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聲音聽得並不真切,但還是一字一句傳入她的耳裏:


    “不用愧疚,這是我早就想好的打算,李硯吸入了我的迷藥,倒在後麵的林子裏,哦對了,我沒有殺人,老頭子一心求死,我也攔不住他。”


    “哈哈,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要什麽,怎麽樣,誇不誇我?”


    他輕輕地笑起來,暗褐色的血從他的嘴角洶湧地溢出。


    一枚染血的玉佩從他的衣帶中滑落出來,掉在那攤殷紅的血跡裏。


    少年清清白白,一身熱血,終是冰涼。


    第72章 緣分


    “陛下, 我們的人傳信來,薑馥他們收領了希利,程家軍也已經歸順了他們。”


    “你說什麽?”


    “希利王和他兒子死了。”


    “這麽說, 他們可是挑起兩國戰爭的罪人了?”李牧笑起來,眼裏諷刺盡顯。


    “沒有, 傷亡隻這兩人, 戰爭並沒有完全發動起來, 而且,現在他們在那些邊關百姓眼裏呼聲很高, 是解救他們於水深火熱的英雄, 那些百姓至此之後都不用再提心吊膽了。”


    “陛下,我們如今該怎麽辦?”


    茶盞“砰”地從李牧的掌心脫落, 他慢品茶水的動作停住,精致的繡花雕紋以垂直的弧度重重砸碎在地麵上, 上好的碧螺春淌了滿地。


    他當初費盡心機才將這座皇城掌於手中, 把那些反對他的爪牙一個個除去, 現如今隻剩最後一個了。


    絕對不可以!


    他一下站起來,剛剛還覆於身上的金絲龍紋毯子被隨意擲到地上,跟汙濁的茶水融合在一起。


    李牧隻瞥一眼, 就將視線投於窗外,迅速下令:“絕對不能讓他們活著回來,尤其是薑馥。”


    李硯小時候就被他派人給弄殘了, 一個閹人而已,就算遺詔上確認寫的是他,那又怎樣, 曆朝曆代可沒有閹人稱帝的道理。


    民心不順, 光靠那邊關的百姓, 這位子也根本坐不穩。


    他唯一要防的,隻有那個破事不窮的廢公主。


    他住在這地勢最高的永寧殿裏,從這裏可以看見半個皇城,站在這裏,天地之間所有的繁華美好之物都理應被他擁在腳下,任何人也不能奪走。


    整裝幹練的一隊人馬被連夜召集,泛著幽冷綠光的藥丸被塞入他們每一個人嘴裏,攜帶著自己染著陰森血氣的刀具向目標地疾馳。


    毒發時間為四天,四天內他們必須取回目標人物的首級。


    這些人的特殊之處就在於除了那顆藥丸之外,他們各個都是有兒有女有妻子的人。


    -


    一盞燭光下,桌案右邊躺著的是半塊虎符,左邊躺著的是一枚沾血的玉佩。


    床上,一人緊閉雙眼,久久未曾醒來。


    薑馥獨坐在窗案前,桌上投下一個有些孤寥的影子。


    短短片刻時間,希利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她的處境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沒法形容現在的心情。


    明明離她的目標已經很近了,她之前做了那麽多努力,終於快替父親報仇雪恨拿回江山的時候,她為什麽開心不起來呢?


    是因為父親也許並沒有她心中想得那般美好,背著她母親跟別的女人傳達情意,他並不是一個絕對正麵的人。


    亦或是在父親心中,她並不是那個唯一,他也不像表麵那麽疼愛她,她苦心想要報仇,卻失去了意義。


    又或者是,這條路上,死了無辜的人。


    一抹酸澀湧上她的鼻尖,她的目光定格在那枚沾血的玉佩上。


    沒人知道,她也有一枚一模一樣的。


    大抵是父親出於某種考慮吧,她小時曾被寄養在一位師傅門下一段時間。


    那個師傅善用銀針,門下還有一名小弟子。


    凡是成為他徒弟的人,學成之後都會被贈予一枚玉佩,作為結業之禮。


    原來,他們很早就認識了。


    他的情意不是突兀的,更不是假的。


    世間緣分真是奇妙,把所有人都捉弄得團團轉。


    一滴淚砸落在殷紅的血色之中,很快把那點血跡衝淡了些,露出那枚玉佩完整的紋路。


    剔透無暇,如人一般。


    微微顫抖的肩膀被一隻大手輕輕覆蓋其上,絲絲暖意點點沁入她的心房。


    李硯不知何時已來到她的身後,一隻手揉上她黑順的發,有些心疼地輕撫著。


    “你什麽時候醒的,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薑馥轉過頭,靠近他懷裏,聲音悶極了。


    李硯沉吟半晌,還是道:“那不是迷藥,隻是麵粉。”


    羅執回過頭來的時候,他就看懂了他眼裏的意思。


    他承認他有私心,不想她和羅執走得太近,也做不到他這個份上,把喜歡的人拱手讓人。


    但是,他也不會瞞著她。


    “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李硯攏住薑馥的肩膀,把她整個人都攬進寬大的衣袍裏。


    一切盡在不言中。


    半晌,薑馥握住那半塊虎符,心中下了決定。


    已經走到這步,也就沒有回頭路了,她也不能讓無辜的人白死。


    她仰起頭盯著李硯的臉,他黑漆漆的眼睛總是有讓她安心的魔力,讓她能夠暫時不用去麵對那些複雜的事情。


    他的吻輕輕地落在她的眼睫上,把她的一顆顆濕鹹的淚珠一並吞下...


    -


    翌日清晨,薑馥坐在回去的轎子上,身後跟著的是程家軍大批的軍隊,其中還混有不少歸屬於她的希利人。


    她親手捅死了他們的希利王,在他們眼裏,她就是那位新王,他們理當追隨。


    轎簾裏馨香四溢,手下是溫軟的塌子,李硯在車前駕馬,一行人浩浩蕩蕩,她的心中卻陡地升起股不安來。


    那股不安迅速竄上她整個腦袋,耳邊嗡嗡嗡地開始鳴叫起來。


    尖銳的嘶鳴聲自前方傳來,她的轎子猛地停住,接著是刀劍交雜的聲音。


    整個身子不受控地向前撲去,骨頭與轎板之間發生狠力碰撞,劇痛迅速席卷上她的四肢。


    她倒抽一口氣,臉上血色褪盡,整個轎子快速傾斜向地,腦袋直往前衝,頂開簾子。


    她的雙手抽搐,努力摳挖住榻板,還沒看清外麵的情形,一支箭以刁鑽的角度迅速向她的眼睛射過來。


    緊跟其後的是第二支,第三支...,分別射向她的頸部,胸口...


    極度的恐懼讓她忘記呼吸,忘記呼救,四肢越來越僵硬。


    她的瞳孔急劇放大,預料中的疼痛沒有來襲,高大的身影擋在她的身前,快速揮動劍柄。


    熟悉的氣息將她包裹,她的心髒砰砰砰地亂跳起來,倏忽間,箭支戳進皮肉的聲音隱隱傳入她的耳底。


    “大人,這幫人都是喂過毒的,殺起來跟瘋了一樣,是想要置我們於死地啊,形勢對我們不妙,我們必須盡快撤退。”


    哨兵話音剛落,一柄劍穿過他的心髒,他直挺挺地栽倒下去,眼睛圓睜,失了氣息。


    眼前的身影頓住,有些溫熱的液體依稀灑在她的手腕。


    薑馥的心髒不受控製地往下沉,血的氣息湧進她的鼻尖,她撇過頭,李硯的腰側被劃開一道大口子,汩汩往外溢血。


    為首的幾名黑衣人迅速湧過來,把馬車迅速包圍,餘下的其中幾名在中間隔開,形成阻勢,剩餘的在外圍,與他們的兵馬打作一團。


    所有的兵力都被牽製住,來人目標很明顯,隻針對他們。


    “小公主,對不起了,今天你和你丈夫,都得死在這。我們都是有兒有女的人,還望你體諒,去這地府做一對亡命鴛鴦吧!”


    幾名黑衣人輕蔑地笑起來,仿佛說完這句話就能抵消他們的罪惡。


    泛著寒光的刀在地麵拖拽,發出淒厲的聲響,死亡的氣息朝他們一步步逼近。


    李硯環抱住她,以身軀作擋,大量的鮮血源源不斷地從腹部湧出來。


    他忍到極致,抑製地顫抖,眼裏劃過一抹必死的決心,不留痕跡地將薑馥推開一些。


    察覺到他要做些什麽,薑馥緊拽住他,不肯鬆手。


    千鈞一發之刻,林子裏傳出動靜,外圍的數名黑衣人飛速倒地,中圍的黑衣人也受到波及,跟著倒下來。


    逼近他們的黑衣人不再磨蹭,拎起刀迅速朝他們刺來,但幾柄大刀已經先他們一步刺穿他們的胸膛,他們猙獰著倒下去,再無了生息。


    短短一刻,所有在場的黑衣人都被另一方突然出現的人料理幹淨。


    來人不拖泥帶水,幹淨利落。


    薑馥緊緊捂住李硯流血的腹部,濕黏的液體浸透她的指縫,心裏越來越害怕。


    是敵是友,尚且不清。


    他們的一招一式她既未在禁軍中見過,也沒在希利人身上見過,更不是程家軍的招式。


    這些人如果想對他們下手,他們更是毫無招架之力的。


    但他們又在必要關頭保護了他們,想必是有所求。


    這樣想著,她撐起兩條腿來,擋在李硯麵前,試圖與他們談判。


    話還未從嘴裏脫口,來人就齊齊半跪下來,對著他們恭敬開口:


    “李大人和薑夫人不必害怕,我們一直受希利王暗中培養,他對我們有再造之恩,此前我們雖未在人前出現過,但我們會謹遵王上指令,一直保護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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