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認認真真地吃了起來,空氣中都是米飯和肉香。


    年英吸了吸鼻子,餓意被勾了出來,她轉過頭,看向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問道:“還有嗎?我也想吃了。”


    平安停了下來,走到旁邊,拿了一個盒子過來。


    盒子裏是一模一樣的碗,碗裏是一模一樣的米飯和菜,年英低著頭,看著這普普通通的一碗飯,鼻子酸酸的。


    她想說點什麽,轉過頭來,平安還在認真吃飯。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此刻,平安的安靜陪伴安撫了她那顆心。


    年英端了起來,在平安旁邊坐了下來,拿著筷子開始慢慢吃了起來。


    她這輩子吃過無數美食,但是這一頓飯是她吃過最好吃的。


    整個車間隻有兩個人吃飯的聲音。


    空蕩蕩的胃被一點一點地填滿,暖呼呼的食物好像有一種力量,這種力量從胃慢慢地擴散到全身,整個人開始暖和了起來。


    年英覺得整個人也有了力氣。


    “這是你從家那邊帶來的米吧?我們這裏的米,沒有被我父親的廚子搬走,也被廠裏工人搬走了。”年英歎了一口氣:“本來還說我養你,沒有想到我現在還要靠你。”


    她站了起來:“我也該去買點米回來了。”


    “我還有五十斤米,我們先吃這個。”平安說道。


    “那不行,你的米要留著。”


    年英也需要找點事情做,現在工廠倒閉幾乎已經成為了事實了。


    米行外,長長的隊伍,年英和平安排在了最後,平安也有些驚訝。


    幾天前雖然也是缺糧,但還沒有這麽誇張。


    “怎麽這麽多人?”


    “你們沒聽說嗎?現在這個天氣,糧食運不進來了,城裏的糧食啊,一個時辰一個價格,再不搶點糧食,後麵就更買不到了。”


    而此時,前麵的價格再一次提高了。


    “老板,怎麽又漲價了?”有人在抱怨。


    裏麵走出來了一個有些胖的中年男人,沒好氣地說道:“你要是覺得貴就不要買,後麵有的是人要買。”


    那人立馬就閉嘴了。


    米鋪老板又說道:“現在我們糧食也不多了,如果不是大家都是熟人,也不能以這個價格賣給你們。”


    他說完了以後,正好有夥計叫他:“老板,有您的電報。”


    他走回了店裏,老婆端了飯菜過來,見他笑得那麽開心,問道:“什麽事情笑成這樣?”


    “你哥發來的電報,說是讓我們把手頭的糧食都留著,不要賣了。”


    老板娘:“不賣的話,你們要爛在倉庫裏啊?”


    “婦人之見!”老板指了指電報,說道:“你哥的最新消息,西方封鎖了海航,進口糧全斷了,現在上海一糧難求!咱們這些糧食運到上海,價格至少還能翻兩倍!”


    他說著說著就笑出了聲。


    老板娘皺了皺眉頭,總覺得這樣做很沒有良心,她看著自己的丈夫去找夥計關門,糧食不賣了。


    “你們怎麽運去上海?”等到對方回來,老板娘又問道。


    “船就在城外,隻要找人把糧食送出去就行了,。”


    “這樣一來城裏怎麽辦?”


    “你一個婦女眼皮子淺的很,又不懂這些,不要問了。”


    他說完想起了西街的米鋪,又對後來倒茶的夥計道:“外麵的人都散了嗎?告訴他們,讓他們去買西街米行的米。”


    這樣一來,等到西街老板聽到消息的時候,肯定就已經沒有米了。


    年英和平安隻排了一會兒,就看到前麵的隊伍散了,所有人朝著西街衝去。


    年英沒有辦法,隻能帶著平安去西街搶米。


    兩個人走在大雨中,平安皺了皺眉頭,這個天氣,不知道媽媽她們糧倉什麽情況。


    平城天氣不好,一旦下雨,糧食就沒有地方晾曬。


    城裏和香金鎮的大糧倉有小型的烘幹塔,像雨蘭鎮這種小地方,糧食靠的是自然晾曬。


    前段時間,隻要有太陽,糧倉工作人員連同鎮機關政府全體幹部都在瘋狂曬糧,搶收搶曬,一點陽光都不浪費。


    可就算是如此,還是有很多處於水分大的危險糧。


    這幾天都是雨天,氣象預報接下來十天都會是雨天,看不到太陽,水分含量大的危險糧稍有不慎就會生黴生蟲。


    糧倉主任帶著大家天天查糧倉的情況,一旦有生黴生蟲的糧食就趕緊弄出來。


    這樣消耗下去,大家每天愁得都吃不下飯,胡寡婦跟在後麵,也焦慮不安起來。


    主任愁得嘴裏都是水泡,每天扯著嗓子喊:“通風!加強通風!”


    幾個人輪流值班,確保通風的問題。


    胡寡婦也被感染了這種情緒,做夢的時候夢到糧食生蟲了,活生生地嚇醒了。


    這天早上,胡寡婦一到糧倉,主任就叫大家開會。


    “通風也不夠,已經有小麥生黴了,這樣下去,糧食損失慘重,我已經想到辦法了。”


    眾人趕緊看著他。


    主任看著外麵的雨幕,回過頭,道:“人民相信我們,才會把糧食交給我們,我們要有寧願滴千滴汗也不要浪費一粒糧食的覺悟。”


    “香金鎮的糧倉有烘幹塔,我們隻要把糧食送過去,就能夠最大程度減少損失。”


    “250萬斤的糧食,主任,我們就是長了三頭六臂也送不走啊。”


    “所有安全糧繼續等運輸隊,我們先把危險糧和半安全糧送過去。”


    “我讓鎮公所的同誌去宣傳了,能找多少人就找多少人過來,按照之前的挑運費結算。”主任說道。


    “這個天氣會有人來嗎?”


    “不管能來多少人,我們糧倉的同誌留守四個人,鎮公所的幹部會和民兵一起過來保護糧倉,其餘所有人都去運輸糧食。”主任看向李振花:“你留下來。”


    李振花抬起頭,不樂意了:“我也要去,我力氣大得很,我上一次都一個人單挑了一個1米七八的賊,我去背糧食至少能背120斤。”


    主任:“……所以留你下來守護糧倉,留守的人中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李振花瞬間耷拉了下來。


    胡寡婦覺得她像小姑娘一樣可愛,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你在這裏守著安全糧也很重要。”


    李振花歎了一口氣,道:“好吧。”


    胡寡婦則上前,到了報名的地方:“我也去吧。”


    “你不用去。”主任抬頭說道。


    “我對這裏熟悉,要是有路被雨水衝塌了,我還知道小路。”胡寡婦也敢在大家麵前說這些話了。


    胡寡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大的勇氣,她就是想要參與進來。


    主任這樣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也就同意了。


    糧倉的眾人比較好安排,農民工找起來太難了。


    雨下了這麽多天,村子裏的勞動力都在看顧農田,婦女們也忙著挖紅薯,再不挖回來就要爛在地裏了。


    眾人出來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個問題。


    “先去宣傳,能找多少人就找多少人。”主任給大家分了任務。


    胡寡婦和李振花一組,打著傘到了每一家。


    好多戶家裏都隻有幾個半大的孩子,孩子們正在剝玉米,說道:“我會告訴爸爸媽媽的。”


    兩個人從村子裏出來的時候,正好迎麵就遇到了挑了兩大籮筐紅薯回來的女人。


    李振花都看呆了,下一秒立馬趕了上去:“女同誌!女同誌!”


    那人回過頭。


    “女同誌,我們糧倉要送糧去香金鎮,你要不要來參加送糧?我們按照運輸隊的工資給付工錢。”


    胡寡婦走上前,認出來了這個年輕的女同誌,對方叫黃春花,是十村八店出了名的厲害女人,她十次下村,有九次在看到這個年輕女人叉著腰跟別人對罵,罵得人臉紅脖子粗。


    而現在,這個厲害女人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問道:“我可以去嗎?我之前去問過運輸隊,他們說不要女人。”


    “別聽他們胡說。”李振花指了指兩大籮筐紅薯,這兩大籮筐,他們糧倉的男同誌估計都背不起來,李振花感歎道:“女同誌啊,我們國家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那你等等我,我馬上去背完紅薯來你們那裏!”


    李振花一臉不敢相信地看她挑著兩大籮筐紅薯在雨中奔跑。


    另一邊,主任他們實在是沒有什麽時間宣傳,於是大家在幾個村子裏找了負責人,讓他們宣傳一下。


    負責人望著大雨歎了一口氣:“這個天氣,大家也不一定會去。”


    負責人晚上點著煤油燈把村子裏的人叫來開會。


    他說了送糧去香金鎮的事情,他也說了運費。


    可是大家都沉默了。


    “如果是晴天肯定都願意去,但現在我們也要照看田地,哪裏走得開。”


    “那就家裏的婦女去?紅薯隔幾天挖也不是不行。”負責人說道。


    “婦女能做這個?”村子裏的青壯年老李家的大兒子立馬擺了擺手,連連搖頭:“婦女做事不行。”


    他的老婆黃春花一聽這話,不高興了:“我們婦女怎麽就不能做了?糧倉那些讀書人還說了國家就是需要我這樣的人才!你能比他們讀書人還懂嗎?村長,我去!”


    “就你還人才?”丈夫嫌棄地看了看她:“我看你是牛才,壯得像一頭牛!”


    兩口子一起看向了村長,村長說道:“糧倉的同誌還專門說了,年輕力氣大的婦女也可以,男女平等。”


    村裏其他幾個男人也紛紛說話了。


    “那不行,婦女怎麽能去運輸糧食?家裏誰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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