時候還要開他玩笑。


    李硯知她是故意的,那枚藥丸加了避寒的藥,不僅可以在水中幫助呼吸,還可以使身體不受寒氣,但心間還是泛起一股酸澀,不能說的苦衷壓抑在他的心頭。


    良久,他的身形軟下來,話語貼著嗓子艱難地溢出:“希利和程家軍兩邊都想開戰,隻不過一直沒有一個由頭,而程玨就是最好的犧牲品,沒有人在意她是否生或死,我隻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那為什麽是你來做這件事,你完全可以找人做這件事,為什麽是你親自上?為什麽你甘願去背上這個罪名甚至不惜以我為餌的方式,”


    薑馥頓了頓,心間一直被掩藏許久的難過像是要順著這番話一塊湧出來,


    “你想掩蓋什麽——”


    “——你和希利王,和那個靈妃,到底是什麽關係?”


    李硯不語。


    一連炮珠串似的逼問落入大海,沒獲得半點回應。


    薑馥就像是永遠佇立在門外的那個人,使出渾身解數拚命敲打才能引得那人打開一點門縫,但稍微把握不好尺度,那個人又會把門緊緊關死,她所有的努力都付之東流。


    這人偏偏還軟硬不吃。


    “現在不是告訴你的真正時機。”


    “可是你已經把我拉下水了。”


    她知道遺詔一事沒那麽簡單,也做好和他共同作戰的準備了。


    剩餘的這些話堵在嘴邊,到底沒說出來。


    李硯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沉默地拉住她的腕子,把她往岸上帶。


    剛剛的那些暗流湧動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安靜。


    可她都敲了那麽多下了,手都敲紅了,沒得到門後人的吹氣撫摸,她不甘心。


    她要他自己打開門。


    心頭生出一計來,待觸及粗糲的砂石後,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腳一歪,她伸手抓住他的褲子,直直往他身上栽去。


    電光火石之間,他的褲子已被她拽下,露出腿上的那道猙獰傷疤來。


    當時,希利王就是看到這個才對他們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


    她伸出食指,輕輕觸碰在那道傷疤上。


    換來身下人痙攣的大顫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掌印太監的廢公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夭夭長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夭夭長歡並收藏掌印太監的廢公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